《钓美人啊，这我在行》烬黎

4、梦中梦

　　H市第一人民医院双人病房里。
　　韩岁晏昏睡不醒，不过还好，体温和心率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他、庄恙、哥哥韩岁余，他们三个人在一起。

　　在一条小河边，韩岁余正在拿网兜儿捕鱼，庄恙在岸边生火，韩岁晏好像变成了河边的一颗大树，看见自己在一边拾柴火，还高兴地哼出声。
　　他看着这些画面，眼角弯弯的，嘴角也是。
　　突然画面一转。
　　是一个冰雪交加的午夜，两个小孩拖着厚重疲惫的身躯在漆黑的巷道缓慢走着，巷道很长，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两个小孩冻得不行了，他们只能互相依偎着蜷缩在墙角，缓一会儿。
　　他们呼吸减弱了，就像两只濒死的小猫一样，一动不动。
　　突然，有人拿着手电筒走进深巷，距离和光照范围都刚好，完完整整地将两个小孩包进去。
　　他走近了，是个面相温和的中年男人。
　　是中年时候的庄恙。
　　韩岁晏不清楚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可能是旁边的电线杆，也可能是两个小孩对面墙上的某一块砖。
　　他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个温柔的中年男人从发现他们闭着眼后吃惊，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试探他们的气息，知道他们还活着后迅速脱掉自己的大衣给他们裹上最后焦急打电话的整个过程。
　　十多分钟，韩岁晏听见了救护车的警报声，之后是好多好多人围在小巷里，都想看热闹。
　　韩岁晏这时候才看着庄恙，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两个小孩，自己穿得单薄却还是紧紧抱住他们。
　　韩岁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焦急地大声喊——快走，你快走啊！
　　他记起来这个场景了，这群围观人里面有一个精神病患者，他看见庄恙搂着两个小孩，不由分说就回家拿了木棒殴打庄恙，巷口人太多了，庄恙避之不及，一只手骨直接被打断了。
　　好在其中一个小孩呜咽出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包括那个精神病患者。可仅仅只是数秒，他又开始在人群中搜索庄恙。
　　韩岁晏觉得自己嗓子都震破了，也没人听见，他想上前去拦住精神病患者，可他也动不了......
　　眼见精神病患者的木棒即将碰上庄恙的头颅——
　　突然画面又一转。
　　这次来到的是一个温馨的房间里，墙壁上挂满了男孩子喜欢的各种模形玩具。
　　韩岁晏脑袋晕乎乎的，又疼，明明知道自己在梦里，可还是觉得心脏揪着疼。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端着生日蛋糕从厨房里边出来，小心翼翼的，像端着什么珍宝。
　　随后，庄恙拿着一个生日帽从厨房出来，一只手藏在背后，神神秘秘的。
　　“先许愿小晏，然后闭上眼，猜猜叔叔这次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韩岁晏看不见他们三个人的表情，他这次好像变成了那个生日礼物，十一岁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变形金刚。
　　“叔叔，我许完愿望啦——”小寿星高兴极了。
　　“别咋呼，小心生日帽掉了。”那个端蛋糕的小男孩无奈道。
　　“哥哥，叔叔是不是给我买的上次你的那种很酷的机械猫？”
　　“小晏喜欢机械猫啊，但是叔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庄恙从背后递出一只变形金刚，有些抱歉地笑着。
　　“哇塞，变形金刚！谢谢叔叔！我很喜欢这个。”小寿星眼睛里有星星，他抱着玩具爱不释手。
　　“小晏，这个给你。”小韩岁余递过来的是一个机械猫，是浅绿色的，跟他自己的浅蓝色机械猫是同一款。
　　“谢谢哥哥！”
　　......
　　韩岁晏觉得眼睛涩涩的，他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场面，他好想再抱一下面前这个会记得给他买机械猫的男孩。
　　蓦然，他觉得自己视线模糊不清了，然后就听见小寿星说了句变形金刚的脸颊湿湿的。
　　“可能是刚刚在厨房不小心洒上水了，没事。”庄恙揉了揉他的头说。
　　......
　　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场景频繁变换，有些事情跟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但是没关系，他能再见到哥哥已经很好了。
　　梦是会醒的，但是他不想醒，按照梦境里边的发展，万一他能够遇见长大的哥哥呢，万一呢！
　　他愿意赌。

　　H市第一人民医院双人病房里。
　　祁燕睢昨晚让庄恙回去休息了，自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韩岁晏，一夜了，他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祁燕睢站起身打来水给他擦手和脸，一开始还没注意，等他低头给韩岁晏挽袖子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有一道很狰狞的疤痕，一直延伸到前臂内侧面中上部。
　　他小心翼翼地擦试着那道狰狞的疤痕，这该有多疼啊，他想。
　　在擦拭完手臂之后，祁燕睢明显变得细心起来，他手上的力度也变得轻柔。
　　将毛巾淌过水之后，祁燕睢将它拧干，轻轻在韩岁晏脸上抹过。
　　这是祁燕睢第一次在白天近距离看韩岁晏那张脸，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和山根，不浓不淡的咖啡眉色，还有长长的睫毛，每一个部位都长得恰到好处，完全在祁燕睢在审美点上。
　　等等……这睫毛怎么是湿的。
　　祁燕睢不受控制地触碰他的眼睛，有些烫。
　　他做噩梦了么？为什么会哭？是噩梦，怎么还不醒？
　　祁燕睢看了看腕表，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他发消息给庄恙报告情况，消息才发过去，就听见有人敲门，是值班医生来给韩岁晏做检查了。
　　“情况不太好了，患者现在处于梦中梦阶段，脑电波紊乱，昨晚才降下来的体温也在缓慢上升。”医生收拾好检测仪器，摇摇头叹息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患者沉溺梦境，自己主观意识不愿意醒来，要想他醒过来，有些麻烦。”
　　“那他要是醒不过来会......”祁燕睢喃喃自语。
　　“会成为一具没有思想和感情的植物人。”
　　祁燕睢眉头拧成川字，他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但是他又抱有幻想，这是概率问题，小概率事件并不代表不存在。
　　“祁先生，你也是医生，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想想他在意的东西吧，多跟他说说话，也许会有用。”

　　祁燕睢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就算是在梦里很难过，也要把自己留在那里？
　　他是医者，此刻却毫无办法。

　　值班医生走后，祁燕睢立即给庄恙打电话说了刚刚的事，又发消息让林松予备好一日三餐送过来。
　　半小时之后，庄恙到了病房门口，他一开门，就看见祁燕睢颓丧地坐在病床前，哪有初见时那般意气风发的样子。
　　整个人像一只焉了吧唧的茄子，胡茬也有些明显了，黑眼圈也渐渐浮现。
　　庄恙看在眼里，他很高兴有人真心待韩岁晏，但也忧心韩岁晏的状态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之前有一个小年轻待小晏很好，可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倒戈相向，两人相见如仇人见面。
　　庄恙也怕这种情况，做长辈的，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小睢啊，没事的，你先去休息，我来看着他就好了。”
　　“庄叔叔，我没关系的，韩岁晏......他情况不太乐观。”祁燕睢给他量了一下.体温，“现在三十八度了已经。”
　　“我来照顾就行，这不是还有一只手是好的么，更何况会有护士的，你已经看了他一晚上了，得休息。”庄恙很强硬地说，“况且你是来这边工作的，不休息好，你怎么对你的病人负责？
　　“可是……”祁燕睢还是不想离开，“我可以先请假几天……”
　　庄恙语沉默了一会儿，又重心长地说：“对于我们医院来说，你是一块资源，人民医院里多少人会做细微血管和神经的缝合手术？又有多少医生能保证较高的手术成功几率？屈指可数啊小睢，多少病人还得全靠你才能舒缓疼痛，所以不要意气用事，我相信你懂这个理。”
　　祁燕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但是现在，他又不敢肯定了。
　　“我知道了庄叔叔，那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下班之后来替您。”
　　“中午林松予回来给您送午饭，庄叔叔记得吃。”
　　“对了庄叔叔，他最在意的是什么东西，您多跟他讲讲，也许……他能快些醒过来。”
　　……

　　庄恙看着他哭笑不得：“知道了，小睢你快些去休息，真的不用担心这边了。”
　　“我很了解小晏，我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相信我。”
　　病床距离病门口不过几米，祁燕睢走一步回一次头，硬是走出了几十米的样子。
　　祁燕睢默默走出病房，他轻轻关上了门，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低头发了条消息才离开。

　　帮我在北城十字街中心广场后面的祈愿树那里挂个牌子，就写：希望韩岁晏岁岁平安。——祁燕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