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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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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待有加’四个字在秋叔脑中转了一圈,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该不会完璧归赵了吧?
秋叔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坐着的柳腰腰,他情绪仍是低落的模样,腰板却挺的直溜,坐姿如往常一般端庄典雅,除了眼圈下的乌青,不像是夜里受过累的模样。他瞬间觉得自己的猜想怕是有了七八分的可能性。
秋叔在心底叹了口气,相处这些时日,他也算是摸清楚了这小公子的性子。面皮薄性子傲,虽然落入了教坊司,心中却仍然觉得自己是大家公子。放不下脸面和自尊去讨人欢心。
他能看的出来,这小公子虽然嘴上不说,心底里应该室喜欢那位年少有为又姿容昳丽的姜大人的。姜逸对他三翻四次的援手,要说没有觊觎他的美色,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按道理来说,这都送上门去了,应当是天雷勾地火,水到渠成才是。
难不成有别的什么差错吗?还是他一味的端着拘着,以至于让人觉得没趣?那可真是作死啊!
秋叔试探着开口问,“公子,你昨儿个怕是累着了,不如泡个热水澡,解解乏?我让厨房给您炖一碗益气补元的汤药,泡完澡身上松快了,喝点汤药睡一觉,精气神就回来了。”
柳腰腰到底是在这教坊司里呆了许多时日,秋叔试探的隐晦,他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心中有些尴尬,低声道:“秋叔,您不用忙活了,什么事都没有。”
秋叔得了这话,彻底死心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失了,当真是可惜。他想开口劝一劝,又觉得直言说出来,他那样薄的面皮,那样端着的性子,怕是听不进去。
踌躇了片刻,他决定婉转的劝一劝,便笑着转移了话题,“那姜大人府上可有什么人呢,你可有受什么难为吗?”
柳腰腰想了想,“姜大人院子很气派,但是高堂却不在府上同住,后院好似也没有什么人。”
“那些下人倒也有规矩,只是也没把我放在眼里罢了。”
“哎呀”秋叔拍手,双手合十,做了个菩萨保佑的模样,对着柳腰腰高兴的道,“我的公子啊,你这真是老天奶奶赏饭吃,你既不会被公婆立规矩,又不用担心受后院人的算计和排挤。姜大人又属意与你,过去了就是成双入对,蜜里调油,当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若是在这期间,能有个一儿半女,无论将来的人事如何变动,你这终身也就有靠了啊。”
柳腰腰红了面皮,“秋叔你说道哪里去了”
秋叔见他扭捏的模样,就知他虽口上拒绝,心中必定是认同他这番话的,便又多提了两句,“底下的那些个奴才眼里没人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若是能得了姜大人的欢心,后院还不是你说了算吗?届时拿出雷霆的手段来,抓几个典型处置了立威,就没人敢再造次了。”
柳腰腰连耳尖都红了,但被秋叔这样一开导,心中好受了很多,但依照着他对秋叔的了解,若再聊下去,怕是又得聊到塌上的事情上去。开始苦口婆心的教他如何主动讨人欢心,便立马开口止住了话头,“我知道了秋叔,你怕是也替我担心了一晚上,我这没什么事了,您也下去歇歇吧。”
秋叔眼圈下也是青了一圈,柳腰腰看在眼中,知道他担心自己,心中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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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逸写这封请赦的折子,短短十余行字,足足写了一个多时辰。原因无他,这种上折子求皇帝特赦的事完全属于走后门。虽说这种行为在这个封建的大昭王朝来说,是一件再稀松寻常的事情,可她严于律己了这么些年,对外一直是刚直不阿,这道折子上上去,虽说有把握能得今上朱批御准,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实在是迈出了不该迈的那一步。
因着手上职权之便,谋取私利,这个口子一开,以后会不会如江水决堤,动摇了自己出将入仕的本心,她自己也说不好。
可是她两世为人,在感情上都是孤旷,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她不反感的人,她心中是希望若真有机缘,能修成正果,那么她在这异世孤寂的心或许能得一份慰藉。
这二十三年来,小的时候,她要装作一个稚嫩的孩童,一切行为举止必须符合稚嫩的年岁。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睁着眼看着帐子的顶端,那股孤寂感将她团团笼罩。
她虽身处闹市,灵魂却像是被困在孤岛上,任何的情绪都不能朝人分说。就这样一直熬着许多年,周围人都说她少年老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小小的身子里装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那个灵魂甚至来自于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间,她没有办法同这世间的同龄人产生任何的情感共鸣。
直到遇到柳腰腰,或许是因为皮相,或许是因为她身体中那一丝原始的冲动,亦或者是出于政治的考量,总之她古井无波的心泛起了涟漪。她在这异世太孤单了,她自私的不想再压制了。所以当柳腰腰求她的时候,当她当着一个之见了三次面的男子有一丝隐秘的觊觎的时候,她脱口而出会替他请旨。
姜逸垂眸,目光落在折子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什么问题,抬手摩挲着折子边缘的金线,暗暗告诫自己,就放纵这一次。
第三日散朝,姜逸照常去东宫给太女殿下授课,甫一进书房,就瞧见太女坐在书案上,笑吟吟的瞧着她,手上拿着一本金线描边的折子,未来的帝王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折子拍着手心。
姜逸目光一紧,这做派,看来自己上书的这道请恩的折子,不出意外的落到了太女殿下手中。姜逸正色,朝着太女拱手行了个常礼,低声道,“参见殿下。”
太女起身笑道:“太傅,这么点小事,你还一板一眼的上一道请恩折子,也太讲规矩了,不过是一个没入教坊司男子,又是不什么了不得的钦犯,你自己私下里办了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虽然太女笑的亲切,姜逸却不敢露出半分嬉笑的神色,恭敬的的行了个君臣大礼,禀道:“启禀殿下,臣此举已然是全私心,请旨都觉羞愧,万万不敢罔顾国法,私自纳人。”
太女收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落在姜逸身上,悠悠道:“孤同太傅相处三载,只觉得太傅年纪轻轻就经纶满腹,才智无双。然性子却是无欲无求,这么些年了,未见你在意过什么人什么事。如今见你有了牵挂,反而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即便是这男子的身份可能不是那么光彩,孤也为你感到高兴。”
姜逸何尝不是同这位太女殿下相处了三载,她也十分了解这位殿下的心性和城府,她知民生疾苦,能听的兼听达明,有成为一个明君的潜质。但她也明白,眼前这个稚嫩的女子,将来是要做帝王的人,她身上同样有着所有帝王的猜忌。
在她登基前,她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可若她一旦登上了那个位置,那便是君臣之别。她作为帝王,将来要制衡朝堂各方势力,要玩弄人心。一个帝王在给自己近臣权利的同时,会伴随着猜忌和试探,若自己一直是无欲无求,没有半分的弱点,反而会引来上位者的不安。
不如主动将弱点暴露出来,一个有牵绊,有弱点的人,上位者用起来才会更加的放心。
自古权臣不好做,得了杀身之祸得也不少,姜逸为柳腰腰请旨,也不单单是为了那一一丝欲念,还夹杂了对政治的考量。
毕竟她也不想自己少年得志,却不能善终,如今看来,这一招是走对了。
姜逸心中了然,复又叩首,低声道:“臣一己私念,让殿下见笑了。”
上首得人起身踱步至她身前,一双细腻得手搭在姜逸的手腕上带着她起来,姜逸顺着那力道起身。
“太傅快快请起,人有七情六欲是在正常不过得事情了。”她得目光落在姜逸面上,柔声道:“此事孤做主了,这折子孤准了,你将人带回去吧。”
“臣多谢殿下成全臣这一份私心,殿□□察臣下之心,臣铭记于心,必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姜逸感受到手腕上一紧,是太女殿下用力握了握,复又拍了拍她得手,亲切的道:“太傅的衷心和能力孤一直是知道的,孤只愿和太傅一直能这般推心置腹。”
“是,臣对殿下永远都会奉上本心,无任何遮掩。”姜逸抬眸对上太女眼眸,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姜逸真挚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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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上,姜逸一个人在书房中坐了许久,桌案上放着那封描金边的折子,这次上面多了一道朱批,“准”字。
现下人已经可以接出来了,该怎么安置姜逸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个世间的男子是极其注重名节和名分的。可柳腰腰现如今这个情况,不宜张扬,她只能悄无声息的将人放在身边。如此这般对于这世间的男子来说,是挺折辱人的,可她去查过,他母亲贪墨是铁一般的事实,绝无翻案的可能性,自己即便是有心想要给他些体面,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姜逸叹了口气,先这样吧,总比呆在教坊司强得多。
她唤了门外的兰英进来,“你拿着这道折子,去教坊司将柳公子接到府上吧。”
兰英双手接过折子,嘴角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眨巴着眼睛瞧着姜逸,嬉笑道,“主子,您这身边终于要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了,属下替您高兴。”
“去吧。”
兰英面带笑意的离开,拿着折子往教坊司去,心中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心。淮阳的老家主这些年来,每每书信都催着主子成家,盼着她娶一个书香门第的公子,早日生女继承宗庙。主子从来每都没有应承。如今身边纳的头一个男子,居然是一个官雀。老家主要是得了信,怕是嘴都要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