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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冤鼓重鸣 ...


  •   惊蛰春雷过后的三月中万物复苏,农家琐事也被唤醒,春分将至都在忙着社种为今年辛劳打个好响头。

      彼时天光大亮,巧头村早已见着众多忙碌背影,三三两两围聚一起家长里短手上农活亦不停歇。

      石墙将肖家所发生的一切都隔绝在内,直至肖禾踏出院门将自己坦露在众目睽睽下,才稍稍将悬着的心放下。

      泥水血污交杂染透补丁破衫,衣不遮处净是淤青红肿,像刚从死人堆里捞上来的。

      村民盯着这个遍体鳞伤步履蹒跚的怪人,刚刚还沸反盈天一时全然鸦雀无声,纷纷退后几步生怕沾染上什么,眼神却又忍不住窥探。

      “这不是肖禾吗?”

      人群中一声惊叹,像一粒火星落在地面打碎的酒盏上,将场面彻底点燃。

      “她不是失踪了吗?”

      “昨晚,是她?”

      “啧!嘘!”

      “怎么伤成这样?”

      ... ...

      众议纷纷,好事的,可怜的,愤怒的,惶恐的...百相尽收眼底。

      “禾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添了这么多伤?是谁欺负你了,程爷爷给你做主!”白发老头杵着拐杖,着急忙慌地拨开人群上前搀住肖禾。

      肖禾扭头和老人对视,老爷爷年近花甲满鬓发丝像被暮秋打了寒霜,庄稼人一生在太阳下染就的黑黄皮肤长出许多岁月痕迹,一双炯炯有神的鹅目此时却泛着泪光,怜慈安抚。

      是巧头村的里正,程永敬。

      肖禾还未张口便被追上来的王盼一把薅住衣领往后拉,蛮狠狂言:“我家的家务事就不劳各位操心了,死丫头跟我回家!”

      程永敬眼疾手快一木柺将王盼的手打掉,把肖禾拦在自己佝偻身后。

      “往时平日你怎么对待禾的我们外人不便插手,现如今又是失踪又是伤痕累累,我身为里正绝不可能视若无睹!今天在这,当着大伙的面,当着你家九泉之下的阿弟夫妇俩的灵,给个解释,这孩子你们到底是怎么养的?”

      老者苍劲有力的话语一字一字砸在场人心里。

      程永敬年轻时是个冲动不知轻重浑身带刺的傻大个,做事激进不计后果得失,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统统冒犯了个遍,十乡八里出了名的莽夫。虽冲,但胜在满门心思的忠贞正义,日渐久之,大家也倒都对他心悦诚服了。

      数十载过去,随着阅历增长,他这个人反倒和衰老的身体一样愈缩回去了,总是笑呵呵的,从不气恼。小一辈的只当他从始至终都是个慈善阿翁,只有见识过他过去的人会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日程永敬盛满怒气的口吻才让众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肖本纪刚赶上来便听到里正掷地有声之言,一时上前之步犹豫不定,听到程永敬让肖禾陈述事情经过才慌了神,抢先夺词。

      “本是顾忌女儿家清白才想着自家处理的,没成想反倒却被里正如此扣屎盆子,好大威风是要把我肖家砸烂啊!”

      接受到肖本纪讯号的肖丰元气焰顿时拔高,扯着嗓子唉声载怨耍无赖,“这肖禾偷家里钱财被发现后就跟野男人私奔,没成想被人糟蹋地不成样子后就被当破鞋丢掉了这才回来。可怜我的老父亲老母亲,不计前嫌帮她,现在反倒成恶人了,没天理了啊!”

      毁掉一个女人的最好办法就是造黄谣,这种歹毒做法不仅适用于现代,更是封建社会的必杀技。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议论声此起彼伏,三人瞅准混乱情形就越过程永敬伸手抓住肖禾试图拖回家。

      “撒谎!他们是想用我给肖丰元这个死猪头换亲,我也不是失踪了,是被他们虐待到假死过去埋到后山,他们为了洗脱嫌疑才说我失踪的!”

      肖禾用了这辈子最大音量,几乎是尖叫着吼完整句话,将骚动才压下去。

      人群的几秒寂静陷入另一波指指点点后突兀冒出一道青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龌龊猥琐肮脏之味决堤,“空口白牙有什么证据,我看换亲就是她瞎编的,不知道背地跟几个男的玩过了!”

      人只会愿意相信自己想看见的真相,满口造谣猜测者却口口声声讨要证据。
      那人躲在人群中,自己都不敢光明正大站出来,他嗤嗤笑着,陷入了自我的狂欢。

      “我可以证明。”

      铿锵有力的五个字铮铮回击。

      顺着声音回首,屈观明跨坐马上,神色冷峻紧盯着造谣男子。

      男子被屈观明盯得心里直发毛,面子上挂不住,又不知道哪来的心思,张口意淫道:“你不会就是跟她合奸的姘头吧?”

      屈观明面不改色,倒是一旁的杨崇远没憋好屁暗笑几声,清了清嗓子肃道:“大胆,怎敢对新任知县口出狂言,来人把他拿住!”

      身后衙役将男子束住拉入行伍中,众人才反应过来来人身份连连跪下行礼。

      这儿天高皇帝远,往时当官的荒淫无道日日只想着纵情声色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多年来大多数底层人从未见过官老爷的真正模样,只靠着赋税增减来判断官场去留。

      “民女有冤,望知县大人做主!”

      屈观明才下马将跪下行礼的村民劝起,肖禾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屈观明面前。

      “快起身,本县自会相助。”

      看清肖禾现状时,着实将屈观明心头一颤,只是一夜未见却遭此毒手,血淋淋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晕在脸颊上比初见时更加惨不忍睹。

      “大人,请先救救我被换亲的姐姐。”

      肖禾拼命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她有一种直觉,相信屈观明没错,或许是有初来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之类的心理作用作祟,但她现在别无退路。

      琼林县县衙

      “咚咚咚”沉闷冗长鼓声回响在琼林县中央,百年压抑在此刻被圆钝划出一道缺口。

      肖禾扬槌敲打冤鼓,声声落入民众耳中,心脏跳动频率仿佛和鼓声重合。

      “这是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敢去敲冤鼓?”

      “惨喽惨喽。”

      “唉,听说昨儿个来了个新县令?”

      “好像是,管他新旧的,来来往往这么多年都一样,当官的管过我们死活吗?”

      “这姑娘,唉...也不知道会被狗官怎么折磨。”

      “开堂了,走,去看看什么事。”

      “走!”

      ... ...

      衙府外围着重重百姓,个个伸头探脑地往大堂内瞅,鼓声敲碎了尘封多年的禁忌,兴奋和好奇充斥在人潮里。

      惊堂木清脆一声是宣告开堂的象征,立刻抚平堂外躁动人群。

      屈观明身着暗绿官袍,头戴展脚幞帽,面容肃厉端坐判桌之后。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民女肖禾,状告巧头村肖本纪一家买女换亲买卖人口,动用私刑草菅人命,吞并小女家产。”

      肖禾俯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回道。

      “唤肖本纪一家。”屈观明朝衙差摆手。

      肖本纪,肖丰元,王盼及肖双畏畏缩缩登上堂,前三人别的话说不出只齐齐趴在地上哭爹喊娘,放声大喊“冤!”

      “大人,小的们赶到时肖本纪二儿子肖润庆已经逃走,未曾抓到。”领头衙差回禀道。

      肖禾悄悄转头正对上跪在后侧方的肖双的视线,肖双神色惊恐未定两眼肿胀依稀可见泪痕,她尽力让嘴角扯出笑意可又实在笑不出只能作罢,朝肖禾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肖家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啊,这么丧良心的事是做不出来的,肖禾那是诬告啊诬告!”

      肖本纪等人鬼哭狼嚎把判堂扰得一锅乱粥,惹得屈观明皱眉不悦,骨节分明大手覆上惊堂木作响两声才换得安宁。

      “肖禾,把事件经过陈述一遍。”

      “十日前,肖本纪决定将我换亲给李家,以为他大儿子肖丰元谋求婚事。我不愿,遂被肖本纪肖丰元肖润庆王盼四人捆在柴房殴打虐待九日,直至我假死过去被埋在后山方被知县大人所救。我回家取被肖本纪一家抢夺的遗产,不料撞见他们将肖双抵去换亲的场景,我也不幸被肖丰元发现。出于自卫,我砍断了他一根手指,但还是没逃过肖家人的魔爪,一直被殴打到今早。他们还逼着我印了卖身契,要将我发卖给人牙子。”

      整个衙门都散发着淡淡铜锈味,肖禾身上的血污都在为她所陈述的事实无声佐证。

      “你们有什么要辩驳的?”

      肖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让屈观明眼皮跳了又跳,可公堂主持公道自是要把自己摆在中立之位,掺不得一丝私人情绪,他转眼审视肖本纪一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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