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妄》Jici

1、第 1 章

　　最近雨后又沉又热，入夜了也像是罩在蒸笼里。
　　车刚停下，岁稔就开了车门跳下去，匆忙往门口跑，任凭积水溅起弄脏了米白色的裙摆也不管。
　　大门半开着，凌晨一点，这座独栋小别野依然灯火通明。
　　“怎么突然吐血了？这两天不是都稳定下来了……”
　　岁稔边换鞋边取下肩膀上的大挎包，佣人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也着急答道：“先生今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醒过来看到您不在发了很大的脾气，空腹吃了药我们也不敢拦着，傍晚的时候吐了，里面掺杂着好多血丝……”
　　岁稔匆忙去洗手，甚至把小臂都涂上了洗手液，素来温婉的脸上挂着焦急：“为什么瞒着我，我不是说他醒了立刻给我打电话吗？”
　　“岁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佣人面色为难。
　　“不好意思。”
　　岁稔知道自己是急糊涂了，谁能管得住周妄，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没让人醒过来第一眼瞧见自己。
　　她脚步几乎就没停过，湿了的布裙黏在小腿上，连衣服都没换就进了主卧。
　　医生还在，刚给他打上针，这会正在收拾东西。
　　周妄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偏头看过去。
　　他眉眼生的精致漂亮，五官轮廓却锋利硬挺，此刻虚弱的靠在床头，也盖不住那股疏离。
　　一看到岁稔来了，众人都赶紧逃似得出去。
　　“哥。”
　　岁稔步子没停的直接过去俯下身抱住他，用干净的手碰了碰他的脸，又揉揉他的后脖颈，动作又轻又眷恋：“又烧起来了，我们明天去医院再做个检查好不好，吴妈说你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稔稔……”周妄开口，嗓音发哑，却很好听。
　　岁稔低着身子，看他因为呕吐有点湿润的眼睛。
　　平时那股坏劲，差脾气都没了，有点像可怜兮兮的小狗。
　　她放好周妄输液的手：“我先去换个衣服，马上回来，两分钟，你先躺下，会着凉。”
　　周妄点点头。
　　“哥，你今天好乖。”岁稔笑笑，俯下身在他眼皮上轻轻用嘴唇贴了两秒。
　　最近有个改编的剧本要推翻重来，可周妄却发了病，她照顾了几天眼睛都没敢合。
　　昨天他刚好点，她立马就奔回工作室，忙到很晚，刚刚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还在研讨，听到佣人说周妄又吐了，还掺着血丝，大晚上高烧不退把医生又叫来一趟，她吓得魂都要没，啪一下盖上电脑，抱起来就跑。
　　她换上了跟周妄一样的灰色家居服，同样的颜色款式穿在她身上看起来恬静内敛的，居家又舒适，穿在周妄身上就透着淡淡的威严与不耐。
　　她过去把周妄翻起来的领子折好，周妄却偏过头。
　　这是气还没消。
　　是她的错，明明知道他难受还出去那么久。
　　“怎么不看我呀，今天一天都没见到我哥，我好想的。”
　　岁稔笑意吟吟的往他身上凑，这要让她那些同事瞧见了，一个个得跌破眼镜，这还是那个温润古板不解风情的岁稔？
　　周妄额角渗着薄汗，岁稔抱着给他擦了，熟悉的气息萦绕着，他面色好了点，说出来的话还是硬邦邦的：“我要是不吐这口血，你明天晚上回还是干脆不回。”
　　周妄脾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凶，家里佣人都不敢离他太近，岁稔像是完全不怕一样，抱着他又是亲亲眼皮又是贴贴脖颈：“怎么会，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过夜，她们都不敢进来，你半夜又烧了怎么办。”
　　岁稔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不要说这种气话，你难受我比谁都心疼，电话里听到你又烧又吐，我急的冷汗都下来了。”
　　她摸摸周妄的侧脸，像是怎么都触碰不够似得：“怎么这么烫啊……”
　　岁稔没哄他，这确实是她自己的真心话，每次看到周妄发病，她疼的心都搅在一起，恨不得吃这些苦的是自己。
　　“……没事，”周妄的态度缓和下来：“没什么血，你听她们瞎说。”
　　“那你还发烧呢，我不在你就不吃东西了，”岁稔轻轻揉着他左手的手背，乌青的淤血，她都不敢使劲：“光打营养针哪里能好，你就是存心让我心疼。”
　　周妄不置可否。
　　醒来就他一个人，问佣人得知岁稔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空腹吃药的时候确实带着几分火，但他平时也这样，只是恰好每次空腹吃药的时候，岁稔都不在而已。
　　“胃还痛不痛了，躺着会反胃吗？”
　　两人躺了会，岁稔又担心他反胃酸，周妄要输液是平躺着的，这会确实有点难受，但他还是摇摇头，任由岁稔紧紧抱着他，自己像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大型玩偶，动都不方便，但他很喜欢。
　　周妄没回答她，而是将头偏过去：“明天早上醒来要看到你。”
　　周妄无论是台前幕后都叫人疯狂，此刻贴着岁稔的耳朵低声说话，跟过了电似得，根本不可能让人拒绝。
　　岁稔缩了一下，又亲亲他的嘴角：“哥你给我亲亲好不好？你都不亲我，是不是还在生气。”
　　周妄另一只没打针的手跟她握在一起：“不气了，嘴里苦。”
　　岁稔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但周妄知道她不喜欢苦的。
　　“不苦，我哥最甜。”
　　“又胡说。”
　　周妄嗤笑，那些人在他面前又惧又小心翼翼，自己哪个年龄阶段都跟甜挨不上边。
　　特异独行，天才音乐创作人，脾气略差，但那是潇洒直爽不惧记者，这些是粉丝给的标签。
　　手段狠辣，没心肠，是家里那群人对他的评价。
　　跑到岁稔这，就永远见不到这些词。
　　得到的统统相差十万八千里。
　　周妄偏头跟她轻轻贴在一起，他的稔稔就是天天写东西，小眼镜戴的，眼神都不好了。
　　“哥，那我们明天睡醒了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才能快点好，我不想看你一直难受，我把工作带回家了，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吃饭，我给你煲粥。”
　　“吃了又吐，没什么用。”
　　周妄的胃不好，不仅仅是差劲的地步。
　　那些药伤胃不说，引发胃溃疡的药物天天当饭吃，吃多了食欲下降，饭不好好吃作息更是不准点。
　　能长那么高多亏他妈妈堪比女模的基因，周妄他妈181，就比周妄矮两厘米，站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来，更何况他妈从业多年，大导的气势在生活里也很难磨灭，这也许是母子俩疏远又客气的原因之一。
　　“有用，你尝个味，”岁稔又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降下来一点了：“一会把针拔了，换件衣服就睡觉，我陪着你。”
　　没什么事了，太晚也不便叫医生留在这里，岁稔照顾他照顾久了，拔针这种事情做的得心应手。
　　周妄刚刚吃了退烧药，困倦渐渐上来，却一直没睡熟。
　　他的眼睛一直闭着，退烧还要点时间，但他眼睛实在灼热的紧，胃里也是。
　　察觉他呼吸不太平缓，岁稔缓缓将手伸进他衣服里，将暖的温热的手放在他的小腹上。
　　“睡不着就不硬睡了，想不想吃点东西？肚子都塌下去，只剩腹肌了。”岁稔半抱着他，小声的哄。
　　房间里一点光都没有，看不清脸，但岁稔能感觉到他在笑。
　　“腹肌也快没有了。”周妄开口。
　　这段时间他把自己折磨的几乎脱了相，靠着营养针度日，疏于锻炼的腹肌当然快要没了。
　　“没有就没有，软一点抱着舒服。”
　　岁稔小声的跟他聊着天，周妄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精神不太好，夜里却总睡不着。
　　她知道周妄不喜欢黑夜，不喜欢孤独。
　　但房间里从来不开夜灯，遮光帘也厚的有三层，房间在走廊的最深处，将门关上，光线是一点都透不进来。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里很静，声音静，屋子里也静，不燥热，跟周妄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
　　药效渐渐上来，周妄的呼吸趋于平缓，但岁稔仍然小声的时不时跟他说句话，再抱抱他，即使身上被他退烧后出的汗沾着，她也没放开。
　　只要岁稔在家，他们都是这样相拥而眠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周妄会睡的更熟。
　　她再次伸手探向周妄的额头。
　　烧退了。
　　岁稔悬着的心放下，夜深人静时最忌讳深想，然而此刻她控制不住，自责疯狂的涌上心头。
　　半个月前弟弟出了点事，她回家了一趟。
　　临行前她就察觉出周妄情绪不太对。
　　周妄会用身体拖着她，但事关她家人的时候，周妄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让她放心。
　　那天她明明看出来不对劲了……
　　岁稔贴着他的肩膀，衣服已经湿透不能再穿，等周妄睡的再熟一点她就帮他换。
　　是她自欺欺人，才导致周妄又变成这样。
　　明明好不容易养的有点起色的胃。
　　周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岁稔在他怀里睡得很沉，昨天睡梦里并不安稳，但他能隐隐感受到岁稔陪了他大半夜。
　　周妄笑了，小声咕哝了一句。
　　这会儿倒是睡的熟了。
　　周妄胃不能凉，但他夏天不可能不开空调，她回来后就将房间温度开的很高，基本跟没开一样了，就是留个声儿糊弄周妄。
　　岁稔怕热，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也沁着汗。
　　他不嫌，伸手轻轻点了下岁稔的鼻尖，抹去湿意。
　　他喉结微动，有点渴了，嘴唇很干嗓子冒烟。
　　但他知道自己一动，岁稔就会醒。
　　周妄舔了舔下唇，看着岁稔的睡颜淡淡笑了下，将手静静的搭她腰间，闭上眼。
　　周妄再次醒来的时候嗓子很干，眼睛也烫的发痛，浑身的肌肉酸痛，皮肤跟被子摩擦到就会痛，他知道这是发高烧的前兆。
　　周妄把棉被掀开，踢到一边去。
　　他偏头去看飘窗。
　　看到上面的架子放着台打开的笔记本，旁边还有水杯，脸上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才慢慢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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