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蝶》壶灯

5、春意阑珊

　　*2018年3月15日*

　　男主没有送我花，也是，我不会打扮，又天天哭，眼睛肿得像在脸上镶了两个缩小版水蜜桃，谁会对这样的我一见钟情呢？
　　没办法了，反正都是每天从男主那拿一束花，我用买的也行吧？

　　*2018年3月18日*

　　我根本没心情交朋友，每天想该送什么礼物已经够累了，还要找话题聊天？我真做不到。

　　*2018年3月27日*

　　每天假笑太累了，春天赶紧结束吧。

　　*2018年4月16日*

　　今天去喝酒碰到个流氓，居然凑上来摸我，恶心死了，糟心事怎么这么多啊？我真的烦死了，直接给他蛋来了一脚，他最好以后别再惹我，我感觉现在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2018年4月28日*

　　我看到了，身上环绕着微光的幽灵，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穿越系统告诉我，幽灵是来带我下地狱的，不想下地狱就得假装看不见。
　　我每天装温柔装清纯，现在还要装瞎子吗？我真的好累。
　　刚刚男主送了我一束花，这还是他第一次送我花，但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一想到以后还要跟他亲嘴，我就反胃。
　　真不知道我现在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喜欢我的人喜欢的不是我，我爱的人全都和我生死永别。
　　这里不是我的归宿，再死一次，我能去天堂吗？我想去跟弟弟道歉。
　　老天爷，拜托你，别再给我开后门了。

　　“她是不是想自杀？”027急道，“怎么办？她不能死在小世界啊，会魂飞魄散的！”

　　“她除了民宿、酒馆、花店、拳击馆，没有其它可去的地方，她还能去哪？
　　想去跟弟弟道歉......她弟弟是跳楼自杀，可这个镇子里没有高楼。”林晴榆快速思考着，“小镇西边是不是有一片烂尾楼？”

　　“没错。”027回忆道，“那里的楼很高，在镇子里也能看到，剧情浓缩在这个镇子里，至少在故事结局前，所有角色都不会离开小镇，没人会去那里。”

　　“走！”

　　两人退出识海空间，推门出去，迅速下楼，翻过院子，顺着大路往镇外跑。
　　路上已经没有人了，两侧一栋栋漂亮的房屋里传来欢声笑语，屋子窗户透出来的暖光和路灯柔和的灯光混杂在一起，呈现出美好的氛围。

　　他们一路狂奔，跑过居住区，跑过一间间店铺，时间已晚，整条商业街只有酒馆开着门。
　　酒馆的建筑风格和整座小镇格格不入，是座新中式建筑，门口挂着两个大大的令人感到突兀的红色大灯笼。

　　入了夜，林晴榆才发现这座小镇温馨却诡异。
　　白天就能察觉到镇子里人不多，刚刚跑过居民区，每个房屋里都亮着灯，传出交谈声，她粗略计算一下房子数量，镇子里的所有居民应该全都回到了家里。
　　可路过酒馆时，她又发现酒馆里面实在是热闹得很，起码一半的居民都在里面喝酒聊天。

　　027突然停下，指着酒馆门口停着的公路摩托车：“车！车！骑车去！”
　　那夸张的红紫配色，一看就知道是男二的车，他跑过去，跨上摩托，手上蓝光一闪，不到两秒便启动了车子。
　　也不管什么会不会被发现了，林晴榆快速跨上后座，扶住027的腰，摩托车尾灯拉出一条长线，轰鸣声一路朝西边而去。

　　越是往西，路边越是荒凉，出了小镇后，一路直到烂尾楼区域，除了一个公交车站，林晴榆没看到其它建筑。

　　烂尾楼区域与小镇就像是两个世界，连空气都阴沉沉的。
　　杂草丛生的地面，残破的高楼，铁锈味漫延在这片区域，锋利的钢筋从一堵堵混凝土墙里凸了出来，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和砖头。

　　夜空很亮，两人下了车分头行动，一人往左一人往右，先找外围再往里一栋栋找。
　　这片区域的所有大楼并非都是整齐统一的高度，它们高低交错，一楼挡着一楼，互相遮着楼顶，贴得又近，所以只能一栋一栋靠近了查看。

　　安禾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但他们不敢叫喊安禾的名字，生怕刺激到她，怕她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会被幽灵抓去地狱’害怕得直接往下跳。

　　两人一边跑一边频频抬头，视线仔细扫过一层又一层楼，脸上都写满了着急。
　　一路跑到区域的最中心，林晴榆仰头去看，发现面前大楼的楼顶有个人影，她朝远处的027挥挥手，确认他看见她后便跑进了楼里。

　　一进楼就被阴影笼罩，月光无法覆盖所有区域，水泥楼梯也没有扶手。
　　林晴榆低头一边辨认下一阶楼梯是否破损或有碎石，一边两阶一步往上跑，她尽量加快速度，结果不小心在一个楼梯拐角处摔了一下。
　　她两手撑地快速起身，往上面看了一眼，还有好几层。

　　不能穿墙不能飞，这算什么幽灵？林晴榆在心里咒骂一声。

　　安禾其实刚到楼顶，她是一路慢慢走来的。
　　她往小镇的方向看，小镇灯火通明，像沙漠的绿洲，像藏在雾中的世外桃源，更像隐藏在丛林深处，聚集在一起的，眼冒亮光的狼群。
　　她收回视线抬头看，夜空还是那么如梦如幻，但她已经失去了最初惊讶又欣喜的心情。

　　几个月前，她出了一场车祸，那一瞬间，公路两旁碧绿的行道树四处飞溅，天空柔软的白云快速晃动，她听见人群的惊呼，视线慢慢被鲜红覆盖。
　　她闭上眼，感觉自己躺在海面上，身体摇啊摇，耳边传来舒缓的音乐，就像柔软的丝绸包住了她的耳朵，有点闷，但好听。
　　没有疼痛，没有血腥味，她闻到了桂花香，好像有人在她旁边放了瓶香薰。
　　这是什么芳香疗法吗？她疑惑又好奇，于是努力地睁开了眼。

　　安禾坐起身，入目是一个布置简约，但不失少女心的房间，她没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预想中包围了病床的亲人朋友也没有出现，她揉揉眼睛，眼前场景毫无变化。
　　在做梦吗？她又躺下，看着天花板上的小行星吊灯，被明亮灯光晃了眼睛，刺痛的双眼让她隐约明白，她没有在做梦。

　　很快安禾就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她整日吃喝玩乐，辞了工作，用花不完的存款带着弟弟四处旅游，她一度忘记了剧情，忘记了时间。
　　直到弟弟在某天突然从高楼跃下，惊慌、害怕、悲痛，混合成一柄利剑，直直插进了她的大脑，搅得她头疼欲裂。

　　她终于反应过来，故事开始了。

　　一开始，她是想活下去的，她也尝试着去忘记弟弟，安慰自己，她在小说里呢，弟弟会死是剧情杀，不关她的事。

　　但是愧疚如铅球，每时每刻砸在安禾的心上，让她痛苦不堪。

　　怎么可能与她无关？她明明知道弟弟会死，明明可以带弟弟去看医生，可她却什么也没做。

　　每日每夜，她都会想到爸爸妈妈，想到她的好闺蜜，想他们该是多么地痛苦伤心。
　　她真的好想回家。

　　然后她又开始想，想自己是个自私的魔鬼，抢了别人的身体，毁了别人的人生，还保护不好弟弟，用弟弟的命换了自己的命。

　　她睡不着，严重的失眠让她整日头脑嗡鸣。

　　男主一开始的冷漠，女二每天接过她礼物时一脸为难的表情，还有本在剧情里每次见面就夸奖女主，看到她却毫无反应的镇上居民，都让她意识到，她再怎么伪装，也永远成不了女主角。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坚持伪装下去根本毫无意义。
　　现在想来，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只在弟弟面前做过自己。

　　当时她不该沉默的，反正她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一切都晚了。

　　安禾看见了幽灵在底下找她，已经进了她所在的这栋楼。
　　她不想下地狱，因为地狱没有她想见的人。

　　弟弟是跳楼死的，如果她用同样的方式，说不定能追上他的脚步。

　　微风吹起安禾有些发黄的白裙，吹不动她几日没洗的头发，她闭上眼，有些害怕，但她更害怕回到那个小镇。

　　身后传来脚步声，安禾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林晴榆冲上去，明明来得及，却抓不住她的手。

　　幽灵触碰不了活人。

　　一串蓝光从林晴榆耳边扫过，027越过矮墙直接往下跳，他速度很快，如水流般直冲而下，眼中闪着亮蓝色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他努力伸手去接近安禾，缕缕蓝光往安禾胸口探去，安禾的心脏处迸发出白色的光芒。
　　一团光球缓缓往外冒，缓缓地，缓缓地......

　　根本来不及。

　　仅仅一天他们就找到了蝴蝶，刷新了管理局寻蝶时间的最快记录，但还是不够快。

　　没有翅膀的蝴蝶从高处坠落，沉闷的巨响，飞扬的尘土，她没能离体的灵魂随之破碎，以身体为中心往外散开。

　　027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了石柱上，他挣扎着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蝴蝶走去。

　　一块块如星般的碎片扇着翅膀往天空飞去，像一曲因太过悲痛而无法再弹奏下去的哀歌，逐渐消散在了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