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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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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餐厅是梁梦洲选的,在江南早春。店内钢琴音轻柔,像秋天下午的太阳,流淌得不紧不慢,十分动听。
下午四点,餐厅里的人不多,二人选了间靠里的位置,上餐后,两人吃得安静随意,梁梦洲说:“房子地址和房号发你了,密码是我手机后六位,你想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谢桥点头:“你角色减重的事我已经和张导说过了,按原计划就好。”
梁梦洲挑眉,放下筷子:“你怎么说的?他竟然能同意,欣姐说他倔的要死。”
“我和他说一来影响服装制作周期,二来太瘦的话视觉呈现不太好。”
“难怪,”梁梦洲靠着椅子随口笑,吃了五分饱就不吃了,说,“这是你说的奖励吗?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要送点什么。”
说完他就走向前台,对服务员低语几句后转至斜对面,三层阔台阶拉出一个宽大平台,铺着暗红花纹地毯,上面立着一架被黑紫色丝绒布蒙着的三脚钢琴,餐厅播放的音乐适时停下。
梁梦洲坐下,对谢桥淡淡一笑,手指自信笃定地搭在光滑的琴键上,他低垂着头,指尖轻抬,波浪般婉转的琴音就流泻出来,曲名叫《约会》,恰如其分。他弹琴时似专注,又似漫不经心,全程都盯着钢琴,偶尔又会拉长一两个音,把一首极其浪漫的音乐弹出两分轻松俏皮。
一曲毕,他跳下台,花蝴蝶般飞回到座位对谢桥说:“送你的,第一次约会,不用谢。”
却谢桥拉住,竖起厚重精致餐单挡住,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说:“谢谢。”
出了餐厅,梁梦洲脸上的笑都没停,开车拐去了三公里外的花鸟市场。他让谢桥在车上等着,自己头上扣着鸭舌帽,勉强遮住脸下车,没几分钟就捧着一大盆组合多肉回来了。将帽子扣在副驾驶的谢桥头上,多肉也塞给他,梁梦洲才说:“这些够你养了吧?”
他在小北山的房子阳台采光很好,当初装修时还做了个木质花架,摆这些小东西应该很合适。
谢桥直白道:“我恐怕养不活。”
“那就我在家我养,我不在就交给阿姨,理论上来说,只要你不碰,它们就不会死,对吧?”
“……”谢桥不说话。梁梦洲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深刻的无言以对。
谢桥的车还停在他家。梁梦洲将车开到山水华庭地下车库,打算先将他送回去再一脚油门轰回家,却见谢桥下车时把那盆多肉带着了,就歪在窗旁一脸暧昧地说:“这点不成敬意的小礼物可不是摆在你家的,我要摆进‘金屋’,就只准你有规矩,我没有?我的规矩就是你才是我藏起来的阿娇。”
谢桥抱着多肉,站在昏暗的光线中问:“要去我家吗?”
梁梦洲首先想到的就是该死的十八楼,皱眉不说话。
谢桥又说:“弹钢琴,现在是白天。”
梁梦洲一脚油门,停在前方的车位上,关门下车说:“走。”
进电梯的感觉很复杂,就像复习一个熟悉的恐怖故事,尽管情节和恐怖点都已知晓,但还是会控制不住心跳加速。
谢桥突然把多肉递给他:“拿好,别把藏我的礼物摔烂了。”说完就搂住了他的腰。
电梯上升,梁梦洲整个人开始发僵,但不是因为失重,是因为谢桥的手,一下一下捏着他的腰……他突然没那么难受了——上一次在过山车上也是,他发现只要把注意力放到谢桥身上,就不害怕了。
只是喜悦还未来临,一股恐惧就先袭来,他意识到他对谢桥的感情比他想得要深。
“叮”一声,电梯开门,谢桥松开他接过多肉,问:“还怕吗?”
梁梦洲深吸一口气,闭着眼说:“怕。”
谢桥的手从他心口撩过:“我以为你的腿没抖,也没有闭眼,是好了呢。”
梁梦洲睁开眼无声抗诉……乘人之危是吧?
进屋后,谢桥给他拿来拖鞋,不是上次的卡通小狗款,梁梦洲故意找茬说:“我要那双小狗拖鞋。”
“还有小狗睡衣要不要?”
见他的视线扫过来,谢桥朝卫生间走去,说:“没有灵感的时候我会画些简单的东西,小猫小狗之类,动物的情感比人的简单纯粹,容易共鸣,画着画着思路就有了。这些图案都在素材库,陶君然压力大时会把它们做成成品解压,都是简单的款,就是你看到的这些。”
“哦。”
等谢桥将小狗拖鞋找给他,梁梦洲就冲到钢琴房门口说:“我进去了。”
谢桥点头。
梁梦洲开门,走向那架梦寐以求的深色钢琴,在它光滑细腻的边缘摸了一遍,才坐下。上次他这么激动,还是见到初恋——单方面的,人家没看到他——一个惊鸿一瞥的身影……
十六岁时,他出国的第一年,一个休息日的下午,他在公司练完舞,要去篮球场玩滑板,当时他已经滑得很好了,偶尔碰到几个志同道合的板友,还能痛快滑一场。
他去的时候,篮球场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举着双手不停尖叫,梁梦洲挤进去,就看见一个头发清爽,穿着黑色T恤的人,脚踩单板,在两个篮筐之间布满各种障碍物的路上穿行。在他脚下,滑板仿佛成了他的一部分,又像是长了翅膀,他张开双手,像海豚一样高高跃起,又重新撞回地面,围着一个足有一米高的瘸腿椅子转圈,周围呼声渐大,梁梦洲意识到这人要带板越过它……
果然,他身体下压重心后移,又拐了两个弯后倏地一跃,人和板就像一道漂亮的弧线蹿了出去,不仅如此,他画着紫色涂鸦的滑板还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贴回脚下,平稳落地,载着他悠悠划远,是一个非常漂亮的Hardflip。
风吹乱那人的头发,被他单手撸过,随手抓起贴在身上T恤扇风,手肘处还有没好透的青紫和没掉的痂,他像一片云滑进一旁树木的阴影之下,带着黄昏浓烈的橘色和清淡的薄荷木香从梁梦洲身旁滑走……
这之后,梁梦洲去过很多次篮球场,却没有再见过他。也是那段时间,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的青春和别人不同,因为他喜欢男生。
等等……薄荷木香?
梁梦洲灵巧的手骤然停下,他想起这个味道了,和谢桥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一样……是巧合吗?
“怎么不弹了?”谢桥端来一杯咖啡放在钢琴上。
梁梦洲手一抖,下意识拿走咖啡,唯恐一个不小心洒在琴键上,惹他心头滴血,他问谢桥:“你会滑板吗?”
“学过。”
又是学过,他到底学过多少?
“熟吗?”
“还行。”
还行是什么?是只会溜来溜去,还是会做Hardflip跨椅子?
“可是问过了,然后呢?我想得到什么答案?”他心底的沉默突然震耳欲聋。
他骤然闭嘴,可谢桥却没放过他,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梁梦洲将咖啡放在一旁的镂空斗柜上,凑近他闻了闻说:“你身上是什么香味?”
谢桥勾起他的下巴说:“自己调的,我曾经的梦想是做调香师。”
“独一无二吗?”
“或许吧。”
梁梦洲推开他的手,低垂着眉眼,说:“我不喜欢,下次换一种吧。”
谢桥嘴角微扬,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点头说“好”。
次日梁梦洲要参加珠宝品牌的新品宣传活动,一大早就起了,陈勉来接他时,被扔了一把奔驰钥匙,刚想问什么时候换的车,就听梁梦洲说:“不用送我了,把车给谢桥送过去。”
陈勉发懵问:“谢哥的车钥匙怎么在你这?”
“……”前因后果解释起来挺难的,梁梦洲夹着眉,果断把问题扔给谢桥,说,“你去问他吧,我走了。”
门“哐”一声被带上,陈勉晕了片刻,又给谢桥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家,得了肯定的说法后,他才斗胆问道:“你和梁哥吵架了?”
谢桥回:“没有,他怎么了?”
“我看他火气挺大,我也不确定,只是感觉。对了,你车钥匙怎么在梁哥这?”
这一回谢桥回得慢了些,问:“梁梦洲怎么说的?”
陈勉实话实说:“他让我问你。”
谢桥:“嗯。”
陈勉满头问号,“嗯”是什么意思?不是才过了一天吗?怎么他就好像被屏蔽了信号,什么都看不懂了?
梁梦洲有好几个大使代言,都是三个月的快餐,只有意心珠宝连续续了三年,是他凭《影人》提名金鼎奖最佳男配后签的,他很珍惜,除了品牌的全球代言人是付书明让他膈应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活动位于万心广场,意心国内最大的门店就在这里,今天的外部流程是商品展示加主持人简单采访,好几位明星,流程走下来预计一个多小时,内部是小型粉丝见面会,由品牌方指定几位明星现场参加,预计一小时,最后是明星和高级VIP一起参加晚宴,放在傍晚。
按照以往经验,梁梦洲运气好能走到粉丝发布会,运气不好站台采访完他就撤了,所以每次他都很轻松,颇像一日游。可是这次不同,在前期造型阶段,他就被单独拎到一个化妆间,一个小个子女人带着明朗的笑对他说:“你好,我是施琪,你今天的造型由有负责。”
施琪?是那个万金难求、尽出神图的施琪吗?她怎么会在这儿给他做造型?
梁梦洲不太确定,疑心她走错了化妆间,伸出右手说:“你好,梁梦洲。请问这是哪边的安排?”
施琪也在打量他,眼神坦荡大方,笑着说:“品牌方的要求,或者说是服装赞助商的要求。”
“……谢桥?”
施琪挑眉问:“这么快就猜到了,这么熟的吗?我都不这么叫他。”看到他眼神微动,施琪就说,“他是我师哥,放心吧,他把你交给我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