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礼物 ...
-
五年后。
“就这样了,没了。”
一个清瘦男子笑着拍拍手,从岩石上蹦下来,跨过护栏,转身挎起摄像机就招呼同伴,“可以了吧?走吧,还休息下去就拍不到日落了。”
被他招呼的是个染了蓝色头发的大学生模样的人,有着俊气秀丽的五官,此刻面上露出因震惊而出现的夸张表情:“不是,我不理解,有必要这么绝吗?说不定你和你弟在一起也能治好他呢?”
清瘦男子——也就是季和,眯了眯眼,用手挡了挡太阳光,身上的衬衣被山风吹得微微鼓动。
五年过去,他已经从一个体态修长的少年长成了一个具备成年体魄的男人,五官褪去了本就不多的稚气,越发俊秀帅气,简单的白衣黑裤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干净利落,身如修竹。
季和摆弄了一下相机,平静道:“就算能,也一定要很久很久,我在他身边,就像让正在戒毒的人去看守毒品一样,与其反反复复地痛苦,不如一劳永逸地根治,长痛不如短痛。”
蓝发男子抓了抓头发,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语气低落:“好吧,但我还是觉得……哎呀啊啊啊啊算了!我没话说,当我没说,烦死了。”
季和忍不住笑了:“你烦什么?是你说要听故事,我讲了你又不高兴。”
蓝发男子扯着头发拉直:“是这样没错啦,但感觉还不如不听。”
顿了顿,蓝发男子小心道:“你们彼此有联系过吗?”
季和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当然没有。”
蓝发男子哭丧着脸:“我不开心。”
季和扬了扬手机:“要我联系周易逗你开心吗?”
蓝发男子——许遥,听到这话立马翻了个白眼:“他只会让我更不开心。”
季和和他并肩往山上走:“周易当初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会和你有这个展开。”
许遥面无表情:“那也不是他能在男扮女装期间欺骗我感情的理由。”
季和笑:“但是当初不是你先对他一见钟情吗?后面你俩接触起来也是你主动的,我感觉他是有口难言,你是色令智昏。”
许遥恨恨咬牙:“我是喜欢许楠,不是他周易。”
狗男人!女装和他谈恋爱就算了,还整个假名忽悠他,拿了他的姓还取个“难”的谐音字,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当初他知道“许楠”的名字时,还暗暗窃喜过他们是同一个姓,多么有缘。
季和耸耸肩:“那好吧,其实我只是受人之托帮他刷个存在感,说点好话,但看来没什么用,我尽力了。”
许遥立马扑倒他身上掐他脖子:“好你个季和!我在这和你心连心,你跟我玩脑筋!说!谁收买你了!”
他们两人正在上山的路上,这是一段非常长的台阶,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后面跟着一对结伴的中国女孩,许遥突然这么耍一招,季和一下没站稳,撞上了旁边台阶的护栏,身子晃了晃。
后面的一个长马尾女孩连忙上前扶他。
季和感激地笑笑:“谢谢谢谢。”
说着第一时间察看了相机,确认相机安全无误后,后知后觉腰部撞得很疼,季和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没好气道:“爬山呢!待会我俩一起摔下去你就开心了,快点起开!”
许遥悻悻地站直身体:“对不起,没受伤吧?”
季和推开他凑近的脑袋,淡定道:“伤了,很疼,下一周的伙食费你包了,就当赔医药费。”
许遥立马就垮起了苦瓜脸:“好兄弟,季哥,爸爸,饶了小人吧,我一个臭没钱的,还欠着你三千块呢,我爸妈要下个月才给我打钱啊。”
季和丝毫不心软:“那三千不是你自作自受吗?你死要面子在许楠面前装大款,这就算了,还骗我是生病了没医药费。”
许遥哼唧道:“我知道错了嘛。”
季和依旧不为所动:“你哪次没知错?结果呢?下一次还是照样胡来。”
许遥吸着鼻子:“那好吧,我明天就去找个兼职,赚钱还债,你要是出来吃饭看到我在端盘子被客人骂,或者看到我在酒吧被人揩油,你千万别心疼我,”
季和嘴角一抽,觉得他真是能胡扯:“我不会的,我只会给周易打电话。”
许遥怪叫着又要往他身上跳,尖声道:“你要我死就直说!别让我在那狗东西面前丢脸社死!”
季和这次灵敏地躲过了:“你在他面前居然还有脸吗?”
许遥愤怒又悲伤,然后闭嘴了。
对“许楠”一见钟情并穷追不舍最后闹出大笑话的这段黑历史,注定了他要一直被季和捏着把柄嘲笑一辈子。
“好啦,走吧,是你要我陪你出来散心爬山,结果你又拖拖拉拉。”季和无奈道,伸出手拉着许遥往上走,“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天天想什么。”
许遥笑嘻嘻地抛了个飞吻:“想你呀。”
“滚。”
两人一路嬉闹着上了山,抵达山顶时时间恰好,人不是很多,季和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位,打开相机准备记录。
季和本来是没有摄影的爱好的,但人经常在某一瞬间,或者因为某个事物,就产生了不易动摇的想法和欲望。
病房最后的那次谈话,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晏景试探了他:季和对晏景的感情,是对弟弟,还是对恋人?
在那么短短几秒的沉寂中,他是有过挣扎的,感受到晏景身上传来的强烈的痛苦和期待,季和想过直接告诉晏景他的真心,不顾一切,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两人的分离板上钉钉,不管是为了晏景自己还是为了两人的未来,他们之间都需要时间来调和。
晏景是漂亮艳丽的紫藤,紧紧缠绕在季和这颗大树上,看似提供保护的同时也在一步步地缠紧他的身体。
晏景靠得越近,就缠得越紧,季和的生长空间受限,终将失去阳光水分的养料,无法供他攀附。
但晏景一心只有靠近,他做不到放开,对他来说唯一获得安全感的方式就是紧紧缠绕。
而季和对晏景永远做不到真正的推开,某种意义上,季和自己也不是个正常人,“阿景”这个人所代表的重量,对他的意义,是无法用任何仪器估算的,即使内心完全明白晏景正带他步入深渊,季和想的也是如何让晏景快乐地走进去。
他们相依相伴,共生共存。
这种病态又和谐的关系,是他们二人不会去破坏的。
但转机出现了。
大树和紫藤还没有完全相依缠绕,他们尚在生长。
给大树施肥的园丁试图分开紫藤,想让它独立生长,挽救大树。
季和不知道晏景为何对他的感情产生了质疑,或许是他给的安全感还不够多,或许是他没有正式坦诚地表达过爱意,也或许是晏景又对现实产生了怀疑,但,紫藤有离开大树的心了。
如果是因为季和没有对晏景产生“爱情”,就催动了晏景决定离开他而重新塑造自我的欲望,那季和会完全地、无条件地配合演出。
他愿意陪晏景一起堕落,但更希望晏景能在明亮的天空下微笑。
紫藤不仅有着强大的绞杀能力,也有着优美浪漫的吐艳之时。
于是,由他来做那个挥刀人,更能够让晏景产生失望,切断他们的共生联系。
那一天起,“季和”是不喜欢“晏景”的,从始至终,“季和”只是在扮演“喜欢晏景”的这个角色。
在这个前提下,季和不能让自己对晏景表现出一丝超过“哥哥”这个身份的感情。
他出国前,收到了晏景轰炸式的质问和愤怒,他其实很想安慰一下他的阿景,但最终只是回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在异国他乡,季和很少主动过问晏景的情况,除了每月定时定点地守着季兰晏明给他发的关于晏景的消息,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自己打探,他很想回国,想亲眼确认季兰晏明说的晏景正在转好,但他不能让这次治疗因为他的原因又功亏一篑。
又一次迎来平安夜时,季和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夜,突然涌出了一阵冲动,买了一台相机,独自一人去坐了摩天轮,然后拍下了那晚的月亮。
他说不清在那之后频繁的记录是为了什么,他最先拍一些日常场景,他吃的饭,喝的酒,身边的朋友,路边的流浪猫,再到一些他旅游见过的景色,山顶的日出,璀璨的极光,南极的冰川……最后他尝试拍自己,固定好相机,他走进自己的拍摄范围里,拍了很多不一样的自己。
他拍了很多很多,每一张都打印出来在背后写上了日期,然后统一收集在一个木箱里。
他给木箱里的上千张照片取名叫Heart’s gift。
他希望这能成为一份礼物。
季和脑中飘动的思绪微微一收,盯着眼前的美景按下了快门,认真拍下了眼前的日落。
这是他主动拍的第四十四次日落,但都是不一样的日落。
那个木箱,或许他是想好好藏着,然后等着在某天,被某个人不小心地发现。
季和希望能给那个人带去一点希望,那里面有他近四年的喜怒哀乐,是他想证明的心。
或许再带去一点点幸福和快乐也行,就像当初他感受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