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蹇时乖》稀粥鱼露

49、Chapter5

　　周乔踏进电梯，那个仿古装潢的电梯间比刚才周乔上来时暗了些，四角上挂着的宫灯变成了白黄色，里面是通电的灯泡，似乎是能转变模式。

　　“开车来的？”宿池月在电梯按钮感应器处刷下那张黑色房卡，电梯门关闭，黑桃木的木纹严丝合缝的衔接在一起。

　　“不是，打车来的，毕竟酒店附近不好停车。”

　　周乔将目光转移到电梯按钮处，一共20个按钮，负一楼到18楼，最底下是个纯黑色的三角形按钮，中间有个感叹号的凹陷，估计应急报警器。

　　西顿酒店的电梯需要房卡或者工作人员的通行卡刷入信息才能够运行，按照常理，如此严格的安保措施，那群守着宿池月要搞些小动作的狂热粉丝应该是没有办法到达顶楼闹事的，但是刚刚为什么会有个人突然出现且准确地找到宿池月套房的位置，制造混乱，只是要砸个门吗？周乔不觉得闹事的人可以神通广大到轻易从顶楼进进出出找一些小麻烦。

　　周乔沉思，他对于这种狂热粉丝的行为不甚了解，但是这些行为无非就是负面情绪的外化，因为人数多，且有共同的背景支撑，类似于匿名性的群体性施暴，一群人的狂欢，寻找着不会得到极大报复的发泄口。

　　不过宿池月的举动也有些不够理智，他有更好的解决方法，至少比起产生这样的困境来说。

　　“要我送你一程吗？我开车。”宿池月道。

　　“方便吗？”

　　“当然，我也不着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趟法大，有个实验需要我回去盯着，顺路吗？”周乔手里拎着那袋文件，牛皮纸包装在电梯灯光的照射之下透出里面厚厚一叠的纸。

　　周乔需要回去核验一下这些数据。

　　宿池月轻笑点头道：“顺路，我正好要去东郊，法大是在城东吧，大学城里头，我上次有路过，教学楼修得真不错，比起加大那个红色砖楼好看多了。”

　　宿池月按下地下负一层的电梯按钮，“今天下午西院赛马场有场比赛，飒露紫和白蹄乌，1500米决赛。”

　　“赛马？我怎么不知道你又多了个爱好。”

　　“我不常看，正好要见个人约在那里随便看一场，飒露紫和白蹄乌算宿敌，知名度很高，比赛难分伯仲，今天看比赛的人不少下注的。”

　　“那你觉得哪一匹胜率更高？”

　　“不好说，我也只是个门外汉。”宿池月顿了顿，“这两匹马的名字均来自李世民的昭陵六骏，不过我更喜欢飒露紫，李世民东征洛阳，铲平王世充的坐骑。”

　　周乔静静听着，对于这两匹马他也有所耳闻，飒露紫连任函夏杯第一名的三冠王，而白蹄乌则是今年异军突起的强力新锐，得冠的热门选手，今年三月开赛起18场18胜。

　　周乔摸了摸后颈，眨了眨眼，“你知道上次榕城赛马2000米的第一名吗？”

　　宿池月歪头表示疑惑，看来他并不知道榕城今年异军突起的一新秀。

　　周乔轻笑，一本正经道：“叫喀黑鬼，别名黑旋风。”

　　宿池月睁大眼，惊奇道：“喀？卡？这个寓意不太好吧。”

　　“有吗？”周乔又摸了摸下巴，思考道：“如果用方言的话，喀（第三声）应该是快的意思吧，取了个谐音。”

　　“噢—“

　　“我还没怎么学过榕城的方言，我妈以前从来都是讲标准语来的。”

　　周乔一顿，宿池月的表情让周乔有些看不懂，明明微微勾着唇带着笑，眉头舒展，眼睛如一弯新月，眼神里却隐晦而又细小掩藏着那微不可查的无奈和怀念。

　　周乔的食指扣着文件袋边缘，粗糙的牛皮纸表面摩擦翘起。

　　“你…”

　　周乔想说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正苦恼该如何缓解此时沉寂的气氛。

　　宿池月开口：“电梯怎么还不到？”他说着又按了一下负一楼的按键，电梯负一楼的按钮亮着红色的光。

　　“刚刚是没按下吗？”周乔看着顶上的显示屏滚动变化的数字，现在电梯在不断向下。

　　“可能是吧。”宿池月又看了眼按钮，“我刚才按太轻了。”

　　一时无言，整个电梯间里只有“滴答滴答”手表指针转动时机械摆动的声音。

　　“咔哒”一声，整个空间陷入黑暗。

　　“怎么突然黑了？”

　　宿池月打开手机电筒，他离电梯应急报警器近，不假思索直接按下，按钮没有反应，如同和黑暗的环境彻底融合在一起无法剥离。

　　宿池月又尝试按了几次，按钮仍是灰暗，手电的光照在三角形按钮的金属边缘上，说不出来的怪异。

　　“怎么回事，坏掉了吗？”

　　“试一下其他楼层的按钮能不能按下，能的话全部按下。”周乔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救援。

　　“好。”宿池月快速按着那一列楼层按钮，没有一个有反应。

　　电梯似乎停住了，悬停在酒店的某一层。

　　如果黑灯前显示屏幕没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是在10层。

　　“嘟嘟——”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

　　没有信号吗？电梯里手机信号确实不太好。

　　周乔皱眉，这是供电上出问题了？

　　“监控应该没事，它是单独安装电路的。”宿池月指了指左后方的半圆形监控器，它还亮着红光，很微弱，不仔细看几乎无法从黑暗辨出那道光。

　　宿池月安慰周乔道：“救援队应该很快就能来，这个监控是二十四小时全程监看的。”

　　周乔靠在一角，默不作声，手里的手机还在拨通着救援电话，手机的屏幕亮光照着他的脸，周乔表情严肃，他总觉得这并不像是一场普通的电梯故障，尤其在宿池月当下的情况。

　　“等一下，躲到角落蹲下，抓紧墙！“

　　就在周乔说出这句时，停顿的电梯突然剧烈地晃动两下，失控一般迅速下降，周乔感受一股极强的失重感，力度不亚于跳楼机，电梯正在失控地下坠，似乎下一秒就会直接砸到最低层深入底下。

　　周乔的耳膜股涨，耳边仿佛听到风声，嘴巴微微张开，一口又一口小心喘着气，尽可能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努力压抑恐惧和紧张，尽可能的控制自己别去联想那最坏的情况。

　　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发抖，手心沁出汗手指用不上劲连手机都要握不住将要甩出。

　　“哐当”，宿池月的手机落在地板上，手机翻了个面灯光和地板严丝合缝，泻不出一点光，电梯间重回黑暗。

　　宿池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似整个狭小空间里只剩下周乔一个人。

　　周乔有些担心宿池月的状况，想要张嘴问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嗓子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干涩疼痛，被吸走了所有水分和声音。

　　“咔咔咔”

　　一声巨大的摩擦声，在密闭空间里像是自带扩音效果，难听的摩擦声从每一个缝隙里钻出来，电梯的速度突然变缓，“咔哒”电梯倏地停止下降，周乔紧靠着墙明显感觉到震动，电梯似乎被几根铁索吊着，但并不坚固，仿佛只要周乔稍稍一动作下一秒就会不受控制地继续下坠。

　　“宿池月？”周乔开口询问宿池月的状态，宿池月自电梯开始下坠起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对方没有回答，电梯间里回荡着手表“嘀嗒嘀嗒”的声音。

　　“宿池月你没事吧？“

　　还是没有回答，周乔静下心，听到咫尺之遥微弱的呼吸声。

　　还活着，至少应该还没昏，周乔吐了口浊气。

　　“电梯停下来了，你先别轻举妄动，我再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外面。”

　　周乔换了个号码，拨下西顿酒店前台的电话号码。

　　他属于是死马当活马医，有的酒店会安置内线电话，受信号干扰会小一些。

　　“嘟嘟—”

　　“喂您好，这里是—”

　　“电梯出故障了，快点派人检修，现在有两个人困在里面，现在应该停在三楼，我不确定是不是卡在楼层间，速度最好快点。”

　　电话那头一听，刚忙几下周乔的话，“好的，先生，我们立马派人处理，请您保持冷静，我们电话先不要挂，请问现在另一位的状态怎么样？”

　　“宿池月现在状态不太好。”周乔言简意赅，他也不太确定宿池月现在到底怎么样。

　　“什么？宿先生—“

　　“经理出大事了—”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突然放大，充满了焦急和不可置信。

　　声音换成一个成年男人，“先生您好，我是西顿酒店的负责人，我们已经联系了紧急检修，目前电梯间的电源线被恶意破坏，我们没有办法了解里面的内部情况，相当抱歉没能及时发现故障……”

　　男人喋喋不休对酒店方各种失误进行道歉。

　　宿池月的呼吸声本就微弱，在电话声的混淆之下，更加难以察觉。

　　周乔有些不耐，打断经理的话，“现在去打医院急救电话。”

　　周乔看向左后方的监控，那一抹可怜的红光消失殆尽，他一顿，语气严肃，“还有，封锁酒店，马上报警。”

　　周乔话音未落，电梯再一次下降，速度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乔脑子里的那根神经不断抽动着，心砰砰直跳，他很少会寄希望于外人，更遑论求助神明，人生命运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求神会有那么灵验的话，也就不会有那么苦难降临在世间了。

　　但他似乎对自己还是太自信，原来在真正的恐惧困境之时，人是会不由自主地祈祷，情绪喷涌而出，又努力将其压下，周乔想保持理智，强压下那些消极绝望的想法，他怎样自救呢？好像只能寄希望于检修人员的速度能够再快一点，电梯下坠的速度能够再慢一点，时间可以过得再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