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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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千筱合上桌面上的笔记本，抬头看了眼一旁的钟表，轻声叹了口气。
照这个点睡觉，她还能再睡六个小时。说实话，她应当知足了，作为一名临近高考的高三生，六个小时的睡眠已经是正常的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幸运。
她按灭台灯，宿舍里立刻黑下来一块。她的室友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奋笔疾书的动作，宿舍里笔和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默默地响着。
晚安。季千筱心里说了一句，便爬上床铺准备睡觉。
“千筱？你写完作业了？”一个室友问道。
“嗯，要睡觉了。”她简单地回复。
“真快啊，今天的题那么难，你居然现在就做完了。”
“还可以吧。”
“能不能给我看看？”
“没问题，你自己拿吧。”
季千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作业被人拿去借鉴，她自己也不怎么在乎，不论对方是直接拿来抄还是想从中窥探她的解题思路，她都能接受。她的朋友周妍经常说她缺心眼，但她只是真的不在乎，仅此而已。
她听到自己的作业本被拿走时发出的声音，合上眼，让自己尽快陷入睡眠。
在白天的高强度学习下，失眠对于高三的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个陌生的词语，季千筱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进入了梦乡。
她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直到她再次睁眼。
她发现自己坐在白天上课时的教室里，周围坐满了人。
下意识的，季千筱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念头：这是一个梦。
季千筱经常做梦，就算进入高三，这一特点也没有消失，反而更频繁了。这对她很不利，夜晚时大脑过于活跃，会抑制睡眠起到的休息作用，这也是她白天上课时经常犯困的原因之一。然而，在梦里，她几乎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梦里也光怪陆离，毫无逻辑。但此时，她不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自己的思维也异常清晰，不似梦里迷迷糊糊的状态。
看来这是一个清醒梦，季千筱的心沉了下来。清醒梦里，她的大脑会高速运转，和白天一样，这对她白天的精神状态是致命打击。
她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这间教室里的每一个座位上都坐了人，没有开灯，但窗外有诡异的红光照进来，给屋内所有物体都覆盖上了一层血色，也让她得以看清教室里的细节。
这似乎就是他们学校的教室，但不是他们高三一班平时上课的地方，应该是他们学校的另一间教室，但位置仍然是在教学楼。教室前方有讲台，有黑板，教室的左侧是一排窗户，透过窗外可以看到天空和远处的楼房，季千筱推测他们所在的楼层应该是五层或者六层。就在这时，季千筱终于意识到她心里一直弥漫的违和感来源于什么。
外面天空的颜色，是血红色的！
如果梦里有时间流逝的话，那此时一定是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虽然她见过最红的晚霞都没有现在的天空红就是了，此时的天空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泛着淡淡的红光。这一定是个不那么太平的梦。
“季千筱？是你吗？”周妍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季千筱转头，视线对上了周妍的。只见周妍就坐在她右侧的位置上，不无惊讶地看着她。平时在班里，周妍也是坐在她右侧的。季千筱立刻观察了一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靠窗第二列第三排，和她白天在班里的位置一模一样。
“是我，周妍。”季千筱点了点头，继续观察起周围，紧接着又发现班里坐着的人她都认识。
周妍，谢逸鸥，贝智礼，付宁……
周围的座位上，坐着的都是她的同班同学——高三一班全体41个同学，一个不差都坐在这里！大家的脸上写满了迷茫以及不安，不一会儿，班里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我现在怎么在班里？”
“快看！外面的天空怎么是这个颜色……”
“不对啊，我记得我在宿舍睡着了啊……难道这里是我的梦？”
“不会吧，做梦还梦到教室？我真的要疯了……”
“……”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躁动不安，季千筱也不禁陷入了沉思。看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而且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刚刚还在宿舍的床上，不可能出现在教学楼的教室里，再加上诡异的天空，目前做梦的可能性是比较大。但是为什么……此时她的思路这么清晰，不像在梦里。且同学们的声音也传达着一个信息：他们此时也在做梦。
就在班里的气氛按耐不住时，教室的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敛声屏气。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梦过于诡异的缘故，班里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教室的门口。
季千筱目测了一下，这个人是个女生，骨架较小，看样子是和她年龄相差不大的高中生，漆黑的头发垂在耳边，头低着，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孔。即便如此，季千筱仍然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女学生穿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校服，白色的短袖，以及到膝盖的藏青色校裤，白色的袜子和普通的运动鞋，但这些衣服似乎沾满了灰尘，脏兮兮的，而且全身上下破破烂烂，有很多酷似火焰灼烧出来的破洞，洞的边缘还有黑色烧焦的痕迹。不仅如此，那个女生的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烧伤，伤口处皮肤已经溃烂不堪，是焦黑色的，不断有脓液从里面溢出。
班里的其他人也看出了不对劲，但仍然没人敢出声或者逃走，大家都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这时，女学生突然说话了——虽然没有人看到她的嘴在动，但所有人都无比确定这个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同学们，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这声音一出，每个人都汗毛倒立。这绝对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干涩又古怪，断断续续的，混杂着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像坏掉的播音器发出的。
但是当女学生抬起头来，大家看清她的面部细节后，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她根本就没有脸！或者说，她没有五官，整个面部就是一团浆糊，肉色，橘色和红色混杂在一起，像是油画的调色盘。季千筱听到周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东西？
“啊——！”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教室里的寂静就被一声尖叫划破。
女学生立刻转过头，将没有五官的面孔对准了台下的同学们，那一瞬间，季千筱甚至在那一团浆糊的脸上读出了愤怒。
“谁？刚刚是谁在尖叫？”女学生用那诡异的声音问道。
大家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尖叫的发出者。
是韩冰，一个在班里很文静用功的女生，刚刚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的。此时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不住地摇头，眼里的恐惧仿佛要溢出来。
“是你。你发出尖叫，扰乱了课堂秩序。”女学生的声音透露着寒意。
“不……我没有……”韩冰绝望地摇着头。
“扰乱课堂秩序的人，需要受到惩罚。”女学生继续说着，“否则，课堂就没法继续下去。”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还不等韩冰说完，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掩盖了她的声音。
砰。
在那瞬间，以韩冰为圆心，如喷泉似的喷出了一片血水，她周围的一圈人们被淋了一头，与血水一同喷出的，还有大大小小的黑色肉块，噼里啪啦地从空中往下落。刹那间，教室中央如同绽放了一朵鲜艳硕大的红花。
季千筱虽然离得没那么近，但还是被波及到了，瞬间，她的视野被一片红色覆盖。她淡定地伸手取下眼镜，不动声色地用衣服将它擦干净。周妍没带眼镜，但她的脸上也溅到了血。周妍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皱起眉头。
除了她们，大多数人都不禁缩起了脖子，有的人即使从头到脚被血液浸透，也大气不敢喘一下，只敢彼此之间交换一个吓坏了的眼神。
季千筱再次向教室中央看去，韩冰的身体还坐在座位上，但只是僵硬地立在那里，整个人都被血液染得通红。
她的头爆炸了。脖颈处还不断地有血液喷射出来。季千筱注意到韩冰旁边的一个男生猛地捂住了嘴鼓起腮帮，似乎抑制不住呕吐的欲望。
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女学生若无其事地走上了讲台，说：“扰乱课堂秩序的人已经清除掉了，现在，正式上课。”
此时季千筱明白了，这个女学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死一个人，就算他们一个班的学生团结起来和她对抗，力量也是悬殊的。但是，这个女学生似乎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只要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不发出声音，她就不会动你。因此目前来看，还没有和她对抗的必要。
季千筱再一次审视自己的处境。如果自己真的在梦里的话，刚刚那个画面也太真实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温热以及湿透了的衣服的触感，鼻腔里也弥漫着血腥味，难道这不是一个梦？就算是，这也绝对不是普通的噩梦……
“同学们，今天的学习内容是：燃烧。”
女学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课桌上凭空出现了一摞书。季千筱翻看了一下，一共有三本，每本书上都写着书名，分别是《燃烧反应》、《火灾逃生》以及《烧伤处理》。
看到这些书名，季千筱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女学生身上的烧伤、课堂主题是燃烧、课本的名字又都和燃烧和火灾有关，怎么看都觉得这三点一定有关联。
不会是被烧死的冤魂来给我托梦索命来了吧……季千筱扯了下嘴角，苦笑了一下。就算真的有被烧死的冤魂，那为什么会找上她啊！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讲台，观察着女学生的一举一动。
只见女学生从黑板槽里拿出一根红色的粉笔，开始在黑板上涂写。
然而，还不等季千筱看清女学生在黑板上写了什么，她的耳边就想起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怪声，就像劣质麦克风发出的嗡鸣，从耳朵孔钻入刺穿了她的大脑。
嗡——
季千筱被突如其来的头痛袭中，疼的嘶了一声，不禁单手捂住了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此时，班里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音，尖锐的嗡鸣声一下又一下地挑拨着脑神经，他们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的龇牙咧嘴。但有了前车之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疼痛如同潮水般汹涌地袭来，一波一波地拍打在海岸上，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季千筱用力咬着后槽牙，睁开眼，用逐渐模糊的视线看向女学生。那女学生依然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挥舞，笔下红色的线条如同蛇一样蜿蜒舞动，她的动作幅度巨大，像是夸张的杂技演员，肢体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舞蹈里。她每画一笔，尖锐的耳鸣声就骤然放大，刺激得季千筱皱紧眉头。
粉笔……黑板……季千筱强迫自己睁开眼，继续观察女学生的动作，不久就观察出了规律：每当女学生用粉笔摩擦黑板时，就会有令人难受的声音发出，且摩擦得越狠，发出的声音越大。
这令人头痛的声音，是粉笔摩擦黑板发出的。
平时上课时，有的老师在黑板上写字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令人难以忍受。但不像此时这般头痛欲裂。
又是一波声音攻击袭来，季千筱忽然觉得鼻腔里一热，两股液体从中流出，猩红的血液换换滴落，染红了自己身上穿的校服。她心里一紧，赶忙把课桌上的课本挪到一边，直觉告诉她如果弄脏了课本，这位可怕的女学生会大发雷霆。
季千筱用衣袖抹去鼻子下方的血液，但是鼻血源源不断地涌出，虽然流速不快，但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视线愈发模糊。看来不能坐以待毙，不然等这节课结束，班里估计没一个活人了。
这时，耳边传来周妍的声音。
“老师？”周妍的声音不小，但也没到大声吵嚷的地步，看来她特意有所控制，既要让女学生听见，又不至于让老师认为她是在扰乱秩序。同时，周妍端坐在座位上，右手高高举起，一副标准的好学生课上提问的姿势。
周妍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做出这种举动，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自己扮演好守规矩的学生，这个女学生就不会轻易杀死她。
果然，女学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刺耳磨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季千筱如释重负。
女学生缓缓转头，面向周妍，“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非常抱歉，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以去趟洗手间吗？”
周妍的措辞非常得当，礼貌且合理，她认为女学生不可能变态到不让不舒服的学生出去。虽然不知道出去了能干什么，但待在这间教室里无异于等死。
“你是真的不舒服吗？还是想借口出去偷懒呢？”然而，女学生的下一句话却令人如入冰窟。
“老师，我是真的不舒服，没有想偷懒。”周妍一脸认真地说。
女学生向前走了一步，没有五官的面孔寒气逼人，虽然看不到眼睛，但季千筱能感受到女学生在死死地盯着周妍。
“说谎！”
她愤怒的声音震耳欲聋，班里的人都不禁缩起脖子闭上了眼。
周妍脸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恐慌，但旋即恢复镇定，铿锵有力地说：“我没有骗您，老师，我是真的……”
“说谎！”女学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八度，与此同时，致命的耳鸣又一次袭来，“你们几个学生，个个都谎话连篇，懒惰又狡猾……”
“就是因为你们！我才会陷入到如此境地！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说着说着，那个女学生突然崩溃地手舞足蹈，双手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讲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周妍面色惨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碰。
像刚刚韩冰一样，周妍的头毫无征兆地爆炸了，血浆四溅。这一次，离周妍最近的季千筱被从头淋到脚，全身上下都被温热的血液浸透。
季千筱大脑一片空白。周妍……死了？
陪伴了她三年的朋友，就这么爆炸在她身边。那瞬间季千筱仿佛宕机了一般，愣在原地。她知道自己该尽快冷静下来，思考对策，但此时她已然被这巨大的冲击震撼到了。
已经有两个人相继爆炸了，剩下的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大家僵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知识……是神圣的！你们必须好好听讲，必须……别想给我耍滑头……”女学生激动地念叨着，拿起粉笔转身继续在黑板上涂画。
尖锐刺耳的声音再一次袭来，季千筱只感觉有人在拿着钻头一下下钻着自己的脑壳。她颤抖着伸出手，取下布满血污的眼镜，用衣服上还干净的一小块布料将镜片擦干净，又颤颤巍巍地重新戴上眼镜。
好了，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季千筱对自己说。周妍死了，但这只是个梦，不是吗？即使这一切都如此真实……不管了，就算她真的死了，你也做不了什么了，还不如想想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时，又是一股熟悉的热流，从她的双耳流出，她伸手擦拭了一下，毫不意外地看到沾满猩红色液体的手指。紧接着，又是两股液体从她的双眼流出，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告诉她这不是眼泪，是她的双眼在流血。
咚。
她的身旁传来了一声闷响，她不想猜测这是什么发出的，八成是有人坚持不住倒下了。
快想想，快想想办法。理智在她心里呐喊着，但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虽然微弱，但顽强地存在着：
就算在这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耳边的耳鸣声越来越强烈，视野越来越模糊。季千筱知道自己摆烂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黑板，想知道女学生到底画了些什么。
终于，她通过那一片红色的大致轮廓判断出来了。
黑板上画的，是一片火灾。
紧接着，季千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黑暗。漫无止境的黑暗。
最先回到身体里的是触觉，她感受到了疼痛，就像是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蚂蚁啃食。紧接着，她感受到了周围的温度，很热，热得不正常。再后来，嗅觉也逐渐恢复，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烧焦了的气味。
在睁眼之前，她就能感受到自己是平躺着的姿势，头下枕着枕头。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她正躺在宿舍的床上，就是她平常睡觉的地方，身上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宿舍里火光冲天，灼热的火舌炙烤着她，难以忍受的疼痛吞食着她的理智。她没法去思考宿舍为何会起火，她又为何没能在火烧到自己之前醒来，她脑子里只剩下了疼痛，很纯粹的疼痛。
该死，如果让她选一个死法，她绝对不会选择烧死，因为这实在是太煎熬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就算这时她被抢救过来，身上大面积的烧伤也能让她生不如死。此时此刻，她只能祈祷着，期盼自己尽早失去意识，以及死亡的到来。
神似乎听到了她的祈求，她的意识很快消散在了这片火海当中。
……
直到熟悉的起床铃在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魇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