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不到北》悟即无

1、第 1 章

　　北京，五道口。
　　莫涵看着窗外的夜景出了神。
　　想来，这是来北京的第三个年头，但是仍然对这座城市没什么归属感。
　　还好，就要毕业了。
　　其实，人对一座城市的归属感无非于对人的归属感。
　　三年前，她和周书轩约定考来这里，好在两人智商都不低，一个进了北大，一个进了清华。

　　想着想着，那人便走了进来。
　　“怎么订的包厢？”
　　是啊，他们俩吃饭从来没有这么正式过。
　　莫涵给自己倒了杯水，盯着他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怕你不方便。”

　　聪明人之间总能很好会意。
　　周书轩有些慌张，在她面前他总不能做到游刃有余，对面的人太过纯粹，像是能看透人的灵魂。
　　今年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交往的第七年。

　　之前莫涵和他约会吃饭的时候都会在给自己倒完一杯水后给他也倒一杯，今天却没有。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漫不经心地说：“毕业有什么打算？”
　　“不打算继续待北京了。”莫涵抿了一口，望向窗外。
　　其实以他们俩的学历，继续待在北京扎根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平凡的背景创造了不平凡的学历，总会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了，不甘心于平凡。

　　思绪回到了一个月前，莫涵很少去清华的，但是那天却让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
　　她早就知道周书轩身边围着不少女孩，即使是来到了清华，高颜值依然属于稀缺资源，加上他为人情商很高，做事也是滴水不漏，讨人喜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对面的周书轩听到这个回答意料之外地烦躁起来。
　　他眉毛微蹙，“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莫涵回过了头，是啊，说好的一起留在北京。
　　“周书轩，我们分手吧。”
　　莫涵很平静，来之前设想了很多说这句话的场景，没想到来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只见对面的人瞳孔略微放大，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
　　莫涵向来能很快觉察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为什么啊？七年时间都坚持过来了，好不容易要从校园走进社会，你这时候打退堂鼓吗，你就觉得我们一定在北京留不下来吗？”
　　周书轩想不明白，为什么莫涵非得在这个时候唱反调，生活不是就要步入正轨了吗，为什么在他积极迈向新生活的时候，她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他而去。

　　莫涵打断他的思绪，“我看到那个女孩子了。”
　　双方都沉默了很久。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相信我好吗，我是为了我们有更好的生活。”
　　是啊，北京城，乱花迷人眼，看惯了灯红酒绿的人怎么能甘心于平静而又枯燥的生活呢。
　　所有来这里奋斗的人都忘了来时的路，以为融入了这里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了，开始想着挤破头跨越阶级了。
　　然而阶级这个东西哪是那么好就跨越的，也许，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分配好了，只是世人的执念遮蔽了他们的双眼罢了，妄想通过努力就能获得。
　　如果努力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牛也不会操劳一生，最后却还是成为人的盘中餐了。

　　“我知道，周书轩，我们都是聪明人，我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不管你和她是为了前途还是真情，我想我都不在意了，这个世界是守恒的，想要抓住那个，就必须舍弃这个，从来就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事情，特别是在原则问题上，你知道我的。”

　　是啊，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他还会不知道她吗，表面温柔慢条斯理，对谁都温温和和，其实她才是最强硬的人，遇到原则问题，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只是，周书轩并没有觉得自己触犯了原则问题，利益关系罢了，他又没出轨。
　　这时候服务生进来上菜，其实今天莫涵还选了家比较好的餐厅，小吊梨汤，也算是传统地道京味馆了。

　　莫涵很喜欢这里的小吊梨汤，梨汤用铜壶装着，很有质感，口感顺滑不粘腻，又保留了绵润的质感，饮一口就知道是小火慢炖出来的，而不是普通的熬煮出来的冰糖雪梨。

　　梨汤会配专用的透明玻璃杯，小小的，就像喝茶的杯子，很精致，以免串了味道。
　　莫涵站起身给周书轩倒了一杯，“清火，润肺，解燥。”
　　其实，周书轩最怕她在即将争吵时，越发平静的样子，所以他们一直吵不起来。
　　但是他知道，她越是表面平静，越是内里在下着暴风雨，这会无形中给人巨大的压迫感，气场强大到让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莫涵用手指摸了摸杯沿，“可能我说话有点难听，用色相换前程确实是一桩不错的买卖，但是我想说，周书轩，已经走到那个阶级的家族没有蠢人，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她平静的样子就像在谈论一个外人。
　　这让周书轩有一些慌，就像他已经和她毫不相关。
　　“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吃饭？”周书轩环顾了下四周，不到四平米的包厢。
　　“四合院，有专门上门的特级厨师，布菜的小厮，主厨给你讲解每一道菜的历史渊源。”
　　莫涵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周书轩继续说道：“这些并不是我在意的，我们也知道，进了这所学府的也没有蠢人，我在意的是，即使我把题做烂，即使奋斗到亿万富翁，还是跨越不了那道鸿沟。”

　　莫涵嗤笑道：“入赘过去就能跨越了？”
　　看他脸色不对，莫涵正色道：“周书轩，你不用说，我都明白，曾经我也面临这样的心理抉择，只是我坚守下来了。但是我想跟你说，如果你看清自己的内心你就知道，这是欲望，虚荣的本质是自卑。好了，我今天来也不是和你讨论谁对谁错的，这个世界本没有对错，只是选择不同，我尊重你的选择，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分开是最好的散场。”

　　周书轩也不掩饰了，没有了往日谦谦君子的样子，包厢的环境让他肆无忌惮起来，他大声说道：“怎么就不行？你就是学中文学得书生气太重了！我知道你清高，清高能当饭吃？我为了我们有更好的生活有错吗？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你来北京也三年了，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是个没有关系背景就没法往上爬的地儿，别说北京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在哪儿都一样，我们以前不过是被书本蒙蔽了双眼。”

　　他的狂怒并没有在莫涵心中掀起波澜，她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选中文是因为兴趣，而他选金融是因为前程，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条道上的，只不过现实让以前那条模糊的鸿沟变得浅显起来，环境和欲望的确能异化人，这是人之常情。

　　她依旧平静道：“书轩，名利场中多险阻，以后还是要多多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