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荼野

87、边境之争

　　夜色渐深，司卿没有回青丘，在妖皇宫的栖梧阁住下。

　　她刚静坐调息片刻，便感知到门外有人来访。

　　东方泽换了一身较为简单的常服，褪去了白日里的几分阴郁，眉宇间带着一抹感激。

　　他身后跟着两名侍从，手中捧着几个锦盒。

　　“司卿姑娘，今日之事，多谢。”

　　东方泽挥手让侍从将锦盒放在桌上，语气诚恳，“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姑娘收下。”

　　司卿目光扫过那些锦盒，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显然是些珍稀的灵材或宝物。

　　她并未推辞，只是微微颔首：“二殿下有心了。”

　　东方泽示意侍从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才缓缓开口：“我母亲她……今夜的气息似乎平稳了许多，未曾再听闻她痛苦的呓语。这份恩情，泽铭记于心。”

　　司卿定定地看着他，眸底掠过一丝疑虑。未几，她又想到眼前的男子本就在符箓法阵上颇有造诣，心下便了然了几分。

　　她开口问道：“二殿下，关于你母亲……你可知她为何被囚？又为何会被下如此恶毒的咒术？”

　　东方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母亲就被关在戒律塔中。父皇……他从不允许我轻易去见她。除非，我立下些所谓的功绩，才能获得一次探视的机会。”

　　“即便见了，也总有守卫在旁严密监视，不允许我们多言。而母亲……她大多时候都是那样疯疯癫癫，认不得我……”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的无力感：“我曾怀疑过母亲身上的异常，但父皇不允许任何妖医靠近，我自身对符咒之术虽有所研习，却始终探查不出那咒术的根源。今日若非姑娘，我甚至无法确定那是否是咒术……”

　　“或许，解开你母亲身上谜团的关键，不仅仅在于咒术本身。”司卿若有所指地说道。

　　东方泽目光一凝，看向司卿：“姑娘的意思是？”

　　司卿却不再多言，只是道：“日后若有需要，我可再为你母亲看看。但根源不解，终是治标不治本。”

　　东方泽深深看了司卿一眼，知道她话中有话，也明白有些事情急不来。

　　随后，他郑重行礼：“无论如何，今日之恩，没齿难忘。日后姑娘若有差遣，东方泽定义不容辞。”

　　送走东方泽后，司卿正准备查看那些礼物，却感应到又一道气息快速接近。

　　几乎是东方泽的身影刚消失在回廊尽头，东方忱便如一阵风般出现在殿门外，径直推门而入。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些尚未收起的锦盒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收下了他的东西？”

　　东方忱的声音略显压抑，他几步走到司卿面前，问道，“大皇兄的聘礼你收了，二皇兄的谢礼你也收了，为何独独我的玉佩，你却要退还给我？”

　　司卿抬眸，平静地看着他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眸，反问道：“二殿下赠礼，是为感谢我缓解他母亲痛楚。大殿下赠礼，是因他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那么你呢，三殿下？”

　　她语气平淡，“殿下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赠我玉佩？你是我的……什么人？”

　　东方忱闻言，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微微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着，千年的不甘，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是你的什么人？”

　　东方忱看着司卿，眼中满是执拗，“千年前，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们先立下的婚约，是我们结下了这同心契！”

　　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小指之上，一道若隐若现的红色绳状印记浮现出来，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你看，这同心契还连着，它从未断开过。”

　　司卿见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

　　“同心契？” 她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掠过东方忱看向不远处的万妖殿，“若论血脉相连，方才离开的二皇子，体内不也流着与我同属妖族的血？按此说法，他也算是我的亲人。”

　　东方忱瞬间僵住，所有的不甘都凝固在脸上。她竟将他们之间生死与共的同心契，与寻常的同族血脉相提并论？

　　就在他失神发愣的刹那，司卿骤然出手。她掌心凝聚一股力道，毫不留情地印在东方忱的胸口。

　　东方忱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量推得踉跄后退，直接跌出了殿门。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司卿袖袍一挥，殿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紧接着，一道柔和的银色光晕瞬间扩散开来，将整个栖梧阁笼罩在内，彻底隔绝了外界。

　　殿外，东方忱呆立在紧闭的门外，看着那流转的结界光华，胸口气血翻涌，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

　　殿内，司卿坐在檀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无人看见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波澜。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同心契带来的灼热感，并未因她刚才的举动而有半分消减。

　　东方忱站在门外，他盯着那流转的银色光晕，拳头紧握，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司卿那冷漠的话语如同魔音贯耳，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而同心契带来的血脉灼烧感，此刻更像是一种讽刺。

　　他勉强将郁结压下，正欲离去，一道身影却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挡住了去路。

　　来者身着玄色重甲，肩甲上雕刻着狰狞的兽首，正是镇守南荒与魔域交界处的妖族将领之一——厉岩。

　　“殿下，”厉岩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战场特有的煞气，“边境急报，小股魔族先锋部队越过界碑，正在冲击我方第一道防线。守军请示，是否全力出击，将其剿灭？”

　　若是平日，有魔族胆敢犯境，自当以雷霆手段灭杀，以儆效尤。

　　但此刻，东方忱眼底戾气未消，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冷声道：“不必。传令下去，假意防御，佯装不备，放开一道口子，让魔族进来。”

　　厉岩猛地抬头，盔甲下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他对东方忱的命令向来执行不渝，立刻压下疑虑，沉声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办！”

　　说罢，他身影一闪，再次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东方忱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宫殿的层层檐角，遥遥望向南方那与魔域接壤的方向。

　　“父皇……”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不是自诩能掌控一切吗？”

　　“如今魔族叩关，边境告急……我倒要看看，当皇城脚下出现魔族的影子时，你还能不能稳坐那高高在上的宝座？这南荒的天，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既然循规蹈矩换来的只是打压和剥夺，那他不介意……引狼入室，火中取栗。

　　东方忱离开栖梧阁后，并未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径直前往妖皇的寝殿——苍銮殿。

　　不多时，苍銮殿外。

　　“父皇！”他在殿外扬声道，声音穿透紧闭的殿门，“儿臣有紧急军情禀报！”

　　殿门无声开启，浓郁的妖力波动从中溢出。

　　“何事惊慌？”妖皇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东方忱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如实禀道：“刚接到边境厉岩将军急报，魔族小股部队突破界碑，袭击我方巡逻队，现已突破第一道防线，侵入我南荒境内！”

　　“魔族？”妖皇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体。

　　他略微沉吟，目光扫过面前的儿子，迅速做出决断，“昊儿与你，即刻点齐五万精兵，前往边境！务必将来犯魔族全数歼灭，扬我南荒妖威！”

　　“儿臣领旨！”东方忱低头应道，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冷意。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东方昊接到调兵指令后，第一时间通过传讯玉简联系了司卿，语气带着浓浓的歉意：“司卿妹子，边境突发战事，父皇命我与忱弟即刻领兵前往。婚期将近，却生出此等事端，你且在宫中安心等待，我必尽快击退魔军，平安归来。”

　　司卿接到传讯，原本静修的心绪被搅动。

　　魔族……

　　“魔族来犯，我亦不能坐视。”司卿回复东方昊，语气坚决，“我与你同去边境。”

　　“什么？”

　　东方昊在玉简那头惊呼，“司卿妹子，战场凶险，你……”

　　“我自有分寸。”司卿打断他，“况且，我对魔族了解或许比你们更多一些。此事关乎……一些旧怨，我必须亲自前往。”

　　很快，点齐兵马，两位皇子与司卿汇合。

　　东方昊一身金色战甲，意气风发。东方忱则是一袭玄色劲装，神色冷峻，看到司卿同行，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讶异，但并未多言。

　　大军开拔，妖云滚滚，旌旗蔽日，朝着烽火燃起的边境疾驰而去。

　　抵达边境时，只见原本祥和的边境之地已是一片狼藉，焦土之上残留着魔气，几处哨塔坍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零星的战斗仍在远处进行，魔族士兵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凶悍异常。

　　东方昊见状，怒喝一声：“胆大包天的魔孽！众将士，随我杀敌！”

　　他率先化作一道金光，冲入战团，所过之处，妖力澎湃，将低阶魔兵纷纷震飞。

　　东方忱则显得更为冷静，他指挥部队分成两翼，进行包抄合围，自己则悬浮于半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战场，尤其注意着那些试图深入南荒腹地的魔族小队——那正是他故意放进来的棋子。

　　司卿没有跟随大军冲杀，她收敛气息，落在一处较高的山崖上，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开，仔细感知着战场上的每一缕魔气。

　　突然，她神识一动，锁定了一股隐藏在普通魔兵之中的魔气源头。

　　“找到你了……”司卿眼中寒光一闪，身影如一道轻烟，自山崖上飘然而下，无声无息地朝着那名魔将追去。

　　无论是为了南荒的安宁，还是为了长明派同门的魂魄，她都必须从这些魔族口中，撬出些有用的信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