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缠绵》谢时不见雪

95、尘归尘

　　雨雪纷飞，尚未消融。

　　在康家过完年后不久，越婵一家四口便整装待发飞往大洋彼岸，除去看望祖父祖母之责，还有要给越婵送学的缘故。

　　临行前，许多知情的友人都给越婵发了祝福短信。

　　陈梓一：一路顺风哦宝贝，等我飞过去看你！

　　李琬约：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小婵，我等你学成归来！

　　......

　　就连黎澈这种不相干人士也被周玲玲压着给她发了祝福，不管怎么说，相识多年，点头之交也是朋友。

　　目中含水，越婵饱含泪意的看完了这些短信，心里动容，鼻头微酸，又忍不住勾起唇角，抬头望天，头顶是D城机场的钢筋铁柱，纵横交错的缝隙里依稀能看到蓝天的颜色。

　　这不是她第一回离开，确切的说越婵过往每年都会有几十次从D城机场飞往天南海北出差，可那些都是短程的，她总是很快的走又很快就回来。

　　但这一回不是，她是要飞往另外一个遥远的国度，长久的离开这片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再临。

　　难免在抬头看到这片熟悉的天空时感到惆怅，从前无数次在这片蓝天底下行走，却从未留意，如今要离开，再抬头望天时却由衷感到寞落，孤独从决定要离开的这一刻起就燃起来火苗。

　　越婵微微低头叹了口气，放下了头顶的墨镜，遮住了自己湿润的眼角，她说走的很坚决，不想被旁人看见她的脆弱。

　　可指尖却不断的在手机屏幕上摩挲，显示出她的不安。

　　其实那么多的祝福短信里最意外的应该是彭野的祝福，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路顺风。

　　别的，再无他言。

　　想来他是已经接受了他们之间早已从细小裂缝变成深纵海渊的距离，这遥不可及的差距，将二人划分到两个世界。

　　越婵其实也没多意外，毕竟那日雪地里，他震惊的表情已变成麻木，远没有那时刚知道时来的愤怒。

　　......

　　“小婵，你在愣什么？再过一会儿就要起飞了！”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越婵转头看去，越溪正高举着手臂向自己挥舞，她兴奋非凡，雀跃异常。

　　还没到越溪与越婵分离的时刻，她自然还在为出国游玩，看访祖父祖母激动。

　　“诶，马上！”越婵无奈的应了一声，向越溪走去，转头却碰见了故人，愣在原地。

　　竟然是方浩然，他怎么也在机场？

　　越婵满心疑问，却无从出口，只是呆愣的看着他。

　　不远处的越溪见她静止不动，奇怪的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越婵的目光方向看去，看见方浩然也愣了一下，直直问道：“他怎么在这里？”

　　越婵不知，也没有回应越溪，只是愣愣的看着方浩然，几月未见，他倒是一如既往，还是那副青葱少年的模样。

　　焦糖棕的卷发，潮流的耳钉，晶莹剔透的眼眸。

　　他们距离不远，不过几米，就这么相望着，一时之间一句话也不说。

　　越婵又想起了失约的那日，心中泛起愧疚的涟漪，刚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到方浩然径直向自己走来。

　　他插着兜走到她的身前，冷淡的说道：“听说你要去留学？”

　　越婵愣了一下，轻声回应了句：“是......”

　　“......你？”顿了一下，她又想问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方浩然又说道：“正好我要出去玩，听说你今天走，来打个招呼。”

　　他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冷冷的，话语却饱含温度。

　　“......”越婵惊讶的红唇张了又张，想说些什么最终全都咽了下去，只化作一句：“谢谢......”

　　停了几秒，她又紧接着说道：“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

　　理由说不出口，借口太虚伪，真相太伤人，只能化作一腔歉意了，只希望能有些安慰。

　　方浩然定定的看了越婵一眼，下一秒，他拿下头上的三角墨镜，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淡淡的说道：“一路平安。”

　　随后，擦身而去。

　　越婵愣在原地，忍不住转头追随他的身影，却只看到一道疏离冷落的背影，还有那肩头黑色的漆皮书包，是某个潮牌与奢侈品牌联名的单品。

　　越婵瞳孔微微震动，目光停留在了那只书包上，脑海里闯入了某次飞机上的邂逅，才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这么热情，原来他们的初遇并没有那么多尴尬糟糕，只是她从未记起，他也从未说起。

　　越婵心里突然变得轻快了很多，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似乎在为这个迟来的真相庆幸，其实他们的缘分也很早，只是时间不饶人。

　　......

　　“啧啧啧！这小子还挺口是心非！”一旁的越溪抱着手臂调侃道。

　　越婵回过头来向她挑了挑眉，越溪却拍了拍越婵的肩膀乐的说道：“真不错，你走了还有这么多人跟你告别，不仅前男友跟你道别，还有个追求者跑机场来的，啧啧啧，老妹儿，魅力真大！”

　　她刚刚已经瞟到了越婵手机上的送别短信，彭野赫然在列。

　　听到越溪的调笑，越婵无言，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要往候机室走去。

　　想起那日对方浩然的失约，难免会想到罪魁祸首叶冕。

　　越婵不做声色的看了越溪一眼，心思暗暗发沉，其实也没有那么的魅力十足，不是所有人都来与她告别。

　　叶冕就没有，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

　　在祖父母家玩过几天后，越婵便踏上飞机飞往了这个国家的另一头，那里才是她的目的地，她未来几年要学习工作的地方。

　　临行前，越溪再没有保持住形象，抱着越婵哭的稀里哗啦，很是不舍。

　　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在上高中前都是睡的同一个被窝，后来成年了上的也是一个学校，毕业后，越溪继续读研深造，越婵步入工作也还是在同一个城市，隔三差五也要回家小聚，从未久别。

　　身后的康锦莱和越峰也红了眼眶，从小宝贝长大闺女如今要独自翱翔，怎么能够不为之伤悲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

　　就是越婵这种一贯会隐藏情绪的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几次就要落泪，幸好脸上还带了墨镜可以遮掩一二。

　　不过还有万分庆幸，庆幸越婵的祖父祖母也在这个国家生活，虽然不在一地，但每逢节假日，越婵还可以飞来与祖父母一起团聚，倒也不必太过孤单。

　　......

　　就这样，越婵又重回了校园生活，她很快也融入了校园生活，结识了三五好友，同时也顺利的加入了上回说到得新闻团队，每周除去上课的时间，她还要前往工作室工作学习。

　　忙碌使人充沛，她渐渐的忘却了从前在D城的风风雨雨，忘掉了那段前尘往事，将一切精力投入了永无止境的学习与工作之中。

　　直到那天下午，越婵与友人从工作室出来，沿街漫步。

　　街道上行人碌碌，街角的紫藤垂落，淡紫色的小花星星点点，团簇到一起，拧成一股随风摇晃，芳香四溢。

　　“Anja，复活节你要怎么过？听说你的家人都远在中国......”Xena熟络的向越婵问道，她是越婵的同事兼前辈，刚来工作室的时候是她负责带越婵的，两人关系不错。

　　“要不要来我家过？我和我的家人都会欢迎你的。”Xena话音刚落，越婵还没应话，她身边的那个金发青年便欢脱的说道，他五官精致，身高190+，是个十足的帅小伙。

　　Vito是越婵的同事兼同学，他跟越婵在同一门专业课上认识，又在同一家工作室学习工作，同时他也是她的追求者，在专业课上对这个惊为天人的东方美人一见钟情，十分碰巧，他又在工作室里遇见她，实在是缘分。

　　“不了，谢谢你Vito，不用担心，我的祖父母生活在西海岸，假期我可以去找他们......”越婵拒绝了Vito的好意，对于他的热情她有些无动于衷，结束了两段乱七八糟的感情，越婵并不想又迅速的踏入一段感情之中。

　　......

　　他们还向说些什么，越婵抬头却在紫藤花下看见一袭浅色风衣衬着薄衫的叶冕，这会儿的天气还有些凉，并不用像夏季那般身着短衣。

　　越婵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男人带着副熟悉的金边眼镜，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见他停住了脚步，Xena奇怪的问了句：“怎么了？”

　　她顺着越婵的目光看去，也愣在了原地，虽然传统的西方人并不欣赏东方人的五官，但对于美丽的事务，大家都是共识的，不论是越婵还是叶冕都是中西通杀的。

　　“哪是谁？”Vito一时没反应过来，可看到这个五官出色的男人难免也心生危机感，感到不安。

　　“没什么。”越婵表情有些凝重的低头说了句，便径直的向叶冕走了过去。

　　......

　　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坐在了街角的咖啡厅。

　　咖啡店里的冷气十足，配上温热的咖啡绝美，昏黄的光影，优雅的华尔兹乐，称得上格调十足。

　　可惜，越婵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份格调。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熟悉的眉眼，深邃的墨瞳，一如既往，带着让人无法拒绝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深渊。

　　叶冕定定的看着越婵，眼里是化解不开的浓雾。

　　冷气放纵，越婵全身发寒有些起鸡皮疙瘩，结果服务员倒来的水，国外没有热水，只有一层不变的冰水。

　　冰水握在手上，凉的刺骨，可越婵面对这情况手足无措，不拿着杯子又不知道做什么。

　　她看着叶冕，眼神不自觉落在在了他的肩膀上，听说他肩膀在与彭野打架的时候被扎伤，住了好长时间医院，整个春节都没见过他。

　　那时候越婵还有些庆幸见不到他就不会尴尬，没想到该来的总会来的。

　　“很冰的话，就放下吧！”叶冕先开口说话，他似乎看穿了越婵的手足无措，语气冷淡。

　　“...”越婵愣了一下，抬头与他对视，那双锐利的眼睛向她刺来，几乎要刺穿她。

　　她抿了抿嘴唇，将杯子放到桌上，张口说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还真是——”

　　“不是巧合，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巧”字还没说出口，叶冕便打断了她的话。

　　要吐出的字还在舌尖环绕，越婵看着叶冕的眼，似乎有些错愕，也没有太错愕，一切也在预想之中。

　　她低垂着眉目，没有说话，刚刚她便让Xena和Vito先走了，免得将她的尴尬被分享给别人。

　　良久，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向叶冕问道：“那......你是来找我做什么呢？”

　　明明已经结束了，还来找她做什么？难道也要她对彭野一样一样对他，把事情说尽，说绝，还是说说开了，释怀了大家继续做朋友？

　　那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越婵的舌苔慢慢开始泛苦

　　“我是来找你复合的。”叶冕如是说道。
　　“什么？”越婵惊呼，她奇异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偏偏叶冕的情态诡异，十分严肃端正。

　　都闹的这般了，还有什么好复合的？难道他还没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吗？妹妹跟姐姐的前男友在一起，多么可笑！

　　康锦莱丢不起这个脸，不会同意的。

　　叶冕正色道：“我是认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上回我向你求婚就是想告诉你我可以跟你一起面对，你并不用害怕，等我们复合了，我会亲自去和你母亲商量婚事......”

　　“这不可能！我父母不可能同意，你父母也不会同意，更何况我现在还在留学，根本不可能结婚！”他话还没说完，越婵便打断了他，她表情充满质疑和震惊。

　　感觉叶冕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人，印象里他和越溪分手时好不决绝，决不回头。

　　“没关系，我父母我可以解决，你父母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至于留学，我可以等......”叶冕却好像无事发生，自顾自的说道。

　　“我怕你等不来！”越婵却又一次了当的打断了他。

　　“......”叶冕顿了一秒，又看着她肯定的说道：“但至少现在我想等。”

　　“......”

　　越婵沉默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头疼的说道：“你还没明白吗？叶冕，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建立在正常的关系上的，还记得上回我说过的话吗？你欺骗了我，没办法原谅，这不只是因为我的家人的缘故，还有我自己的缘故......”

　　她看着他，恳切认真。

　　......

　　叶冕看着越婵长久没有说话，他看着她，忽然冷笑道：“所以你认为是我拆散了你和彭野，我和你在一起是在欺骗你，伤害你？”

　　他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不再像刚才那般冷肃。

　　越婵只是看他没有说话。

　　“所以你一点都不愿意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从先开始？让它建立在一个正常的范围内？”叶冕好似破防说道，他看着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静自制。

　　越婵无奈的低头叹气，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没有意义了，追求这些都没有意义，叶冕，现在不是以前，你说这些话没用，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砰——”

　　叶冕猛的起身，椅子瞬间弹射一尺距离，咖啡厅里的人们纷纷看向两人。

　　越婵只见着叶冕浑身冰冷的看着她，下一秒便变成了那个从前还优雅矜贵却陌生傲慢的叶先生。

　　“好，如越小姐所愿。”他是这么说的，然后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越婵全身脱力的靠在椅背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