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次邀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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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看着会议长桌对面一排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百事集团高管与其代表律师，无端想起两年前的自己也曾在谈判桌上坐在Lilith Green的对面。只是相比于那个时候，眼前的气氛要凝重很多。
他收回视线，又侧头看向在桌子的同一侧隔着一人距离的女孩，眼神落在她包裹着医用手套的右手，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我不明白这个流程式的签字会议为什么会演变成谈判，所有的条款Mr Jackson都已经同意了…”
不等对面的人说完，Lily就率先打断了他的话，“关于在合约生效日至支付款项的条件被满足之间的这段时间，任何价值性的损失我们最多只承担合约款项总额的百分之十。这一直是我们的要求，在你手里的这份所谓的最终版合约里并没有被满足。”女孩用左手的指尖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上平放的纸张。
“这样的要求在市场上闻所未闻！”对面的律师在女孩的话音落下后，第一时间开口反驳道，“支付款项的第一个条件是Michael的下一张专辑的发行，从现在开始算这中间有多久？”他的视线转向此时正拿着笔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的歌星。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咬着唇，迎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有些犹豫地出声道，“Ummm…”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身旁坐着的经纪人Frank DiLeo忍不住开口道，“预计是明年夏末。”
他的话音刚落下，只见一头棕色卷发的中年律师身子微微前倾，交叉着双手，高声说道，“也就是说，你在要求我们对这一年之间你们艺人造成的任何影响合约价值的的损失负责。”
Lily晃了晃翘起的右腿，鞋跟时不时在与地面碰触时发出阵阵声响，“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你们就找了保险公司做担保，我们也同意承担一半的费用。”她的语气和缓而冷静，“如果我们在这期间承担的损失是百分之百，你们甚至可以主动挑起对我们的艺人不利的新闻或者事件，让我们承担这其中的费用。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合约的款项和费用抵消，你们什么都不用支付给我们，而我们的艺人却必须按照合约执行他的义务。”她抬起手腕，继续说道，“相反，如果我们现在不和你们签订这个合同，等到他新专辑发行后，我相信我们也会收到至少一样，如果不是更好，的合作邀请。”
Michael看着气定神闲的女孩，有些出神的想，他一点也不想有一天需要坐到她对面的位置—那绝不是一个令人舒适的位置。
就在对面坐着的中年律师准备开口反驳时，与他坐在长桌同一侧正中央位置的男人突然伸手打断了他。只见他将签字笔在两手之间旋转着，垂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是什么，没有立即开口。在片刻的沉默后，他才重新抬起眼，有些漫不经心的看向女孩，开口道，“没有冒犯的意思，老实说，你让我有些困惑。我以为这是百事和Mr Jackson之间的谈话，”他重心后移，靠在椅背上，“你是？”
女孩发出了一声简短的轻笑，蓝色的眸子清澈而透亮，“Lilith Green，Universal的控股董事长，Green基金的创始人和CEO。”
“Ah，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看起来很眼熟。”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转向一旁的律师说道，“你记得之前纽约时报有一期封面上的Miss Americana吗？我的老婆当时指着封面义正言辞的跟我们两岁的女儿说长大后一定不能沦落成这样的女孩。”他弯起眼睛，重新看向Lily，“很抱歉，当时误会了你，不知道照片上的就是投资界赫赫有名的Lilith Green。”尽管说着道歉的话，他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歉意，“我以为一千五百万美元金额的合约只需要Universal CEO Alex Williams的批准，没想到这点权利他都没有，连董事长都来了。”
“啪”的一声，女孩按下手里圆珠笔的尾部，将它扔向桌面。随后，她的双臂交叉在胸前，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没有出声。
眼前的气氛就像绷紧了的琴弦，仿佛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使它断裂。
Michael看向一侧的女孩，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好像有一张天衣无缝的面具牢牢的焊在她的脸上，隐藏了她所有的情绪。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相互摩擦着，手中的签字笔笔尖也跟着在空中来回划着弧线。眼前的一切都让他因为在会议后打算向女孩正式提出约会邀约而紧张的心情更加焦灼。
他担心糟糕的谈判会打乱他的计划，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问话说不出口。这样悬而未决的不安比女孩直接拒绝他都让他难受。
“我想我们这里有概念混淆。”百事集团的律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视线在他身旁的男人和Lily之间来回转动着，随后，他站起身，走在会议室一头的白板前，“我们的保险担保签约之前所有未知的风险，”他画了一个圆，“也就是这个圆。以及在支付款项条件被满足那一刻起的所有未知风险。”他在第一个圆的右侧又画下一个圆，“这两个圆之间是我们目前讨论的一年期限的风险。但是，你可以看到，保险的担保是不包括这期间造成的所有损失的。”他放下笔，“我们需要你们承担这之间的百分之百风险。”
“我们的要求一直是只承担百分之十的损失，无论是这两个圆之间的，还是它们以外的。”女孩抱着手臂，眼里依然带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知道这一点我们不可能同意，你们如果一直坚持，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似乎是因为女孩毫不退让的态度，对方的律师语气流露出了些许恼怒的痕迹。
Michael皱了皱眉，他碰了碰一旁的经纪人Frank，刚想说什么，却见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眼神带着安抚的意味，“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Lily一直在时刻留意对方律师的神情和措辞。
她此时的谈判策略其实依赖于一个很简单的心理战术：当对方不同意你的观点时，只要你用更极端的观点将对方激怒，他就会下意识的认同你最开始的观点，并试图用它说服你。而实际上从始至终你的目的都是让他同意你最开始的观点。
于是，在察觉到他开始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时，她刻意火上浇油一般不断激怒他道，“一个解决办法是你们的保险只从签约时开始担保，这样就会从根本上避免出现两个圆的问题。你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圆…”
随着女孩的话音落下，对方律师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被拉到了峰值，占据了他全部的理性，只听他扬起声调，语速极快的反驳道，“这不可能！你在提议让我们从签约起的那一刻就承担全部的风险…”
她猜测此时他已经被情绪主导，她打断他，将一触即发的局势彻底推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不是全部，我们会承担百分之十。”
果然，律师像是被气笑了，他重新拿起笔，在白板上重新描了一遍第二个圆，“我们不可能放弃第二次重复保险，你在让我们承担更多的风险。”
他没有给女孩开口的机会，继续语气激动地说道，“我们一定要有第二个圆，哪怕你说两个圆中间的风险你们只承担百分之十我们都可以同意，但是第二个圆包括的重复保险…”
没等他说完，她就向后靠在椅背上，笑着打断了他，“那么看来我们有可以成交的合约了。”她转动着签字笔，看似好心的提醒道，“我们一直的要求都只有我们承担的损失部分限制在百分之十，至于你们需不需要重复保险，我们并不介意。”她耸了耸肩，“而现在听起来你们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提议。”
说完，她放下笔，笑得格外好看，“我们的律师可以现场改好合同，我想我们终于可以进入签字环节了。”
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了什么，站在白板前的律师变了神色，有些无措的看向长桌一侧正中坐着的中年男人。
留着棕红色中短发的男人在接收到律师的注视后低了低头，将全部的神色都收敛在眼底，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说道，“我们需要内部讨论，如果你们不介意。”说完，他站起身，向对面的Michael一行人微微点头示意后，与团队一道暂时离开了会议室。
“干得漂亮，Lily！”在他们离开会议室后，坐在女孩身边的律师举起一只手，与她击掌庆贺道，“你看到Chris的脸色了吗，铁青的像是突然犯了中年危机。”他搞怪一样的皱起脸，模仿着先前坐在长桌对面中央位置的男人的语气，“我的老婆说我们的女儿不能沦落成这样的女孩。”他的声音重新变回低沉而正经的样子，“什么样的女孩？他是说在谈判中让他溃不成军到想哭的女孩吗？”他大笑了起来。
“那个红头发的胖子需要被教育怎么做人。”一直没有出声的Michael此时突然开口说道。
不同于以往一贯温和的语气，他口中的那句“fat red head”带上了几分南部口音特有的强调，难得的听起来有几分街头混混的味道。
女孩偏头看去，眼神里溢满了笑意。
“看起来我们的谈判给你带来了灵感。”律师探头看向Michael面前的纸张，只见上面是用签字笔画的栩栩如生的卓别林，“虽然这可能让你完全错过了刚刚Lily精彩的谈判，你知道我们在为你争取什么吗？”
在看到男人有些窘迫的咬住下唇后，他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就在这时，先前离开的百事集团的团队重新又走了进来。领头的男人在坐下后，整了整领带，听起来有些烦躁的开口道，“我们协商过后，可以同意你们的提议。”他顿了顿，扬起了眉毛，“既然双方都已经达成共识，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让律师改好合同，进入签约环节了。”
男人的话音落下后，Lily笑着开口道，“这是个好消息，不过还有一点，”她顿了顿，在男人骤然变得锋利的眼神中说道，“我们需要预付款。”
“Lily，”男人像是气笑了，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先前一直冷静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情绪，“记者发布会就定在今天下午。我现在字面意义上的在挠头想如何才能达成我们双方都可以满意的合约。我刚才和我们的CEO通了电话，我们都很真诚的想要这个合作达成并进行下去。你知道的，如果我们取消这场记者发布会，很大概率这个合约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女孩扬起嘴角，甩了甩头，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闪耀，“那我们各退一步，我们只要一半的的预付款，怎么样？”
片刻的沉默后，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只见他倾身向前，一只手压着领带的下摆，另一只手越过桌子像女孩的方向伸去，仿佛生怕对方再提出什么别的要求，他语速很快地说道，“合作愉快。”
在合约签订结束之后，Michael跟在女孩的身后来到无人的茶水间。
“Hey Lily，”在女孩转身注意到他时，他笑了起来，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你的手怎么样了？”
“Oh，”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还要三个星期才可以摘下这个碍事的东西。但是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说完，她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歌星。
此时，只见阳光从茶水间内狭小的玻璃窗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凸显了他连贯而俊俏的面部轮廓，黑棕色的眸子在明晃晃的光线下显得晶亮极了。
听到女孩的话，他轻笑了一声，抿了抿唇，颧骨微微隆起，用极轻的语调问道，“今晚你有空吗，我听说Little Shop of Horror这部音乐剧很好看，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在话音落下后，他心里那一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被放下，“我是说…”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只见女孩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表情有些惋惜，“那可真不巧，我三个小时后要飞伦敦。”她顿了顿，补充道，“等我回来之后，下次你来纽约，有什么好看的剧我们可以一起去。”说着，她扬起嘴角，弯了弯眼睛，看起来真诚极了。
他并不是很确定女孩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更不确定她的回答是否只是敷衍的不会有下一次的”下次一定“。
即便他已经认识女孩超过了两年的时间，他还是在很多时候看不透她真实的想法。
她好像习惯把自己藏在最得体的面具深处，只有通过极少的几个瞬间能够撇到她真实的情绪和性格棱角。而他在此刻甚至不确定那会不会又是她的另一层面具。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垂了垂眸子，极力克制着用若无其事一般的语气说道，“我可以提前订票。”
她挑高了眉毛，似乎有些不解男人的执着，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这次要去比较久的一段时间…大概两个月。”她摊了摊手，“最近市场的波动非常大，英国的时区正好可以覆盖全球市场开放的时间，我觉得在伦敦办公室工作不但可以让我获得良好的睡眠，还不会因此错失市场的机会。”
“Oh。”他在片刻的对视后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眼神里的光彩也如浪潮般退去，在一瞬间显得格外的孤单而脆弱。
她皱了皱眉，突然想到男人的社交处境和他一只手能数过来的朋友，仿佛不忍心看到他沮丧的神色一般开口安慰道，“如果你需要找人倾诉，可以随时打给我。”她碰了碰男人的大臂，“好吧，说实话。这不是全部的原因。”她耸了耸肩，“上次临时爽约慈善晚会的事情Carole非常不高兴，她…”她停顿了片刻，“我没有办法，我猜我得躲一段时间。”她轻笑了一声，“等到夏天我就回来了，我可不想在伦敦度过阴雨绵绵的八月。洛杉矶的泳池派对和后院烧烤我一个也不想错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他看着女孩明艳的脸庞，一时分辨不清她话里的真真假假。他低了低头，将所有涌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向后退了半步，轻声道，“Frank应该在找我，我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次邀约（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