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石的秘密》深海羊

19、破晓之镜（三）

　　　　塔妮娅是个直率的人，科拉尔一直这样相信。

　　直率的坏处是，塔妮娅说出的话经常一不小心就刺痛科拉尔了。好处是，科拉尔知道塔妮娅至少心里没什么坏心思。

　　然而没有人是完全直率的。

　　虽然但是，塔妮娅心里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吧，毕竟她那么好强，那么在乎人类的尊严，而且这也不代表塔妮娅讨厌科拉尔。

　　只是被说了拖后腿而已，又不是被说了什么重话，不要太敏感了。

　　科拉尔摇了摇头，只想把杂念甩出脑袋。想点别的，科拉尔对自己说，当前过关要紧。

　　于是她握紧拳头，直视黑板。黑板上的魔法阵虽然已经完成，但不知为何，没有一点魔法迹象。

　　科拉尔敲了敲，摸了摸，魔法阵就只像是黑板上的一个涂鸦一样，毫无动静。

　　是因为缺少「钥匙」吗？

　　科拉尔突然想起红色笔记本上面的话。

　　金光之处藏着钥匙……

　　她第一反应是看向教室的窗外，夕阳之下，天空如橙焰般明艳。

　　像触电了般，科拉尔突然扭过头去，还是看向窗外，只不过这次她视线所及之处，不是教室的窗外，而是走廊的窗外。

　　场景中一切物品都有着自己的用途。

　　破晓之镜里的教室和翡翠学校真实的教室一模一样，科拉尔记得，她班上的窗户是朝东开的，而窗户正对着的门后，那走廊的则是朝西开的。

　　每当太阳落山，夕阳的光芒就会从走廊的窗户着倾洒进来，铺满走廊的地面。

　　这就是金光啊。

　　她将教室门敞到最大，只见那金光照射到教室内，落在讲台之上。

　　而她又拿起那块残破的镜片。

　　她是上了一年人类学校的，也大概懂些科学知识。

　　镜片，除了让人知晓自己的模样以外，还有一个用处——反射。

　　如果用这面镜子将夕阳的光芒反射到魔法阵上，说不定会有变化。

　　这却不是件如口中所说那么简单的事情。科拉尔调整来十八九次，角度都对不上魔法阵。

　　科拉尔有些不耐烦，把镜片一斜，这次，是正好的角度。

　　只见那金光经镜片折射到魔法阵上后像河流一样在魔法阵上流淌，直至流遍整个法阵。

　　所谓的钥匙，就是金光。

　　黑板“轰”得一声，中间裂开，里面一阵强光袭来，刺得科拉尔下意识闭紧双眼。

　　过了几秒，她才试探般睁开眼睛，见到强光的背后，是一片空旷。

　　而这是她唯一能前进的道路了。

　　科拉尔眯起眼睛径直走过去，却一头撞上了一堵空气墙。然后，她头顶出现一行字来：

　　16岁以上禁止进入。

　　………啊？！

　　科拉尔呆了，这是挑战的一环？还是说破晓之镜出了什么故障？16岁以上禁止进入，难道还要她现场魂穿一个小孩的身体才能继续前进？

　　这时，她想起教室里还有一个道具没被使用。

　　一把剪刀。

　　她起初联想到剪刀、作业单和地上的纸条，还以为这关卡是让她做拼贴画之类的。然而，她的探索排除掉这种可能性，于是直到最后，剪刀都孤零零被她放在书桌上，看起来十分寂寞。

　　如果说道具都是有联系的话，“幸福和自己只能有一个完整”是否暗示着剪刀的用法？

　　她从兜里摸出来那张和塔妮娅与佩莉安娜共处的照片。

　　在知道了塔妮娅的心声后，再看这张照片，科拉尔又多了一些感受。

　　她举起剪刀，在空中迟疑半晌，却向自己的喉咙刺去。

　　这不是因为我选择了光阴之中的幸福，而是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幸福。

　　所以我失去了选择，我能做的，只有切开自己。

　　哗啦一声，血流四溅，科拉尔还来不急感到疼痛，就感受到自己被一层层光影包围，随即，光像手臂般抓着她拖进她黑板上的裂缝。

　　“叮咚，符合进入条件。”

　　时空的万花筒转了一圈又一圈，光怪陆离之境像是梦境般神秘。

　　*

　　科拉尔曾经想过，她或许根本不是加尔奈特。

　　她或许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普通的人类，只是有一天恰好梦到自己以前是贵族吸血鬼，还把这个梦当真了。

　　那么我是多愚昧，才认为力量也好，莱乐可这个朋友也好，本该就是属于自己的。

　　或许我从来就没拥有过这些美好，以后也不会拥有，这一切都是我好高骛远眼造成的误解。

　　所以，科拉尔·卢桑提曼应该安于本分，反正朋友也交到了，学习上的事情，糊弄糊弄还是能考试及格的。

　　人有的时候需要学会自己的平庸，需要接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是个配角的事实。

　　如此平庸的自己能和塔妮娅这样抱有崇高理想的高处之人共享同一片天空，未尝不是好事？

　　这真是……

　　恶心，太恶心了。

　　不是因为我现在是科拉尔，所以要接受现实。而是因为我以前是加尔奈特，所以我不接受现实。

　　接受只是失败者的顾影自怜罢了，我这一辈子还要往前进，再往前进，绝对不是停留于此就满足……

　　科拉尔又回去了，回到了幻象最初她所在的病床。记忆里，科拉尔常驻病床时这具身体的年龄大概是14岁。

　　菲兹洛伊夫人还是一脸关心地看着她，科拉尔摸摸被子，意外地摸出了之前那张和塔妮娅与佩莉安娜的照片。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的幸福是什么？”

　　科拉尔拿出了那张照片。

　　菲兹洛伊夫人抬眼，欣慰地笑了：

　　“乖孩子，我就知道你明白。”

　　她的话语还未落下，就听到“咔嚓”一声，照片被撕成两半。

　　“你这是……”

　　“这不是我的幸福。”

　　科拉尔继续撕着照片，知道照片变成一缕一缕残破不堪的模样，她手一挥，碎屑扬在了菲兹洛伊夫人脸上。

　　“我把这个照片带过来的目的呢，只有一个。”

　　“就是让你亲眼看到我的意志，破晓之镜。”

　　菲兹洛伊夫人迟迟开口：“我不需要你嘴上表达，便能知道你的想法，你所做的一切真的是‘让我看到’吗？”

　　“你所做的一切，是让你自己看到啊。”

　　科拉尔没再说话。

　　“你在我给你的两种选择中做出了决定，恭喜你，已经通过了第二关挑战。”

　　“可是，你太鲁莽了。”菲兹洛伊夫人形象的破晓之镜继续说道，“你所做的一切只是表明‘你不甘于现状’，但你却没有具体的追求目标，只是像无头苍蝇一般愚蠢地挣扎罢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呆在原地。”科拉尔说。

　　菲兹洛伊夫人叹了口气：

　　“鉴于你们校长对我的要求，我不得不为你们指明前路的方向…看来只能在第三场试炼中呈现‘那个’了吗？”

　　“什么？”科拉尔好奇起来。

　　“如果做出了这个选择，你就无法后退了，最后说一遍，你想要的幸福是什么？”

　　大概是强大吧。科拉尔张开嘴巴，想说的话却卡在喉咙里。

　　菲兹洛伊夫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你是这样一个人啊，可是你现在想要的，是一个你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哦。”

　　“我……”

　　“不接受，是吧，很好，我本是不想把你往黑暗的那条路推的，但你的选择告诉了我，你内心深处有’我‘想看到的东西。”

　　“人生能追求的，从来都不仅有幸福。”

　　科拉尔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低级试炼结束后的那条泥土里。身旁，依旧又那么一颗造型诡异的枯树。

　　而她头顶的天空中飘来一行字：

　　恭喜你通过中级魔力试炼，用时24分31秒。

　　科拉尔实在没心情为通过测试感到开心，她是真的累了，暂且不说在教室里研究道具有多消耗脑力，被幻象塔妮娅一顿吼以后，她的精神力其实就快到底了。

　　再之后，不得不以恶意揣测同学对自己的负面想法，更是对她强烈的精神折磨。

　　知道塔妮娅也曾嫌弃过自己后，科拉尔怎么可能不在乎，其实她心里绝望得要死了。

　　拿着剪刀给自己一顿捅，除了她理性分析了自己也是幻象不会真的受伤，认为伤害自己才能破局外，科拉尔不敢说自己没一点自毁倾向。

　　在最后，她看到菲兹洛伊夫人对着科拉尔和一堆人类聚在一起的照片还笑得出来时，便确认眼前的菲兹洛伊夫人一定是假货。毕竟妈妈最讨厌人类，科拉尔怎么会不知道。

　　于是科拉尔直呼菲兹洛伊夫人为破晓之镜了，而对方也没否认这个称呼。

　　这镜子还有人格呢，科拉尔无奈。

　　不管怎么说，这破镜子真是把她害惨了，后面的高级试炼，没准更是给她准备了份大惊喜……

　　科拉尔望向手背的蓝色按钮，按下这个，她就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也不用面对镜子名为惊喜的惊吓了。

　　不过，她对破晓之镜口中要在第三场试炼中呈现给她的“那个东西”还是略带好奇的。

　　一天到晚打这么多谜语，倒是直接给我看啊！科拉尔骂。

　　一是因为想早点知道破晓之镜想要呈现给她的东西，二是因为这个环境下她没有休息的心思，科拉尔虽然筋疲力尽，却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向前走，只为了早些到达下一场挑战。

　　直到身旁不知何时白雾茫茫，她在远方看到一个若影若现又有些熟悉的人影。

　　她慢慢朝着人影走去，直到距离拉近到三米之内，人影突然转过脸来。

　　那是一位少女，乌黑的长发浓密地披在腰后，刘海长而稀疏，略微遮住了她血红色的眼睛。少女的脸蛋还显着些稚嫩，五官却锐利而英气，从整体上来说，她大概算得上美人。少女站姿挺拔，气场不俗，浑身散发出高贵与傲气。

　　“你是…我……”

　　科拉尔嘴里轻轻念叨，

　　“加尔奈特。”

　　被称为加尔奈特的女孩没什么反应，只是伸出手来：“跟我走吧，这里有你想看的东西。”

　　“关于，我死亡的真相。”

　　像是看一场电影般，科拉尔注视着加尔奈特走进迷雾深处的菲兹洛伊庄园，走进她过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