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有佳季》筱竹耳朵

22、22

　　王叔和往常一样，接到蒋斯旻就往医院开，送他去医院和外婆一起吃饭。

　　外婆知道蒋斯旻挑剔，不愿意在医院吃饭为了自己在努力适应。于是每次蒋斯旻过来之时，她都提前叫护工阿姨在外面订好吃食送来，一些蒋斯旻过去在国外吃习惯的口味。

　　这次蒋斯旻也在路上打包了吃食过来，是外婆的口味。看见病房的餐桌上，已经摆了一溜儿的健康餐，蒋斯旻指着这些对外婆说：“下次别让阿姨折腾了，您的口味我已经习惯了。”

　　这话外婆听了开心，自己外孙是中国人，理应有个中国胃才对。外婆笑盈盈下床，来到客厅和蒋斯旻一起用餐。

　　蒋斯旻鲜少主动提起郝韵，这次却兀自开了口：“她说是回来陪您的，可我没在医院见她几次。”

　　外婆听出蒋斯旻语气里的责怪之意，自己母亲病重在床，而那个做女儿的从国外回来之后却天天在外面和朋友花天酒地，任谁听了都得编排是女儿的不是。

　　“虽然你没表现出来，但外婆知道你没从心里接受你妈妈。当时他们谁也不要你的抚养权，你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是不是？”

　　蒋斯旻没回答这个问题，绕回了自己的问题：“我说的是她不来医院看您，是她和您的事儿，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外婆手抓着蒋斯旻的，叹了口气，“你就是因为那件事，所以心里一直对你妈妈不满，所以后来你也看不到她的难处。”

　　“你妈妈是一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你父亲当年那事做得人尽皆知，你妈妈那时候多苦啊。”

　　“或许她曾经把对你父亲的恨转移到了你身上，但是她那时候在国外孤立无援，共同好友也没法再相见，她一个人带着你是很困难的。”

　　“你说她不来医院，那是你在学校不了解。你问问阿姨，你妈妈是不是每天早上八点不到就来医院陪我了？”

　　“也就是你在，她才出去的。她也在躲着你，她怕你讨厌她。”

　　“外婆，吃饭吧，菜都快讲了。”蒋斯旻出声打断，不愿意再听下去。

　　饭吃到尾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阿姨去开门，进来的是蒋斯旻父亲的护工。

　　蒋斯旻进到他病房的时候，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面部凹陷，露出高高的颧骨，眼神里没有了光泽，像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

　　病床上的男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唤蒋斯旻的名字，把他叫到病床旁，从床头柜上拿出一份文件交给蒋斯旻，自嘲地笑出声：“见不到你，我连气都不敢断。”

　　“别恨你妈妈，错全在我，我也该去赎罪了。”

　　随着心脏监护仪的哔声响起，显示器上跳动的曲线趋于平缓，病床上的男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蒋斯旻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越是感到难过，他就越恨自己，为这样一个烂人难过。

　　父亲走了，医生护士进来报告了死亡时间。蒋斯旻拿着那叠文件，拖着步子往回走，在回病房的路上见到从电梯间跑出来的郝韵。

　　两人在过道上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讲话，蒋斯旻也没阻止她，任由她往那边跑。

　　她一直想见他的，尽管心里怨恨，蒋斯旻一直都知道。

　　爷爷那边的人过来处理后事，第二天就要举行葬礼，要蒋斯旻去参加。

　　晚上，周焕在小分队群里问明天补完课去哪里玩儿，蒋斯旻打字说自己有事这周去不了。随后邱雯也发消息说自己有事，得下周末了。

　　周焕对他们的处境一概不知，还在群里调侃，问他们俩是不是背着其他几个私奔了。

　　姜迩在屏幕前骂了周焕一句煞笔，然后私聊他：“你是什么超绝钝感力吗？看不出来群里气压这么低吗？”

　　周焕回她一个黑人问号脸。

　　-

　　邱雯的小侄女在房里睡着了，表姐在楼下和大人们聊天，嘱咐邱雯在房里看着小侄女，醒了后叫她。

　　盯着群里的消息，邱雯想起来先前蒋斯旻问自己怎么没去书屋的消息还没回，如今他又在群里说了自己明天没空，邱雯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自己吗？

　　邱雯点开和蒋斯旻的聊天页面，打字说自己家里老人生病了，现在在老家。

　　对面一直没有回音，邱雯没再多等，切掉q/q后台，转手打开了一个视频软件。

　　那次在车上和蒋斯旻一起看了半部电影后，蒋斯旻问她喜不喜欢看电影，邱雯点头说喜欢，他就把自己的视频会员共享给了自己，说是可以三个账号同时登录，不用白不用。

　　能有免费的视频会员自然是欣喜的事，邱雯也答应蒋斯旻，他要是想看书，自己书箱里的书随便他挑，蒋斯旻也点头，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邱雯点开后台的观看记录，想重头开始二刷一遍《超脱》。上次和蒋斯旻一起看到了一半不到，这次后台却显示已看完，显然是他后来又单独看了。

　　他心里究竟有什么是需要超脱的？邱雯愈加好奇起来。

　　在这部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蒋斯旻的消息弹出来，“家人去世，这周我也去不了。”

　　分明已经在群里说过了自己这周去不了的事情，而他这会儿又单独给她发了一遍，额外加了一个原因。

　　对于亲人的离世，邱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健在，她没经历过这种事情。

　　可他发来这样的消息，只回一个节哀是很敷衍的，邱雯绞尽脑汁，最终给他拨去一个语音电话。

　　郝韵在医院还没回来，蒋斯旻一个人在家里，卧室的灯关着，他坐在窗前，看窗外的雨打窗棂，枝叶随风飘零，一副凄凉景象。

　　手机里弹出语音通话的时候，蒋斯旻觉得突然，却有想接听的冲动，他现在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语音接通，邱雯小心翼翼喊了声“蒋斯旻？”

　　“是我”

　　那头声音沙哑低沉，笼罩在一层极低的气压之下，邱雯听来觉得胸闷。

　　“你在哭吗？”

　　“我不会哭。”

　　邱雯不知道该怎么接，电话打通，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比想象的“节哀”好到哪里去，只是她觉得这样似乎更有诚意一些，她想让他知道，她没有在敷衍她。

　　蒋斯旻没有一直由着她找话题，他听出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再这样下去，她下一秒就要说再见了。

　　“你家人还好吗？”她说家里人生病了，现在在老家。

　　邱雯把外婆的事如实和蒋斯旻说了，蒋斯旻安慰她，这是很寻常的事，要她试着接受。

　　这人竟然安慰起自己来了，分明他在经历更大的痛苦。

　　“你不开心也别一个人闷着，你可以和我说。”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补充：“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蒋斯旻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她的名字，应声说好。

　　对，他们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