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夏意浅》临苏沂

25、外公

　　事实证明琪琪不管是在学习还是小提琴上都展现出了极好的天赋，温云舟上手教的时候尤为体验到。但最后还是被女孩拖着学了好些其他的东西，出门的时候已经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
　　琪琪跟着温云舟走到楼下，乐乐早就上完了课，早早地在楼下等候着自己的小伙伴。

　　乐乐跑过来一脸愁苦，拽着女孩的手说道：“你上课好久啊，我等得花都谢了！”
　　“我这不是来了嘛，你是男孩子，等等我不行吗。”

　　温云舟张望四周没看到人，她弯腰问男孩：“乐乐，沈老师呢？走了吗？”
　　乐乐回头指着他们最初躲着的樟树，说：“沈老师在那呢！”看过去又发现樟树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两只麻雀停在跟前，“咦，沈老师怎么不见了？他刚刚还站在那里的，就在你们下来的时候，我回头的时候他还冲我点头了！”
　　琪琪啊了一声，脸上失望：“沈老师走了呀？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他说的……”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的呀？”温云舟问。
　　琪琪从连衣裙口袋里掏出两张小卡片，上面用水彩笔画着五颜六色的图案，富有童趣。她抽出一张卡片递给温云舟，另外一张还攥在手里，嘴巴瘪瘪的：“我们学校要举办艺术节了，我参加了表演，想邀请你和沈哥哥一起去看我表演的。卡片是我亲手画的！到时候给老师看这张卡片你们就能进去了，可是沈哥哥走了，好可惜……”

　　温云舟打量几眼卡片，还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和沈听说一声就解决了的小事。
　　她拿出手机，正准备给沈听发消息。
　　身后有人扯了她的书包，温云舟真是服了，谁闲得没事背后扯人书包，什么毛病？
　　“好像有人找我啊？”

　　沈听站在她身后，手上拿着几根雪糕。
　　他走上前给两个小孩一人分了一个，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温云舟静静等着分给自己，下一秒沈听撕开包装，自己吃了起来。
　　温云舟：“……”
　　搞什么啊，区别对待？

　　沈听看到温云舟眼巴巴的样子，先忍不住笑了，他把雪糕放在温云舟眼前晃了晃，说：“生着病还想吃呢？”随后抬起另外一只手，手上拿着一罐果汁，“喝这个。”
　　温云舟接过的时候果汁罐子是温的，没有冷冻。
　　温云舟嘟囔一句，说了声谢谢。

　　小孩子的开心一直都很简单，一根雪糕，一个人。琪琪对于沈听抱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她把手上的卡片递给沈听，指了指卡片的封面，怕沈听看不真切还稍微踮了踮脚尖：“沈哥哥，这是我们学校艺术节的邀请函！我有表演的，想邀请你来看！”
　　沈听瞥了一眼温云舟手上同样的卡片，说道：“这是你自己画的？”
　　“是啊！我就画了这两张呢，专门留给你和小温老师的！”
　　温云舟站在边上，莫名被cue。

　　沈听笑着把卡片收进口袋，和声和气地说着：“好啊，那我和小温老师就等着看你的表演了。
　　温云舟喝进去的果汁差点一口气喷出来，她扭头瞪了某人一眼。
　　“好啊好啊你们一定要来哦！”琪琪高兴起来。
　　温云舟转身，说：“你要好好练习，别偷懒。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见。”
　　“小温老师再见，下次见！”
　　“温姐姐再见！沈哥哥再见！”
　　……

　　阳光柔和地洒落在街道上，温云舟和沈听并肩走在这热闹的街道。
　　他们的步伐不紧不慢，仿佛与周围的喧嚣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隔离。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片飘落下来，温云舟侧身躲过，路过一家古玩店铺，温云舟偶尔被新奇的小玩意吸引去目光。
　　她忽然觉得临水街的这条路好长好长，走了很久都没到头。

　　走着走着穿过街道小巷，面前坐落一家养老院。
　　沈听没怎么犹豫迈腿走进去，温云舟有些愣，养老院？
　　沈听有家人在这里面吗？
　　温云舟站在原地，有点无措，她是该转身就走，还是……

　　沈听走了几步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他看着温云舟，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多了一丝询问，轻声说道：“你，想来看看么？”
　　温云舟先是一愣，她没想到沈听会问她这句话。
　　刚接触沈听的时候她就觉得沈听身上很多奇怪神秘的地方，不论是空无一人的沈家还是明明实力很强却要考班里倒一。点点滴滴，都太奇怪了，他就好像给人一种背后有很多难以言说的苦衷，显得落寞又孤独。

　　她是想知道的，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大概是出于同学之间的怜悯，又想到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去，可能是出自心里的感同身受吧。
　　温云舟想了解沈听藏起来的东西，看到更加真实的他。
　　温云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扯着书包带子跟上去。

　　养老院里是不允许喧哗吵闹的，安安静静，一点回声都听得见。
　　温云舟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放轻了一些，她问沈听：“你是有亲人住在这里么？”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自己都跟着别人进来了，再刨根问底的话是不是也显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我外公。”
　　“啊？”
　　沈听回答道：“我外公住在这里。”

　　这家养老院很大，温云舟跟着沈听穿过前堂，走过中间的花园，来到另外一栋楼房前。
　　这栋楼房的装修风格和设备都要比前堂的制备更加好，房间空间也很大，环境清静。
　　周围有工作的人员，他们看见沈听会点头打招呼，沈听大部分也都给予了回应。
　　看起来他对这家养老院的环境和人都挺熟悉的，一看就是经常来的。

　　温云舟跟在沈听后面，他在一个房门前停下来。
　　下一秒房门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走出来，手上拿着纸张。
　　他看到沈听后，又注意到身边站着的女生，眼睛里不得露出一惊，随后笑起来眼神温和：“小听你来了啊，你身边这位小姑娘是？真是让人惊讶呢，第一次见你带其他人来。”

　　沈听：“她叫温云舟，是我同学，等会一起回去就顺路带她来看看。”沈听探出脑袋，朝半开的门缝里瞟了一眼，“陈医生，我外公他今天怎么样？”
　　陈医生看了眼房间里的老人，叹了口气，说：“今天情况不是很好啊，往常都还挺不错的，今天一早起来就在自顾自地忙活着，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别人叫他也不答应，到现在都没说过话，饭也不吃。”
　　沈听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嗯好的，我进去看看，麻烦您了陈医生。”

　　陈医生点点头，和温云舟擦肩走出去。
　　沈听轻轻推开了房门，温云舟小心地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间。这是一间略显简朴的单人间，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一角，老人穿着条纹服躬身静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老人的眼神有些空洞，偶尔，他会皱起眉头，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嘴里还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沈听出声叫道：“外公，我来了。听他们说你今天还没吃饭，不饿么？”
　　老人缓缓抬起头，眼睛在看到温云舟的那一瞬间突然亮了起来，脸上原本的阴霾瞬间消散一些。
　　他伸出手，那手微微颤抖着，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半夏，你终于来啦！我好久没见到你了，爸爸好想你，你过来让我看看！”

　　温云舟意识到老人的视线紧盯自己，有些发愣，他看向沈听，沈听则是一脸无奈又带着些许悲伤，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程半夏是我妈妈。”沈听说道。

　　沈听走上前，半跪在地上，握着老人的手，说：“外公，她不是……”
　　话还没说完，沈听的手便被老人甩开，老人往椅子里缩了缩，手指着沈听破口大骂：“就是你这个臭小子！我家半夏以后是要当小提琴家的！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缠着半夏，我打断你的腿！”

　　温云舟站在原地，有点搞不明白。
　　沈听说他的母亲叫程半夏，老人口中又叫着半夏的名字，眼睛是看着她的，莫不是把她认成了沈听的妈妈？
　　温云舟反应过来，脸上绽放温柔的笑意，梨涡浅浅。她走上前去，同样半跪在沈听旁边，看了沈听一眼后，轻轻握上老人的手，说着：“爸，我来看您啦！”

　　沈听先是一愣，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
　　温云舟察觉到，偏头小声说着：“放心。”

　　听到这句话，沈听莫名感到安心。像是背负了很久的重担子的人，有一天有人对他说你可以试着放下，将他从长久的沉寂中拉出来。
　　他有多久没听到“放心”这两个字了呢，他记不清楚了。
　　当时在养老院门口他也是随口一问，话还没过脑子自己就说出去了，他没打算带温云舟进来的。现在外公又把她认错了，她以为温云舟会转身就走，没想到小姑娘会将错就错，跟他一样半跪在老人面前，拉着他外公的手，温和笑着。

　　老人开心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拉着温云舟的手，开始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半夏有没有吃蛋糕？我本来给你准备了礼物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
　　温云舟摇摇头，依旧是笑着：“我不怪您，能看见您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老人看着温云舟：“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琴啊，我好久没听你拉琴了，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拉一段曲子给我听听？”说完皱着眉头，对沈听说，“你这个臭小子还蹲在这里干什么？去把我的小提琴拿来！离我的半夏远一点！”

　　沈听对老人这样已经习惯了，外公时不时会认不得人，总是把他认成沈尚唯，看见他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沈听哭笑不得地跑腿，走到房间角落的柜子里，拿出小提琴，递给老人。
　　沈听看了温云舟一眼，说：“你可以不用这样的。”
　　温云舟觉得没什么，拉小提琴而已。她扬唇笑笑：“举手之劳，琴给我吧。”
　　只要老人开心，她也很乐意。

　　温云舟很自然地接过小提琴，缓缓拿起那把被遗忘许久的小提琴，将它轻轻搁在肩头。
　　房间里，阳光透过半掩着的窗帘，在温云舟身上洒下光斑。老人坐在床边，满脸期待地看着温云舟，而沈听自然是听老人的话离“半夏”远了些站着。
　　温云舟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着眼睛，沉浸拉着小提琴。

　　这把琴材质是很好的，成色看着有些年代了，而且因为很久没人拉，音色也没有很好。
　　但就是一把音色不准的小提琴，一个拉得沉醉，一个欢喜，一个看得沉默。
　　拉琴听曲的人各有心事，想的人和事也有所不同，但来源终究还是归于那一把小提琴。

　　当温云舟一曲拉完，那最后一个符号仿佛还在空中飘荡着。老人拍着手，眼中闪着泪花，激动地说道：“好啊好啊，我女儿拉得真好，和以前一样好，我真开心啊！”
　　沈听静静看着这一切，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温云舟的肩膀，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温云舟刚一转身，老人就着急起来：“半夏，你就要走了吗？”
　　“没，我上个洗手间，很快回来，等着我啊！”温云舟说。

　　两人一同走到了养老院的小花园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沈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温云舟。
　　温云舟少见沈听的这么眼神，有些寒毛竖立：“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沈听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开口道：“谢谢你，刚刚……多亏你。”
　　温云舟微微仰起头，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轻声说道：“没什么的，我很乐意呀。况且和外公说话我也很高兴，我的外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程爷爷和我外公很像，和他说话，就很有亲切感！”

　　沈听垂着眸子，眼底是复杂的情绪：“其实老人家平时还挺温和的，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所以……他的情绪就过激了一些，可能是你和我妈气质挺像的原因，他就认错了，别在意。”
　　温云舟点点头。
　　两人安静片刻，温云舟突然说：“那就祝程半夏女士生日快乐。”
　　沈听愣了几秒，随后笑了：“谢谢，她会听到的。”
　　温云舟也高兴起来，沈听终于是笑了。

　　刚刚进养老院她觉察沈听的情绪不对，进了房间更是沉重，现在笑起来就好了。
　　总会有很多烦心事，多笑笑，总不会错的。

　　温云舟说：“你下次来可以叫上我。”
　　沈听看了她一眼，温云舟觉得她说的这话确实有点让人误解，于是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方便的话，想要叫我来陪陪你外公的话，我很乐意。”
　　“会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