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今天吐血了吗》果承

16、试“毒”错误示范

　　小骷髅将头盖骨往前一递，“咕噜咕噜”几声示意万氿将他当拐棍用。

　　他个头刚过万氿的腰，干巴巴的小骨头架子乍瞧上去弱不经风，万氿怀疑他这一把按上去，这小玩意的头盖骨不得“咔嚓”一下让他给拄碎了？

　　小骷髅又“咕噜”两声，催促意思明显。

　　略犹豫片刻，万氿便将手掌盖上去，却不敢压实。体内燥热不降，他刚迈出半步，身体骤然一晃，那只干枯的骷髅手便扶上他的后腰，小骷髅竟稳稳地搀住他的身体。

　　万氿喉结微微滚动，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试探着逐渐将身体的重量压过去。

　　小骷髅半步不停，似乎未感到有任何负担。

　　万氿不禁称奇，暗中思揣到底是这小玩意本身特殊还是吃下的阴灵果有奇效？

　　勉强聚起的一点精神力都用在思考以致于体内邪火愈燃愈旺，万氿喉间无法抑制地泄出一丝难耐的低吟，他眉间倏地一皱，牙齿猛地咬住下唇，同时听见小骷髅又发出一声低低的“咦”，但那两只小腿却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捣腾。

　　万氿憋着口气撑回竹屋，小骷髅劲儿大得出奇把他往草垫子上一放，一股烟似的又跃了出去。

　　蜷起身体抓了把草在掌心，万氿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大腿耷拉在石地上摩擦，胸口起伏剧烈，半睁的双眸满是雾气，另一只手忍不住去拽本就未系严实的前襟。

　　“啊……”

　　带着惊讶的一个单字钻进他的耳朵里，万氿骤然睁大双眸。

　　小骷髅不知何时已折返回来，正捧着两颗阴灵果站在他身旁。见万氿看向他，小骷髅立马弯下身把阴灵果往前送了送。

　　万氿强提神欲起身，掌心刚撑在地上，胳膊肘便失力地一弯，一整个软塌塌地又跌回草垫子。

　　小骷髅见状，骷髅手指捏住一颗阴灵果递上前，作势要喂给他。

　　“半……半颗……”万氿费力地吩咐。

　　目前他尚不清楚问题的关键出在池水上还是这阴灵果上，万一阴灵果有问题，他岂不是亲自实践以身试毒，将体内的这把邪火越撩越旺？

　　那可真够糟糕。

　　小骷髅闻言将果子一分为二，小心翼翼地喂给万氿，尔后往地上一坐，啥也不干，专注地观察他的状况。

　　阴灵果刚入口，万氿便察觉到不对，体内的邪火似是受到召唤在腹中愈团愈大愈燃愈烈。他忙将手指伸进口腔催吐，好一顿折腾才将果子呕出来。

　　这一番折磨让万氿彻底失了力，呕吐引发上腹痉挛，寒气顺着脊椎“蹭蹭”向上攀爬，腹内却似有邪火燃烧，疼出的冷汗刚浸透后背立即便被蒸干。他咬牙将呜咽声碾碎在唇齿间，一时间憋得涕泪交加。

　　小骷髅见他状况不妙，脚掌往地上一踩飞一样窜起，绕着在草垫子上辗转反侧的身体来来回回端详。他走路没个声儿，万氿闭目忍痛，倒不知这小玩意围着他急得团团转。

　　冷热交叠，万氿陷入昏沉。

　　朦胧中只觉得阴风习习，整个竹屋都在晃动。

　　他勉力挑起眼皮，半眯着眼撒摸，不知是他头晕眼花还是怎地，模模糊糊见着小骷髅在他旁边正撑着打斜的竹板。

　　万氿大脑宕机，意识以龟速徐徐回笼，额间薄汗被吹得发凉，他浑身猛地一激灵：竹屋……该不会要散架吧？

　　累了几日才搭建出个窝，这一股阴风便想让他的辛苦付诸东流，绝对不行。

　　万氿耷拉在地上的手抬起，掌心摊开，对着地面猛地一拍，忽地自草垫上坐起。骤然的身体位置变化让他眼前出现一刹那漆黑，闭目忍耐眩晕的期间，治疗光竟自他掌心溢出，“唰唰”飞向竹板。

　　低低“咕噜”一声，小骷髅退到万氿身旁扶住他的手臂，一大一小仰头同时望向沾上治疗光的竹板。只见细小的光线钻进竹板缝灵活地流转，紧接着一阵阵清脆的咯吱声，竹板似活了般诡异地向下扎根。

　　小骷髅松开干枯的手指僵硬地垂下头，两个眼洞对上万氿搭在腿上的手掌，似乎在观察缠绕在那根根修长手指上的细碎银光。

　　察觉到这小东西在偷偷琢磨，万氿不吭声，五指轻轻收拢合上掌心，银光逐渐弥散，竹板的咯吱声音随之消失。

　　他撑起身行至门口，单手搭在竹门上却并未推开。竹子诡异生长的脆响消失后，屋外阴风吹动的声响听起来便愈发明显，但从屋内望出去又看不出任何异常，不知是不是秽灵荒林出现了什么状况？

　　好在沾了他治愈光的竹屋似乎自成防御结界，不再受外头阴风的影响，他被阴灵果好一番折腾，元气大伤，加之来到鬼域后旧疾复发又连番受伤，也确实需要好好休养生息。

　　不过，说到阴灵果……万氿看向小骷髅。

　　这小玩意灵得很，立即注意到他的目光。脑瓜子一抬，俩窟窿眼对上他的视线，似乎等着他发问。

　　万氿打量了他片刻，并未开口。

　　很显然，他食用阴灵果后的反应并没有在小骷髅身上出现。

　　万氿推测这阴灵果或许只对死东西有强化的效用，比如寻常鬼魂，再比如眼前这个小骷髅，得死得绝对死得彻底，得是死后的身体构造才能承受得住。而对于他这个不死不活的玩意，目前来看，最多只能吃半个。

　　看来，想要在这阴界鬼域生存下去，他还是需要寻个法子生产点能够让他这个“凡人”填饱肚子的食物。

　　阴风连吹了两日，万氿便盘腿坐在草垫子上默念清心诀，自我催眠：他不饿。

　　如今他的体质与身体构造早不同于生前，即便是饥饿也不会像凡人那般，但发作的溃疡痛仍然会时不时提醒：他的肠胃正在忍受饥饿的折磨。

　　小骷髅见万氿盘坐着便也有模有样地学，他选在门口席地而坐。万氿从未邀请过他进竹屋，小骷髅察颜观色笃定即使他不请自入也不会受到怪罪，便不见外。

　　一连两日，一个盘坐着半分不动，一个吞掉了那日余下的阴灵果，俩家伙都没舌头似的不发声，竹屋内安静得诡异却异常和谐。

　　到了第三日，万氿缓慢地睁开眼，小骷髅似有所感应，俩眼洞恰好对上来，万氿看了他半响，尔后撩下衣摆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推开竹门。

　　前几日凛冽的阴风似已逃到某个角落，“桃源”如万氿来时一般寂静平和。他缓步踏上骷髅桥，视线扫过阑干上的灯笼，跳动的火苗逐次映进那双塞满千万思绪的紫瞳。

　　前方是浓郁的黑，是万氿进入这片“桃源”的入口，他步调缓，迈出的步子却不小，走向桥头才顿下脚步，却未回头。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十指轻轻收拢，指尖微微打颤，不言不语并无进一步动作。

　　半响，就见桥的另一头出现个细竿样儿的骷髅架子，空洞的眼眶对上那抹淡紫身影后，两根小细腿不自觉地加快，没一会儿便跟上前，停到万氿的身侧。

　　攥紧的双手缓缓地松开，万氿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掩下略微波动的情绪，尽量平淡地开口：“我出去一趟。”

　　小骷髅仰脖瞧他，发出一声轻“哦”，空洞的眼眶始终对着他。

　　万氿向前迈了几步，身形微顿，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补上一句：“还会回来。”

　　淡紫色的身影逐渐被黑吞噬，桥头立着的骷髅架子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出的模型，粘在地面。

　　来时没有技巧与方向，出口便也要靠睁眼瞎乱闯。万氿指尖点起一抹治疗光，以他微薄到近于无的经验来看，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出入口不过就是瞧上去黑罢了。他借助指尖微光循着想要抵达的方向径直前行，这一回倒是没受到任何侵扰，不消多久便从浓雾中走出。

　　只不过……没了黑，似乎更麻烦呢。

　　几日前，他卯足劲儿飘进荒林深处，在此之前，他便是在眼前的这座破庙落脚。彼时他以为在阴界或许比阳界要强上些，起码在他伤重时还有鬼魂帮忙包扎，不会像生前即便疼晕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无人过问。

　　但现在想来倒也不必寄于此处过多的情感依托，在他选择同归于尽的那刻起，便该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人是鬼，能靠的唯有自己，不该吃的亏，也不必扎破嗓子硬吞。

　　万氿敛起思绪，身不斜目不侧，一股风似的掠过庙口，直飘出秽林荒林。

　　耗费心神的情感体验能避便避，如今对于他最重要的是吃喝住用，此番出“桃源”也是为了去去无相之冢勘察一下那方土壤，以便他在鬼域长久生存做进一步打算。

　　泯情河排队的鬼魂不多，稀稀拉拉几个，净魂桥不知何时已修复完成，与原本的模样无二分别。

　　万氿下意识地望向桥底，黝黑的河面平静无澜，仿佛他那日遇见的河底鬼怪不过是幻觉。

　　“干活磨磨唧唧，教你的官架子喂鬼了？几个破魂都要打发这么久？活该你一直是个发汤水的。”

　　万氿寻声望过去，见泯情河畔飘着个男鬼，身材魁梧壮硕却着一身艳丽的大红袍子，此刻正仰头挺胸背手训斥那斗笠少年。

　　斗笠少年拿碗的手微颤，垂眸没吭声。

　　那男鬼见他不答话，气焰更盛：“问你话，就算放个屁，也给老子出个声！”

　　“是……”斗笠少年稍抬眸又立即垂下，满是恭畏，“掌事官。”

　　掌事官……

　　难道这就是翻老爷所说的断念川掌事官？

　　还真是符合刻板印象。

　　万氿眉间微拧，这掌事官说话的语气熟悉得令他作呕，他恨不得连同他“生前”的仇与怨一并汇聚在掌心，直接拍向这家伙的天灵盖。

　　不过他目前不想多管闲事。

　　万氿加快速度，刚飘过净魂桥头便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喝。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