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余》岑祈

9、流浪猫

　　那天晚上，周余和江以恒不是没有擦枪走火。

　　周余知道过夜会发生什么，她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心甘情愿。

　　周余对江以恒是真的爱，她心里虽然有骄傲，也不经常把爱和喜欢说出口，但她是真的有些离不开江以恒。

　　所以她甚至疯魔地想，要是和江以恒发生了什么，江以恒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但是她错了。

　　江以恒到最后根本没有进行下去。

　　他额头上布满细密汗水，喘着粗气，神色隐忍地从周余身上下来。

　　他的音哑得厉害：“小鱼，不行。”

　　他说不想周余以后后悔，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在婚前发生什么就是对周余的不公平，也是周余吃亏。

　　他不想周余吃亏，不想周余后悔。

　　说难听点，倘若陪周余走到最后的人不是他，以后她想起来这件事周余后悔了怎么办？

　　江以恒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而他没想到的是，周余根本就不后悔。

　　但她也是真的因为江以恒这句话内心彻底塌陷。

　　她没想到江以恒舍不得碰她。

　　后来周余才发现，她真的离不开，彻彻底底对江以恒死心塌地的瞬间就是这个夜晚。

　　她走不出来了。

　　那天夜里，江以恒只是抱着周余亲,再无其他。

　　.

　　后来的一整个学期，周余只是简单地和江以恒出去约会。

　　期间周余过了个生日，平安夜的前一天。

　　除了舍友陪她过生日以外，周余还单独和江以恒过了个生日。

　　江以恒给她定了个蛋糕，上面写着“年年有余。”

　　还送了她一捧玫瑰花，一条带着小鱼的手链。

　　那是周余过过最好的生日。

　　再后来，马上要学期末了，她也不敢落下专业课，安心学习的同时，江以恒也在同样前进。

　　周余以为情侣都是这样。

　　直到那天，张英应说她分手了。

　　说男生不爱了，腻了，吵架吵累了。

　　她在宿舍大哭，几个舍友轮番安慰都没用。

　　一周下来，张英应瘦了八斤，面色蜡黄，睡眠时间一天不到四小时。

　　周余第一次看到失恋的人是这样痛苦。

　　她和孙莎莎聊天，提到这件事，孙莎莎说感情分手是正常的。

　　正常的吗？

　　周余忍不住想到江以恒，顺便说了上次江以恒住高档小区的事情。

　　【孙莎莎：我上次听我哥说，他家里很有钱，这很正常。】

　　孙莎莎在手机那头有些难为情，其实周余和江以恒刚谈的时候孙呈明就和她说了江以恒的家境，还提了一嘴说他们不合适。

　　穷人和富人不匹配，小康和富人也是不匹配。

　　但是这段感情是孙莎莎一手促成的，她怎么好意思直接和周余直接说。

　　就算她不说出口，周余心里也清楚。

　　她装作轻描淡写地敲下一行字。

　　【周余：他家多有钱啊。】

　　【孙莎莎：就开了几家分公司那种吧，好像他来芙城读书只是因为户籍在这里，他爸妈当时工作忙，刚好爷爷奶奶也在这里，就来了。】

　　【周余：哦。】

　　孙莎莎抿了抿唇，一咬牙又发了一句话。

　　【孙莎莎：其实我听说那个阮清晓家里也很有钱。但是江以恒喜欢你啊，你别多想，我就是让你看牢一点江以恒而已。】

　　其实这些都是孙呈明告诉孙莎莎的，孙莎莎心里跟一面明镜似的。

　　周余没再回孙莎莎了。

　　她其实家里不算穷，但是也不算富。

　　十几岁的爱情哪能走一辈子，就算走一辈子了，以后不还得需要钱，难道都要男方出钱吗？

　　她不看好这段感情。

　　孙莎莎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更何况，江以恒也清楚周余的家境，所以他很照顾周余的感受，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啊。

　　【周余：他家在芙城哪里？】

　　【江以恒：罗兰小区。】

　　罗兰小区是芙城地段最好，最高级的小区。

　　一句话，彻底将周余击碎。

　　罗兰小区，根本就不和小炒店一个方向，江以恒骗了她。

　　周余一直以为江以恒和她住的是一个方向。

　　但是周余心里又清楚。

　　江以恒既然心里清楚她的家境，还跟她在一起，说明他根本就没有那层意思。

　　想到这，她的心里也好受多了。

　　周余心里有尊严，既然知道江以恒家境不错不可能主动提及这件事，去揭开她下层的那一面。

　　所以这件事江以恒不提，她就装作不知道。

　　只不过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情绪积压着。

　　·

　　学期末结束后，就进入了寒假。

　　周余和江以恒在白日里也可以出去约会，为了不被亲近的人注意到他们，约会通常选择比较远的公园散步，或者是和大多数情侣一样，选个私人影院看电影。

　　自从知道了江以恒家世显赫后，周余在这种无论是私人影院还是电影院的小钱上选择自己买单。

　　甚至还会选择给江以恒在网上买一些小物件。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好像，在无声告诉江以恒她也是有钱的。

　　这是一种不明显的骄傲与自尊。

　　而江以恒也不会阻止她，好像能看透似的。

　　而真正让周余认识到两人差距的是冬日里的一场大雨。

　　暴雨如注，让本就寒冷的冬日多了几分萧瑟。

　　芙城从不下雪，反而冬日里常常下大雨。

　　原本饭点热闹的小炒店冷清下来，门口多了只避雨的流浪猫。

　　在店里坐着的周余看到门口坐着的一只三花猫，背上被打湿的毛一戳一戳，骨瘦如柴的小猫乖巧地在舔毛。

　　看起来就像是好几天没吃了。

　　冬季里多是被冻死饿死的流浪猫，不知道这只三花流浪猫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来店里避雨。

　　周余看得有些心酸，从厨房里拿了根火腿肠过去投喂。

　　刚把火腿肠外壳剥开，掰开一小块肠肉，陈秋月就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的三花猫，立马拿起扫把过去。

　　三花猫一看到拿着扫把的陈秋月，立马条件反射地吓得拔腿就跑。

　　三花猫在滂沱大雨里奔跑，背影极其狼狈，还未舔干净的毛再次被打湿。

　　看着跑走的三花猫陈秋月还在叭叭：“什么野猫，还敢来我店里，难怪客人都不来了！下次来了我直接打死！”

　　周余拿着火腿肠，张了张嘴说：“人家又没惹你，就来避个雨，你赶走干嘛啊！这也是一条生命啊！”

　　陈秋月一听这话就炸毛：“畜生就是畜生，你要是不爽你也出去流浪啊。”

　　“懂什么，人家野种，能跟人一样吗？”

　　周余气的把火腿肠放在桌上，转身就摸出手机和江以恒吐槽。

　　【周余：好生气，刚刚店里门口来了只避雨的三花猫，我妈把它赶走了，好可怜啊，芙城冬天好多被冻死的流浪猫，我好想把它接回来养，但是我妈肯定不让。】

　　【江以恒：不气不气，看看一会雨停了能不能找到它，放我家来养，我爸妈倒是不在意这些，他们常资助这些流浪动物。】

　　一句随口的话，周余突然有些恍惚。

　　资助这些流浪动物，是做公益项目吗？

　　所以他爸妈一定是高知分子吧？

　　在周余的印象里，试问有几个父母是高知分子？

　　是她的世界观太小了。

　　雨停了，周余趁着小炒店不忙，当真去找了那只三花猫。

　　找了一小时，周余在一个路边小车的底下找到了它。

　　三花猫冷得瑟瑟发抖，没有抵抗能力地被周余带走了。

　　周余联系了江以恒，江以恒骑车过来接周余带三花猫去了就近的宠物医院做了检查。

　　三花猫身体还算健康，是只弟弟，就是营养不良，天气寒冷，要注意是否感冒。

　　江以恒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说很少见到有三花是弟弟的，最后把三花猫带回家之前问周余要不要去他家。

　　周余抱着三花猫，很甜地笑着说要。

　　她从没来过江以恒在芙城的家，周余高中在芙城一中念的，但也没来过罗兰小区。

　　上次在厦城去了高档小区后，周余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来罗兰小区了，不过心里不免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好在江以恒一直牵着她的手。

　　推开门，江以恒先把猫咪的生活用品安置了。

　　随后说：“小鱼，你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周余‘啊’了一声，“我取吗？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江以恒笑得温柔，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它妈妈吗？”

　　周余多少被江以恒这句话撩到，红了脸说：“怎么这样。”

　　最后，周余给三花猫取了个名字，叫三十。

　　她在一月三十捡到它的。

　　那天周余其实在江以恒家里多少有些局促。

　　和厦城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来罗兰小区，也是江以恒真正本质上的家，她听孙莎莎说他是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的。

　　所以一想到这儿，周余多少都有些紧张。

　　是骨子里对富二代的敏感。

　　江以恒多少对周余情绪上的变化都能感觉到，他温柔地照顾周余。

　　周余要自尊，他都给。

　　后来那个假期，江以恒带周余接触了很多平日里她接触不到的东西。

　　他带周余去了隔壁市滑雪、看展、下棋，甚至偶尔带周余去认识自己圈子里的一些朋友。

　　后来这成了江以恒的习惯，他习惯把周余带在身边，除了必要时刻。

　　周余起初是拒绝的，后来去了几次以后发现是真的有趣，也不知不觉开阔了视野。

　　这对于很多和周余同龄且阶层一样的人来说，她真的很幸运。

　　但除了有趣之外，周余更多时候也潜藏着卑微。

　　对，是卑微。

　　倘若要说卑微的开始，是过年前的一次聊天。

　　今年小炒店的生意非常火爆，是这几年的顶峰。

　　所以陈秋月特意给了周余一千块钱置办新年衣服。

　　周余满心欢喜买了一件那年特别火的面包服，价值五百多块钱，还有一双匡威。

　　匡威那时候上炒还不是特别厉害，周余买完趁着剩下的钱又买了一条裤子。

　　她买完截图给江以恒看，发了条语音过去说：“这是我今年的战服，你的呢！给我看看。”

　　江以恒发了张图片过来，说：“这是我的。”

　　网速还不是特别好，图片发过来的时候还是灰色的，周余等了一会才点开。

　　一眼，她百感交集。

　　那衣服江以恒带周余逛商场时她看到过。

　　几乎是她整套过年装扮的五倍。

　　江以恒又发了语音过来，说：“我妈非要我穿这个，我觉得不太好看。”

　　周余心想，如果是她，难看也要穿啊，毕竟贵。

　　贵到陈秋月需要忙两天不吃不喝不停才可以赚到这么多钱。

　　即使她眼界开阔了又怎么样？阶层的跨越，也不会因为玩过、看过、去过就能改变。

　　而后来的事件，让周余第一次产生，她和江以恒真的走不下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