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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看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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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逍家就在学校附近,给他送到后,他们也下了车。
“林叔,我们走着去江边就行。”
邹喻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林叔也没下车,坐在驾驶位上玩手机。
玩什么呢?
玩红绿点的游戏吧。
陶柏水从下车就开始就表现出紧张,他甚至害怕抬头,偶尔抬起头碰上行人的目光,又会马上低下头去。
“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邹喻拉住他的胳膊,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陶柏水走在马路内侧,邹喻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又把他往里推推。
“走上面去,车太多了。”
“我能喝满杯百香果吗?”陶柏水低着头突然说。
邹喻想了想,说道:“你等一下。”
难得陶柏水主动提出要求,就算他现在说想喝杯冰的,那邹喻也得整个去冰的双手奉上。
“我点好了,等会儿直接去取。”
邹喻专门看了一眼小程序的取餐码,今天没有买一送一的活动,他们店生意也不差,现在前面还有十几位等待。
邹喻又说:“提前给你说好,这次是热的。”
陶柏水微抬着头,刘海在这种姿势下有些挡眼睛。
这种状态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太精神。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陶柏水声音太小了,但凡离马路再近一点都会听不见。
“少爷柔弱之躯。”邹喻扶额做出虚弱的样子,实在欠揍。
他们到饮品店后还等了会儿,叫到他们的时候,店里的人也都快走光了。
“趁热喝。”邹喻说。
“那你趁凉快喝。”陶柏水回道。
“三岁半。”
邹喻现在心情不错,陶柏水还能开玩笑,说明他没憋成二傻子。
陶柏水揭开盖子用吸管搅拌几下,盖上盖子时反复压紧四周,好像不确定是不是盖紧了。
没过多久,他又揭开盖子如此循环。
邹喻一直观察着陶柏水的举动,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他按住陶柏水的手,摩挲着快要失控的手背。
陶柏水眉宇间显露着急躁,他似乎对此也很无奈。
“我来,”邹喻帮他盖上盖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天去哪儿了?”
“林叔说你自己回家了。”陶柏水又想去揭盖子。
邹喻端起那杯喝的,递给制作区里的员工:“麻烦你了,封口。”
封口的半杯百香果出现在陶柏水手边,邹喻又拿了根新的吸管插上。
“张姨和林叔都这么说?”邹喻靠在椅背上,看着店里播放的新品广告,他看不见陶柏水是什么表情。
“嗯,但我不信。”陶柏水声音很小,邹喻却一个字都没听漏。
“因为我没带手机,是不是。”邹喻用双手枕在头后,语气有些得意。
少爷挺聪明嘛。
“我想……如果你要走的话,会带上我吧?”陶柏水说。
“会的,少爷。”邹喻抽出手捏了捏陶柏水的脸,这人怎么又瘦了点。
走在江边的道路上,心事就像被风吹破了,陶柏水扯扯衣服又攥紧手,低头闷着走。
邹喻真想问问他是不是身上痒痒。
“有心事就说出来,憋久了就病了。”
邹喻朝边上的长椅抬抬下巴,示意陶柏水过去坐会儿。
陶柏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有点怕人。”
“不敢看人?”邹喻凑到他眼前,“看我。”
陶柏水推开他的脸,轻笑着说:“是陌生人,”他又说,“我害怕他们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又或者我在哪里出了丑,可是,我每天都在家……哪里都没去。”
邹喻安抚性摸着他的背,耐心地听着。
陶柏水稍微没那么绷着,他调整一下呼吸,说道:“我会重复关门的动作,你今天也看到了,还有盖上盖子的动作,可能还有一些我平时没注意到的……我也不确定。”
邹喻问他:“这些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生日后的一个星期左右吧,那个时候我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没想到持续到了现在。”陶柏水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小到跟蚊子哼唧一样。
“没事的,既然我们发现了,就要去解决是不是。”邹喻正措辞着怎么提出去医院的事。
“去看病?”听陶柏水这语气,他好像很抵触。
“我问过谷逍,他说他有亲戚在一医院,我们可以去咨询……”
邹喻还没说完,陶柏水突然激动地说道:“不去!”
“不是今天,我们今天不去,”邹喻握住他的手,一下下轻拍着,“别激动。”
“以后也不会去。”陶柏水说。
邹喻摸不清他的想法,暂时没有开口。
陶柏水却望着邹喻,他认真地看着邹喻的眼睛说道:“我妈觉得我容易生病,所以把我关在家里,你现在也要带我去看病,那我还得被关多久?”
两个人都开始沉默,邹喻还在一下下拍着陶柏水的手。
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有人遛狗从旁边经过,小狗在陶柏水脚边蹭了蹭,又钻他腿缝里求摸头。
狗的主人把牵引绳往后收了收,连声道歉,陶柏水笑着站起来,摇摇头说:“没关系。”
邹喻紧跟着站起身,他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饭?”
陶柏水望着邹喻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
邹喻无奈地说:“那我们回去吧。”
林叔没想到他们回来这么早,本以为他们还得吃个中午饭才会回去。
“张姨可能还没做饭,她刚打电话问我,我说你们得在外面吃。”林叔显得有些尴尬。
他掏出手机,又说:“我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吧。”
邹喻连忙拦着林叔:“等会儿。”
“你饿不饿?陶柏水。”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身侧的人。
陶柏水摇摇脑袋,拉开车门就要上车。
邹喻说:“那麻烦林叔,把我们送到前面那个超市吧,我们买点东西再回去,让张姨帮忙煮点米饭就行。”
超市人挺少,这个时间基本在家里午睡,陶柏水明显也有些犯困。
“陶柏水,帮我拿个购物篮,”邹喻两手空空,路过那边也不去拿,“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看着篮子里的东西,不用管路,我在旁边牵着你走。”
邹喻勾着他的手握住,陶柏水紧紧提着购物篮。
很奇怪,陶柏水并没有抬头,但他却知道,邹喻一定在看着他。
“谢谢你。”陶柏水低声说。
邹喻拉着低头的小狗少爷在超市里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了水产区。
陶柏水闻到鱼腥味,皱着眉抬起头,一条大草鱼和他对上了眼。
“就它了,”邹喻说,“阿姨——就这个,抓了它!”
水产区的阿姨都是心冷的鱼族杀手,她网住那条鱼问:“孩儿,是这个不?”
“是,是,抓得真准!”
“那可不,指哪打哪!”
阿姨一刀背拍下去,把陶柏水震得抖了一下。
邹喻捏了捏握住的手,他说:“你看你胆儿小的,抖得就跟那把刀拍在你头上了一样。”
他又买了些酸菜什么的,准备大展身手来做个酸菜鱼。
也不知道今天的厨房是否能安宁。
邹喻抓起一把绿油油的菜丢进框里,陶柏水问:“要吃韭菜炒鸡蛋吗?”
邹喻说:“这是小葱。”
陶柏水说:“这是韭菜。”
邹喻弹了弹价目表牌,说:“你读读这是什么。”
“小葱。”
“那不就得了!”
导购员经过身后,她说:“孩儿……这是韭菜,”导购员又从旁边拿出一把递给他,“这才是小葱,我今儿早犯困,放反了。”
邹喻觉得自己的脸是雪山最无情的那一片雪花,麻木且冰冷。
俩人牵着手走出超市,陶柏水想抽出手。
“干什么?”邹喻斜眼瞪他。
“重不重,我可以提着。”
“不重,这才多少东西,”邹喻晃了晃购物袋,“实在想帮忙,就一人一边。”
现在成了俩人中间塞个购物袋,晃晃荡荡像小学生秋游。
“你好!我们海洋馆新开业,就在商场里,要不要来看看?”一个女生活力满满地冲上来。
邹喻暗道,还得是年轻人,这么活泼。
邹喻晃着购物袋,说:“今天不了,赶着回去做饭。”
女生跟在他们后面还在说着:“记得带自己女朋友来玩啊,新开业很优惠的!”
邹喻停下步子,回头问道:“你看我们两个,谁像有女朋友的样子吗?”
女生犹豫了一会儿,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那……男朋友?”
“来一张传单,明天来。”邹喻说。
陶柏水勾着购物袋的手紧了紧,他小声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邹喻说:“什么什么意思。”
他也没想到将近下午两点还会做饭,张姨在一旁说要帮忙,邹喻愣是不让她进来。
“你小心处理不好,被鱼刺扎了。”张姨说。
邹喻看了张姨一眼,他说:“在超市让人处理过了,洗洗就成。”
他倒是不觉得张姨是真担心他,大概是怕自己倒腾一场,难吃至极,导致陶柏水没饭吃。
“前两天……陶柏水怎么样?”邹喻忙着手里的事,头也不抬地问张姨。
张姨偏过头,看了眼客厅亮着绿点的摄像头,陶柏水就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剥着橙子。
邹喻把一把花椒丢进热油里爆炒着,抽油烟机的声音有点吵耳朵。
“那天你没回来,他在你房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也不出来,到晚上才下来吃了点东西,那天他折腾了一夜,反反复复开你房间门,给我吓得,我以为这孩子魔怔了。”张姨的声音混着抽油烟机的声音,这几句话在邹喻耳里却比这噪声更吵。
邹喻挥着锅铲在锅里碰得啪啪响。
“没了?”
张姨咽了口唾沫又说:“这孩子从那天开始就不说话了,经常在屋里弄得噼啪乱响,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你回来后,他才又开始说话。”
噼啪乱响大概就是陶柏水强迫症发作时弄出来的动静。
邹喻把酸菜丢进去炒了两下,他说:“你觉得你们做得对吗?”
鱼也被丢了下去,邹喻还放了三碗水,然后盖上了盖子。
张姨沉默了一会儿,她说:“这种事情,说得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