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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间幕·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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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溪悄然立于屋顶之上,一袭黑衣,完美地融入了夜幕之中。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建筑上,晚风吹来,除了衣袂的飘移,他纹丝不动。
那栋为他所关注的建筑,赫然便是那日顾薛衣曾去过的倚香楼。作为青楼,夜幕降临后,这里似乎显得太过安静了。
经过几日的调查,这陵州隐隐呈现的事实令他心惊——整个陵州,竟没有一个简单人物。
先前乱民不定时地闹几下,平日里却销声匿迹,早已令他生疑。待得有一回尾随乱民而去,却发现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竟拐进了这倚香楼。再看他们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井然有序,哪里像是乱民,倒比军队还有秩序一些。
而越是调查,越让他难以镇定。
这陵州,不像一座城池,却像一个心怀不轨之人聚集的巢穴。而巢穴的首领,会是那位言笑宴宴的陆刺史么?乱民之事既是他们蓄意所为,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用意?朝堂上推举顾薛衣为慰抚使自然也是他们的把戏了……他们要顾薛衣来,究竟有何目的?莫非……顾薛衣也和他们有什么牵连么?
他心中蓦地一紧,想起到陵州的第二日,顾薛衣曾去过倚香楼。当自己赶到时,他们的样子,像是已经交流过了什么。
他忽有想起那日之后,顾薛衣便开始显得有些古怪。说话总是含糊其词,目光也总是不敢于他相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再加上昨日……
想起昨日,他的眸中怒气腾升,再难维持平静。
顾薛衣竟为了一个小小的起居郎顶撞于他!
她当真以为自己宠着她,她便可以恃宠而娇、无法无天了么!
那个起居郎……苏越溪双目微眯,眼中杀机陡现。
若他再不知分寸,可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空中传来翅膀的扑扇声,苏越溪伸出手,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他手中。从鸽子腿上拆下字条,他摊开一看,露出讶异之色,随即深思起来。
“鞑剌与本朝……”他闭上眼睛,随即睁开,叹了口气:“罢了,现在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他松开鸽腿,白鸽扑扇着翅膀,飞入了夜色中。
他又在屋顶上站了一个多时辰,确定再也看不到什么异样时,这才飞身翻过屋顶,向刺史府方向而去。
他没有看到,就在离他不远的一处屋顶上,一个青衣男子正摊手摊脚地坐着,手中拿着一壶香茶和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吃得正香。
酉儿可真是的,男子心想,堂堂天子,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冒险。若非苏家丫头通风报信,我还和旁人一样蒙在鼓里。
他原想看看他的宝贝女儿会如何处理这所谓的“民乱”,却不料她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视。
要命的是……这重视得还真没错。
司徒酉前期对此事的处理还是令他满意的——他一直担心这个霸道的女儿会在登上皇位后,会显示出太过狠辣的作风。虽然他已在幕后考验了她这许多年,但终究还是无法放心。如今看来,她倒是很明白何谓为君之道,应付起朝中那些老东西来,也是如鱼得水。至少……他笑叹一声,至少是比他这个半桶水要好多了。
可他不明白她怎么就沉不住气跑到了这里来……难道,当真是舍不下他这位女婿么?
不管怎样,他的宝贝女儿和宝贝女婿的关系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得多了,当初见司徒酉愤怒的样子,他还当自己是好心办的坏事。现在看来酉儿还是喜欢顾薛衣的,毕竟,她小的时候就曾说过要招顾薛衣做女驸马的嘛。
想到当时那个粉嫩嫩的小人儿一路冲进他的寝宫,郑重其事地宣布要“娶”顾薛衣的情景,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司徒酉长到八岁,他还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样严肃认真的表情,所以他当时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酉儿大概也忘记了当时的宣告了吧。看她的样子,竟是对“顾薛衣”三字一无所知,还真是有他当年的风范。
是啊,他叹了口气,当年他也是这么忘记“顾楼兰”三个字的,结果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好在,好在这顾薛衣看着就是个好欺负的,他家酉儿必定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不过酉儿和他那呆女婿似乎吵架了。
昨天他躲在窗外,可是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这女婿也太呆了点,酉儿的性子她是真不知道啊还是假不知道?她难道不明白她这样维护那位起居郎就等于是在扯酉儿的逆鳞么?
哦……他都忘了,呆女婿并不知道这位苏大人就是酉儿。
至于起居郎……就是个揣着糊涂装明白的人,小角色而已,完全不必算计在其中。
说到底,夫妻争执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让她们自己操心去吧。
唉……害得他又想他家兰兰了。
兰兰,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我很想你啊啊啊啊——
他纠结地无声呼唤。
青城山上的一座小道观中,一名道士打扮的老者与白衣男子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摆着一张小几,一个茶壶,两只茶杯。杯中的清茶正冒着袅袅雾气,缓缓升向房梁。
“小师妹,你突然来看为兄,不会是叙旧这么简单吧?”老道淡淡地道。
“没有事,就不能来看师兄了么?”男子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师兄却是说对了,小妹此次来,为的正是你那位宝贝徒儿。”
“薛儿?”老道轻抬白眉:“她怎么了?”
男子自怀中取出雪白的丝帕,抹了抹嘴,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师兄在这山中久居,大概是不知道薛儿的经历有多离奇。”说着便将顾薛衣被招为驸马,后来又水涨船高当上了皇夫一事娓娓道来。
老道先是白眉高耸,听到后来,却趋于平静,仿佛自己的徒儿做了皇夫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不到薛儿当日听我的话去了京城,却遇上了这样的事。不过……正是合了你们的意了。”
男子轻笑道:“听师兄说的!师兄这一脉,一直都为培养龙师而心力焦瘁。如今薛儿到了今上身边,不正是达到了师兄的目的么?”
老道微笑不语。
“师兄教导徒弟自是不遗余力,但小妹还是有些好奇,”男子缓缓地道:“师兄教薛儿文武韬略,却不教她如何理解;教她武学,却由她任意发展。莫非在师兄心中,一个不谙世事,单纯天真的人,便是理想的龙师么?”
老道像是早已料到他会如此问,此刻不需思索,便道:“你与薛儿关系非比寻常,自然知道她有嗜酒的毛病。”
男子点了点头:“薛儿自小酒量便极好,很少有喝醉的时候。”
老道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男子奇道:“嗜酒还有为什么?”
老道看他一眼,道:“你可见过他喝醉的时候?”
男子想了想,点头道:“见过一次。那是她八岁那年,她在宫中酒窖喝醉了,竟跑到酉儿的宫中……”想到那次的闹剧,男子也禁不住微笑。
“那你可有发现,薛儿喝醉后有何异常?”
“异常?”男子皱起了长眉:“人喝醉之后,自是不正常的。”
老道摇了摇头,说出一句话来。
“什么?!”男子霍地站起身来:“此话当真?”
老道点头:“自是不会诓你。”
男子神色凝重,缓缓坐了回去,喃喃道:“此事且容我想想……且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