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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近墨者黑 ...

  •   韩与篇·相识相知

      ·

      景霖和韩与认识的时候还是在院试之前,彼时他也才八岁。

      他正端着书好好看着铺子呢,娘突然和他说晚上要去和朋友约会。

      景霖闻言,立马抬起头。
      “娘是要见谁?”

      他眼里泛着光,是带着期待的,尹藤能看到。

      尹藤便笑着勾了下景霖的鼻尖:“怎么啦,娘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朋友,你兴奋个什么劲?”

      景霖歪开头来,耸耸自己的鼻子,把书搁在腿上,用着蚊子般的声音喃喃:“我和娘都这般遭遇了,那什劳子朋友几年来都不来瞧一眼。想是没把娘当朋友呢。”
      他是很会把控着声音大小的,说的那么蚊蚊细语,尹藤却是一字不落地听下了。

      尹藤嗔了一下景霖:“嘿,个子不大心眼倒是多哦。你那毒嘴子跟谁学的?人都还没见呢,就在这里嫌弃上了?我还没嫌弃你呢!”

      景霖微张着嘴,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道:“我跟在娘身边八年了,自然都是娘教的。娘不嫌弃你自己,反倒先嫌弃上我了?”

      “那自然啊,没娘哪来的你?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说不得了?”尹藤很快卖出去个小物件,又低下头来和景霖互怼,“的亏你这相貌长得和娘一样,要是跟你爹一样啊,娘……”尹藤直起了腰,咕哝道:“娘也不能怎么样。”

      景霖出生就没见过他爹,说是英年早逝。反正不亲。但他知晓,爹必定是爱惨了阿娘的。
      世上没几个人能真正扛得住阿娘的毒嘴子,若是抗住了,那就是……
      就是真厉害了。

      “爹是给娘灌了多少迷魂汤啊……”景霖垂眸,手指卷着那一角书纸。

      尹藤见了,忍不住捧腹笑:“你连你爹的醋都吃啊!嗨呀,等你长大了,娶了妻就会知道啦。”说罢,尹藤又扭起眉来:“对你媳妇可不能这么毒嘴了,她会吃不消的。”

      “我不知道。”景霖像是赌气般,“人哪里这么容易就死的?我又没见过爹,他抛弃了你,也抛弃了我,娘还这么对爹念念不忘的。”
      和他就呛嘴,一说到爹,就换副面孔……

      尹藤听了,歪了歪头:“你是想你爹了吧?”

      景霖不语。

      “谁让他去得早呢。”尹藤蹲下身来,摸了摸景霖的头,哄道,“真差劲,怎么当爹的,连自己儿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不过你也别太怪你爹了,你爹也不是故意的。娘怀你时,有些难受,你爹就上山给娘摘草药去了。”顿了一下,尹藤才低声说道,“也是蠢死了,下雨天摘什么草药……”

      “我不想爹了。”景霖忙道,“我在想娘的朋友。”

      骗人的,他想的。

      之后的故事,他很清楚。
      不知是上山还是下山,也不知是采着了草药还是没采着。雨雾朦朦,迷乱人的眼睛。等娘再找到爹时,爹已经同雨水一样冰冷了。

      于是他那未曾蒙面的爹,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以后再不和娘谈爹了。景霖盯着娘的眼睛,看见里头是湿润润的,心道。
      以后也不能娶人。

      若他哪日一不小心出了意外,那姑娘和娘这样可怎么办?他连哄都没法哄。

      尹藤很快也回过神,一手袖子抹去眼泪,佯装发怒,给景霖打了一下:“就是,娘明明说的是见朋友,你想到哪去了!你看着吧,娘等未来的女婿来治你!”

      景霖撇撇嘴,还是没说自己以后不打算娶媳妇。

      “说来娘的这个朋友。”尹藤回想了一下,撑着脑袋,偷偷瞄了眼景霖,见景霖的眼睛又死死盯着铺子,就也不管铺子了。说道,“她也有个儿子的嘞。好像,应该……比你要大一点点,你得管他叫兄长。”

      景霖看铺子,依旧能保持“三心二意”,和尹藤敷衍地聊着:“哦。”

      尹藤睁大了眼睛,似是惊讶景霖还这么点点大,怎么会对除读书以外的事情毫无兴趣?!这怕是要成一个书呆子了!

      “你得唤他兄长!”尹藤对着景霖的耳朵重复了一遍。

      景霖也疑:“我知道了。”
      唤就唤啊,为何要强调?

      “娘好担心你。”尹藤惆怅,她摇摇头,“娘怀疑你会把你兄长气哭。”

      “干我何事。”景霖无所谓道,“那是他的问题。”

      尹藤:……
      坏了,真是坏了。

      看着日头终于降下,尹藤快速地收拾着铺子。景霖把书放下来,也跟着娘一起收拾。
      路过有人看着尹藤在那忙活,奇道:“尹娘啊,这么早就收工啦?”

      “唉。”尹藤也应道,“今日太阳下得还挺早。”

      “小景真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嗬,我看准他了哈哈哈。”那人又笑道,“韩府的小公子瞧来也厉害,不知道今年院试会是谁得案首呢。”

      尹藤也答:“你都看准我们小景了,那肯定是我们小景得案首啊!”

      那人估计是有些动摇的,只笑着摆摆手,说了两声“看喽看喽”就走了。

      景霖听了一嘴,忙活间抽空插话道:“也不定是我。”

      尹藤倒是惊了半响。
      哎呦,懂低调了。

      景霖没解释,只是眼睛瞥向了一旁放着的书。

      那书不是他的。
      但那书是谁的,他也不知道。

      哦。景霖内心无语道。
      是个猛子的。

      他在路上好好走着,就这个猛子一头撞过来,直接躺他脚底下了。他连骂都还没骂出去,那猛子直接把他的书拿了,溜了。
      他当时真想给那蠢货踢一脚。

      书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正准备再看时,才发觉这不是自己的书。
      他不会给书乱涂乱画的。

      因着银钱不多,景霖一般是借旁人的书来誊写,再还回去。他不经常做批注,往往誊写时,就借着这时间用脑子下批注。
      被换的那本幸好是他誊写完的,不需要再花银两买。否则他非要掘地三尺把那个猛子找出来不可。

      这字写得真他妈的难看。
      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书都看不进去了。

      他看这本书好几日了,已经很努力地把那些鬼图乱花鸡脚沾了墨上去踩两脚都比这强一百倍的批注给忽视,奈何这字的冲击力实在太强,想不注意都难。

      可他静下心来看,却发现做批注这人,虽然字写得跟坨狗屎一样,但脑袋还是灵光的。批注都批到点上了。

      景霖又花了一小段时间去琢磨下批注的人。越琢磨,越惊讶。
      果道是人不可貌相,虽然这人平日里冒冒失失,但在学问上还是颇有造诣的。

      指不定这回院试,那个人还比他强上那么一些。

      正想着,尹藤已经把铺子彻底收好了,拉着他的手:“走,让娘的朋友看看娘生了个多好看的儿子。”

      景霖跟着走两步,反应过来,把留在地上的书拾起来了。
      他拍拍,收进了怀里。

      已经丢了一回书了,再丢一回,不值当。

      他拉紧了娘的手,穿过人群,来到了韩府门口。
      见到匾额的那刻,他狐疑地问娘:“这里吗?”

      尹藤很肯定地点点头。

      韩府的匾额很大,对于当时的景霖来说,是比他家要大上许多的。
      门口站着的家丁也很壮实,景霖内心比较了一下,认为自己和娘打不过。

      人家是有大背景的,要是娘认错了,可保不齐不会受伤。
      景霖自知自己如今还没法从那几个壮汉手中保护他娘。

      尹藤觉得没什么不对,拉着景霖就要进去。
      景霖站着没动。

      他静静地,抬头看着匾额上那两个字,道:“娘的朋友,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也没和娘见一面。”后面的话他止住了。
      是想和他们这种讨生活的人划清界限,摆明了不愿意接纳娘这个朋友。

      “我不让的啊。”尹藤道。

      景霖怔住。

      “人家一大家闺秀,跑来和我受苦受难?”尹藤说,“别把她累坏了。”

      景霖还踟躇着。
      娘是个好人,自己遭那么多罪,也不和亲近的人说。

      那为何如今又来了呢?
      景霖觉得有些奇怪。

      “唉,瞒不过你……”尹藤叹了口气,正待弯腰和景霖解释,韩府的门却突然开了。
      引入眼帘的是个貌美年轻的女子。身着贵衣,银簪遍布。举止之间,尽是风雅。

      “尹藤!”那女子见了站在门口的尹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飞快地走出来,抓住尹藤的手,“你终于肯来我府里坐一回了!”

      景霖瞧了一眼,便知这是韩府当家夫人了。

      韩母眼中泛着哀伤,细嫩的手轻轻抚摸尹藤那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你是个多好强的人啊,这也不让我帮,那也不让我帮……我见你这手,看你这脸,心里难受。”

      尹藤闻言,也低头,看着韩母那双养尊处优的手,眼中藏着几丝情绪:“我这回,是真想你了……”

      景霖松了娘的手,转而扯住娘的衣角。韩母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耸个不停。景霖心生疑窦,就歪了歪头,往那处探了过去。
      登即,他轻轻“啊”出声来。

      岂料对面“啊”的声音比他还大,直接盖过了他。
      不仅如此,动作幅度也比他大上许多,指着他,竟直接脱了牵住韩母的手,震惊地往后退。

      “你,你不是我那日……”韩与惊道,“害我当众出丑那人吗?!”

      景霖:……
      神经病吧,还这样倒打一耙的。

      上头互相依偎的韩母景母见状,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看。

      韩母对着韩与:“与啊,你认识霖霖?”

      韩与点头如捣蒜:“是这位小公子,直接和路上废寝忘食读书的我撞着了,我整个人就这么直接摔地上,可疼了。这小公子也不曾和我说过一句抱歉……”韩与说着说着还委屈起来了,心疼地摸了摸自己丢人的脸。

      景霖:……
      真是见世面,还未曾见过如此颠倒黑白如此顺畅之人。

      那日分明是韩与自己害羞丢人,拿起书就溜了,韩与都没给他留说话的机会,这会来这告他的状。
      意欲何为?

      景霖眯了眯眼。
      要么就是变相炫耀自己悬梁刺股喜好读书,要么就是……想把那丢人的脸藏起来。

      再乱说一通,就是他自己丢脸了。

      “我是忘说了。”景霖坦然自若地答道。

      韩与倒是愣住了,仰起头来看景霖。

      景霖对着韩母乖巧地笑了一下,从怀里取出那本书,道:“是韩公子太着急着走,竟不知还落下一本书来,我想抱歉的。”

      “哈?我没有啊。”韩与震惊道。

      “你又耍小性子了?”韩母不愧是韩与母亲,对自己儿子这尿性实在是了如指掌,她微笑地接过景霖手上的书,翻了两翻,确定这字迹是韩与的无疑,便直接当着下人的面数落韩与,“就你这狗爬的字谁认不出来啊,哈?依我看是你撞着了人家吧,还想着保住自己的面子呢,这下好了,里子都赔没了。”

      韩与不敢置信地接过书,仔细看了下,还真是自己的!
      景霖则是抬起眼睫,一直盯着韩母。

      是,向着他这边的?

      韩与一时也咕囔地撇撇嘴,把书藏在身后,对景霖道:“对不住,我诬陷你了。”

      景霖勾唇一笑:“无事,不过……”

      韩与等着后文。

      “你批注写太乱了,我都看不清书上的字。下回可不可以别随便鬼画符,或者先把字练好?”

      韩与:……
      妈的杀人诛心,刚被阿娘骂就被这个不认识的小公子骂。

      韩与内心暗暗发誓,日后一定要把这字练好,不练好他就不姓韩!真是艹了,全逮着他这一个缺点薅。

      偏生韩母这回像是脚跟子扎在景霖这边了,也道:“是是是,与啊,你这字真的不行,请了好几个书法老师了,就是教不过来。家里面就你一个字丑的,这叫我情何以堪,幸亏这只是我们自家人知道,我可告诉你,院试的时候你再这么狗爬的字,我就让只鸡去代你考了。”

      韩与羞愧难当,急忙拉着大伙往门内挤:“娘,你说什么胡话呢,院试哪是给鸡考的?夫人站在外头这么久也累了吧,进去坐下来歇会啊。”
      说罢,狠狠地剜了一眼景霖。

      景霖挑眉,对他笑了一下。

      韩与:!!!

      刚把门合上,有说有笑的韩母和景母就对着暗暗较劲的两人笑眯眯道。
      “霖霖,以后韩夫人就是你干娘啦。”
      “与啊,以后景夫人就是你干娘啦。”

      景霖:……?
      韩与:……?

      景霖迅速地扭头,去看韩与。
      韩与极为默契,也扭过头来和他对视。

      他们甚至能在这一瞬间从对方一言难尽的脸上解读到对方心思。

      韩与读景霖:吃错药了吧,告诉我对面这个傻逼是我义兄?!
      景霖读韩与:有毛病吧,这个人是我义弟?!

      半响,他俩齐齐对着两个大人道。
      “干娘。”

      但那声“义兄”、“义弟”。是从未说过一句的。

      ·

      “景霖!景霖!”韩与拼命拽着景霖,几乎是咆哮了,“不许去!”

      韩与手都勒的僵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发颤,但他看不到,他顾不得自己,直把景霖拖回来,嘴里一遍遍阻止:“不能去!不能去!”

      “她是我娘!”景霖甩开韩与的手,“凭什么不让我去!”他眼中充血,反揪住韩与的衣领,也是气极。
      “我娘做错了什么?!那群狗大官,仗势欺人!我去救我娘,我给我娘讨回公道,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都说他娘偷窃,偷了付老九的黄金。只有他知道,他娘压根不会干这档子事。

      今日,他的阿娘,要被行刑。

      “没用的。”韩与声带都扯破了,变形了,他直直盯着景霖,双手攀住景霖的肩头,死死框住。试图让景霖冷静下来,“你救不了干娘!他们摆明就是要干娘死的。”
      韩与吸了下鼻子,稳住自己的声调,安抚似的说道:“景霖,干娘多好强的一个人,你想她为何认罪——”

      “她没有罪!”景霖打断道。

      韩与被吼得愣了一下,见景霖又要脱手,忙反应过来,抓住景霖,重新道:“是,没罪!那你猜她为何甘愿受这莫须有的罪名?!她是为了你!”

      景霖突然僵在原地,眼角蓦地落下两行清泪。他察觉不到,他此刻连自己哭没哭都不知道。

      “她不愿牵连你,你懂吗景霖?!”韩与道,“两年前,她把你交给我们家,从此我们韩府就是你的后盾。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此刻过去,就是送死!”

      “……”景霖心如刀绞,他后吸口气,却连一口气都换不过来,他觉得他快要被这团空气憋死。
      “我怕死?”突然,景霖吼道,“我怕死?!韩与,你觉得我怕死?!”

      他猛地挣脱韩与的束缚,毅然决然地朝韩府门外奔去。

      韩与迟疑了一瞬,巨大的恐惧占上心头,他也跟着往前奔。
      景霖跑得太快了,像是要把风砍断。一路失魂落魄,一路跌跌撞撞。路途中被多少铺子砸了身子都浑然无觉。

      韩与又开始痛恨自己这双腿。
      操,要是当初练武比景霖勤快些就好了,他根本赶不上!

      每次都比景霖慢半步,韩府到行刑台的距离那么远,那么远,他都快看不见景霖了。

      韩与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惧怕。
      景霖这个疯子,会出事的!

      韩与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等他赶到地方,果然出事了!

      景霖直接和那群狱吏打起来了。
      那般狠劲,那般疯劲。和疯子真的没有区别。

      景霖手无寸铁,赤手空拳。而那群狱吏各个都有一把长矛。一对比下来,力量悬殊,景霖没伤他们多少,他们倒是把景霖刺的够呛。

      他脸上挂彩,衣裳破洞,举目间,吃力地往行刑台上看去。
      那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没有温度,没有呼吸。破烂的衣摆和叶子一样轻薄,血腥味被风吹到他鼻前。

      景霖手指剧烈颤着,他只敢往那处瞥一眼。很快,他收回眼神,内心荒唐的想道。
      是他看错了,娘还有的救的,娘只不过是被伤的昏过去了而已,只要他把娘带回家,娘吊着一口气,他可以!他一定可以!

      “景霖!”
      那是韩与的声音。

      景霖脑中嗡嗡作响,这声声音唤回了他几丝清明。
      也打破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救什么呢,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们!”景霖眼如恶狼,掰着架在脖颈前的长矛,他一寸寸抬起,手掌缝隙中淌下滚滚热血,他不痛!他不看,他只瞪着那群漠然的狱吏,心中是无尽的荒凉。

      他透过这群狱吏,看到他们背后的人群。
      那群人,害怕,却又好奇。

      只躲在不远处,头却使劲往这头凑。

      “你们全都——”景霖甩开长矛,嘴里血丝一绺绺,他咬牙切齿。任凭血滴落在地上,补齐了最后半句话。
      “不得好死!”

      接着,他呼吸一蹙。整个人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最后一眼,他往后撇。

      ——是扶住他的韩与。

      韩与两手稳稳托住景霖,双膝没忍住跪下来,慌乱地握住景霖的手腕,开始把脉。

      “你……”狱吏把长矛举近。
      “——滚!”韩与眼神发狠,搀扶着昏过去的景霖。他回头最后看了眼行刑台上那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然后背着景霖,一步一步走到了角落。走到没有人的地方,他确定没有人跟过来,才继续走,走回韩府。

      这个世道,不值得。
      永远不值得。

      韩与观着双眼紧闭的景霖,内心已有定论。

      他们只是这世道一粒渺小的尘埃,谁都救不了。
      既然救不了,就不要救。

      那群人,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在那里看热闹?
      那群人,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糟践一个努力生活的女人?
      那群人,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坐在高台上,漠视一切?

      就凭这个世道,彻底烂了。无论如何也挽救不回来了。

      韩与想。他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从此不会再有意义了。

      一连过了数日,景霖醒了。

      景霖质问韩与,为什么拦他,他所做的一切,和韩与都毫无关联。
      景霖质问韩与,他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韩与想通了,他告诉景霖。
      干娘,什么都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道。
      而这个世道,他们无法改变。

      这是深入骨髓的病症,埋在每个人心里。
      洁身自好,保全自己一亩三分田,比什么都重要。

      韩与听见景霖和他说:韩与,你我不是一条路。

      景霖啊。
      韩与无奈。

      其实是不是一条路,也没有意义。

      他亲眼见着景霖越走越远。
      他没有阻止。

      分道扬镳,由着景霖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他韩与是已经找不到读书的意义了。随波逐流,随波逐流。
      每个人都活在这烂透了的世道里。

      ·

      景霖已然褪去了曾经的模样。

      朝堂上,韩与记着众大臣说的话,眼睛时不时瞟向景霖。
      景霖身着紫服,眼含讥笑,回头浅浅扫了一圈身后的官员。

      官员不敢吱声。

      “臣的谏言。”景霖语态轻松,“各位有何不满,不妨出来,与臣谈论一番?”

      还是没有一个人吱声。

      景霖低声嗤了一声,不经意间抬头,却和同在朝上的韩与对视上了。

      韩与颔首,回了个淡淡的微笑就收回视线。

      于是景霖也笑。
      “甚好。”
      景霖对台上的皇上躬首:“陛下,百官无异议。”

      皇上在台上,慵慵懒懒的,没有一点精神,打了个哈欠:“景爱卿,此事全权交予你了。”

      朝中只有景霖的声音,这声音清冷。凉透了官员的身子。
      “是。”

      韩与漠然观着这场无人抗议的闹剧,在史册上落下一笔。
      ——景相谏言,百官无一争辩。

      ·

      “我可太不想干活了。”韩与摊在府中的座椅上,对着面前人摆摆手,“让这世界毁灭吧,死了一了百了。”

      景霖把文书堆他桌上:“你想屁吃呢。”

      “我要解甲归田。”韩与道。

      “没到年纪。”景霖道。

      “我病了。”
      “你装的。”

      “……”韩与将怒火压在心里,强忍欢笑,“我家怀玉的心是被哪个狗屁登子勾走了是吧,一点都不为我这个家人考虑的?”

      景霖挑了挑眉,不语。

      韩与:……

      “你不干活,你呆在这位子吃白饭的?”景霖损道,“我们家云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韩与:……
      他么的,小兔崽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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