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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说爱我

　　我是个彻彻底底的烂人，集骂名臭名于一身，但有一个很心爱的男人。
　　他是个猪肉铺的老板，虽然干得是个粗俗的话，却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
　　“李君故”。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一一王维
　　听村里爱嚼碎嘴的老婆子们说是他祖祖辈辈都从事这个行业，老头子想盼着自己的族谱里能添个有文化的儿子，便带着祝愿取名为“李君故”。
　　为此，李老头还特意在李君故出生后理出一间干净的空屋来，置办了许多书房用品，文房四宝也安排上了。
　　笔，墨，纸，砚一一泾县的宣纸、安徽歙县的徽墨、浙江吴兴的湖笔、安徽歙县的歙砚。
　　可再怎么认真精致用心，李君故都不会去书房看一眼，压根儿不屑一顾。
　　也只有在儿时与村里的小伙伴玩捉迷藏的时候才会光顾一回。
　　每次游戏结束他都会是赢家，因为除了李君故一家没人敢进去。
　　一靠近漆黑的屋子仿佛有洪水猛兽将要把人整个吞入其腹中。
　　李君故对这间书房只是厌恶，但并不害怕，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如此惧怕并且不敢靠近。
　　时间一长，那些添置的书籍也落了厚厚一层灰，他会挑个时间打扫一番，但从不阅书。
　　不出意外的，李君故长大后还是跟着父母一块儿做了屠夫。
　　邻里都笑说李家这族谱上以后恐怕都是做屠夫的，要是能出个文化人那么连猪都能上树。
　　也许是李老头的坚持和真心感动了上天，李君故的小侄子君丰对读书颇感兴趣。
　　有次瞧见君丰在小石子路旁读书背诗，竖起耳朵一听，背的正是王维的诗。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末？”
　　我听出了错误之处，好心上去提醒他，却遭到了嘲讽和质疑。
　　“你个烂人懂什么？我读的就是对的，就是寒梅著花末！”
　　第一句话该是我说才对，我本出身于书香世家，自幼饱读诗书，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精通文言文。只可惜家道中落，父亲更是遭人陷害，污蔑为汉奸。
　　之后便生活困苦，一家人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压力日渐增大，最终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母亲带着弟妹缢吊离去，到天上享福去了。
　　唯独留下我在这脏污的世间苟延残喘，被世人唾弃辱骂。

　　我笑笑，不回答。
　　君丰嫌弃地赶我走，我说：“明天你那位私塾先生估计得把你劈头盖脸骂一顿，呵呵。”
　　“关你何事！快滚！”君丰急得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砸我，我慌忙逃离。
　　路上行人看我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厌恶，甚至不惜用刚从集市上买的青菜和鸡蛋丢向我，使我一身狼狈。
　　破旧的衣服挂满了菜叶，鸡蛋液在头上黏黏腻腻，蛋液在鬓角流下，流到锁骨，再继续往下。
　　我很想洗个澡，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我偷偷跑到了猪肉铺，躲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
　　李君故正在忙活，今天猪肉铺的生意依旧好，有来买肉的，也有的是来找人调情的。
　　姑娘们在接过李君故给她们的肉时都有意无意的摸了把李君故粗糙的手，李君故比姑娘们还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们看见李君故红红的脸颊，更是得寸进尺将手搭在李君故的胳膊上。
　　旁边的老头老婆子们见此情形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开起了玩笑，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看着他们笑吟吟的样子，我心中怒火中烧，捏紧了拳头，还没剪的长指甲掐进肉里，疼得我松开了手，也让我冷静了下来。
　　李君故虽然被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喜爱与追求，却不见他有喜爱过一个女人，别的男人要是这样就会被人怀疑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又或者是……
　　不喜欢女人。
　　后者与前者相比较，人们都更希望是前者，要是是后者，那么这个人的一生都毁了。
　　人们鄙夷唾弃后者，就差将那种人架在火上被活活烧死。
　　而我就是那种人，是人们口中的“兔儿爷”，还是“汉奸”之子。
　　天知道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要不是李君故我恐怕早就跟着我母亲一块儿去了。
　　但人们不会对李君故有这两种猜测，只会觉得他还没找到心仪的女人。
　　人们总是偏向他，所有的赞赏和好运气都围绕着他。
　　如果说我是极端那么他就是另一个极端。
　　可只有我知道在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很刺眼，夏日的太阳毒辣的很，李君故的白色背心被汗水浸湿，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蒙上了一层细汗。
　　一滴豆大的汗珠流下，流过了眼睛，李君故难受地用手擦了擦，继续宰肉。
　　女人们的眼睛都看得直了，互相打趣嬉笑。
　　在她们看来李君故是个好男人，可以放心嫁的男人，她们像古时后宫里的妃子们争风吃醋，只为得到对方的一点喜爱。
　　但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李君故的妻子，因为他和我一样喜欢男人，是“兔儿爷”。
　　也是个烂人，只不过有一层美好的包装，而我没有罢了。
　　他为什么是个烂人？
　　因为他对我厌恶，对我避之不及。在老婆子们说起“兔儿爷”有多可恨时会附和会一起贬低。
　　因为他对我上瘾，每回夜里都会来我住的破庙堂“解闷”。黑夜里他的脸看不真切，我用手抚上的他的脸，描摹他的五官。
　　我想听他说爱我，在他耳边求着。
　　“说你爱我好不好？”
　　回答我只有□□的撞击声以及我和他的喘息声。
　　我知道他从内心深处是不爱我的，我只是个工具，可我又听到他说爱我。
　　因为他对我占有，他不准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碰我。
　　在我被村里的两三个混混“欺负”时会把他们揍一顿赶走，在别人看来是见义勇为，并劝告他离我远些，我这种人活该被那样对待。
　　他会抱着我说“我爱你”，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只觉得他恶心，讨厌我又想要我，更是欺骗我。
　　可我还是那么爱他，我也和他一样，讨厌对方又想要对方。我和他就是一类人，是彻彻底底的烂人，彻彻底底的贱人！
　　又是一个给他解闷的夜晚，我抱着他的背，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就是他家里的那个书房，他会进入书房，却不会阅读一本书籍，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就像他进入我却不肯了解我，不准任何人拥有我。
　　我留下了痛苦的泪水，他舔舐着我的泪水，问我为什么哭了。
　　我说因为我太爱他了，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
　　他说我还有他，可即便如此还是改变不了我的孤独，悲伤，痛苦，憎恨。
　　和他在一起之后的日子更加糟糕，我常常怀疑自己病了，心中的忧郁悲伤低落被无限放大。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李君故害的。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把他杀了就不会这样下去了，我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可以开开心心的过完下半辈子。
　　带着憎恨与愤怒的情绪我今天准备亲手杀了他，来了结这一切！
　　我从角落里冲出，飞快的跑到李君故的位置，在众人惊鄂的眼神下用匕首刺向他的心脏。
　　白色背心一下字就被鲜血染红了，李君故捂着伤口倒了下去，临死前紧盯着我，随后便不甘心地永远闭上了双眼。
　　我在此刻明白了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烂人，彻彻底底的贱人，彻彻底底的疯子。
　　姑娘们被吓得尖叫出声，菜篮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丝毫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是真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这么人拿刀捅死。
　　一个老头举起哆哆嗦嗦的手指着我，脸上写满了气愤，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笑了一下，当着众人的面再次举起匕首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心脏。
　　与此同时，李家的书房也起了火。
　　这世上再也没有李家书房，再也没有一个叫鹿魏的男人和一个叫李君故的男人。
　　他们死后的那些年，每个有孩子的家庭父母都会拿他们的死去警告孩子们不能喜欢同性，不光会得脏病还有可能会被捅死。

　　以上，两个疯子的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