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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的十年,我的十年(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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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响起风扇转动的声音,燥热的空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黎簇用力吸了吸鼻子,旋即揉着僵硬的脖颈抬起头来。
他环顾四周,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围坐在一起,书页翻动声不绝于耳,给这夏日平添了几分静气。
他一眼便看见隔壁桌那眉目熟悉的青年,竟比上一次的幻境还要年少几分,像是还未毕业的学生。
他坐在吴邪对面,陡然开口:“给我吃一颗。”接着用下巴点了点葡萄,又揣着手看向吴邪。
吴邪呆了呆,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看清黎簇确实是在同自己说话后,轻声答道:“可以,你吃吧。”
他那双大眼睛藏不住一点事,此时正悄悄抬起眼皮打量黎簇的一举一动,于是黎簇趴在桌上,一副懊恼的模样。
“太远了哥哥,你丢给我吃吧?”
哥哥?
吴邪看着他的样貌,分明与自己一般大小,怎么好意思让人喂的?
心里想着,手已不自觉取了一颗,而黎簇紧盯着吴邪那双略有些嫌弃的眼睛乖乖张嘴,眼神依旧微眯着盯向吴邪,仿佛一只猫儿故意露出破绽,装作被猎物戏耍。
吴邪迅速地将手里的葡萄丢进黎簇嘴里。
原以为黎簇会被呛到或者至少吓一跳,可他却异常淡定地嚼着,嘴角还扬起一抹万事皆在股掌之中的笑意。
吴邪潜意识里的慕强情绪让他对这个神秘青年感到甚是好奇。
“你到底是谁啊?”吴邪闷闷开口,而黎簇只是支着下巴一脸懒散地看向他,反问:“你真想知道?”
吴邪立刻点了点头,像一只懵懂可爱的小狗,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与一丝丝的防备。
他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待吴邪递过来耳朵时,沉声道:“我是一个被你绑架的人。”
吴邪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当即觉得对方在诓骗自己:“怎么可能啊,我什么时候绑架了你……我看,你更像绑架我的那一个。”
黎簇扶着额头笑弯了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笑了一阵眼尾弯弯地看向吴邪,决定将狗狗诓骗到底,他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绑架了我的心。”
“……你有病吧?”吴邪立刻竖起教材,将黎簇那张贱笑的脸挡在视线之外。
黎簇满不在意地吃起葡萄来,他不吐皮,吃得极快,等吴邪再次伸手去盘子里时直接摸了个空,他呆了一下探头过去,只见黎簇嘴里包满了葡萄,吃得脸颊鼓鼓囊囊的,吴邪在他这张永远坏笑的脸上居然看到了几分可爱。
他不禁伸手戳了一下黎簇的脸,嘴里却在损他:“你有病啊,你怎么不吐皮?”
黎簇懒懒地支着下巴,口齿含糊道:“为什么要吐皮?你没洗啊?”
“倒也没有,只是不吐皮的话,吃多了会塞牙……”
吴邪话音刚落,便看到黎簇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脸颊微动似乎在用舌头舔舐什么,吴邪立刻明白过来,旋即大笑道:“看到没,我就说会塞牙吧!”
黎簇满脸黑线,看到吴邪笑得肩膀直颤的模样,心里的坏水险些溢了出来,他伸手勾住吴邪的衣领,另一只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脸,上下揉搓,一时间痛得吴邪直接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吴邪伸手推开黎簇,一边站起身来怒视着对方,一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黎簇意犹未尽地眯起眼,支着下巴看向吴邪,顺手接过吴邪砸过来的一本专业课的书。
他声音清朗地念着:“浙大建筑系二年级学生——吴邪。”
吴邪伸手夺过他手里课本,怒目圆睁地远离几步,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就在炸毛狗狗收拾背包时,黎簇忽然优哉游哉地站起身,舒展开臂膀后朝着图书馆周围一圈学生大声喊道:“喂,都别看书了,请大家将宝贵的学习目光放到我的身上来!”
众人递过去狐疑又厌烦的眼神,他满不在意,这一刻,他的社交悍匪程度直逼十几年后的吴邪。
“从今天起,我,黎簇,要追求建筑系二年级的吴邪,请大家做个见证!”
一番话说得好像定下了某种约定,引得吴邪脸色青白交错,纵使吴家长辈把他自小教导出一身温文儒雅的气质,此刻也忍不住连连爆出粗口。
“你有病吧?”
他被吓得几乎想要上去与之决一死战,可看着黎簇衣服下若隐若现的肌肉,咽下口水想想还是算了。
黎簇看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表情来,又喊了句:“宝贝,慢点跑,摔倒了我会心疼的~”
“啊啊啊神经病!!!”
次日上课前,吴邪刚在教室落座,便看见身边缓缓坐下一道黑影,他浑身一冷,如被刺到了一般下意识喊了句:“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的,你离我远点!”
黎簇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他站起身来,声音倒很是响亮:“宝贝怎么了嘛,一大早就生气,是我昨晚哪里做得不好吗?——我什么都可以改的,求你别离开我!”
吴邪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多年的好修养一时间被他抛诸脑后,抬起手里的书就往黎簇脸上砸了过去,后者躲都不躲,任由那坚硬书脊重重落在他眉骨上,他这过于悠然的反应倒叫吴邪更加气愤,就好像没什么事能惊扰到这混蛋一般。
吴邪继续秉持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的态度,收拾好书桌起身去寻新的位置,在一个眼镜妹子身边坐下,露出十分标志性的和善儒雅笑容来。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小姑娘厚重的镜片下,水灵灵的眼睛扑朔着,回眸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黎簇,嘴角是难以抑制地上扬。
“你随意。”她说着,而后竖起书,双颊因兴奋而泛起潮红,迅速拿出翻盖手机开始编辑短信,若是吴邪能看清她的短信内容,必然要大跌眼镜。
「啊啊啊我看见真的给子了!」
……
下课后,同学们勾肩搭背着走出教室,吴邪试图混入人群中一同离开,不想再被黎簇缠上,可不论他怎么躲,这家伙都能阴魂不散地站在他一回头便能恰好看到的位置,不远不近地跟着。
太可恶啦!
吴邪咬了咬牙,他一向不想向家里人求援,如今真被这恶心的家伙折腾得实在没办法了,于是掏出手机准备给三叔打电话,让法外狂徒来对付法外狂徒。
下一刻手里一空,他惊愕抬头望去,只见黎簇挑着眉抢走他手机,还用十分讨人厌的语气调侃他。
“怎么,小朋友要打电话告家长了?”
“谁是小朋友?你抢劫啊,我要报警!”
“抱紧?抱紧谁?我吗?”
他张开双臂靠近吴邪,吓得后者一个箭步躲了老远。
边退边骂:“你真有病吧?我俩都是男的,你变态吧?”
“我变态?”黎簇眼神玩味,“我大发慈悲给你个预言,十五年后,你才是那个变态。”
黎簇嘴里说着,思绪在后面追着,说到这句,他忽然发觉自己与十几年后古潼京里的吴邪越来越像了。
此时吴邪几乎要开口骂爹,黎簇又说了句:“来来回回统共就骂那两句话,‘你有病啊’‘你变态吧’,十几年后你嘴可比现在毒多了,动不动就要扒人衣服,还在人后背上雕刻地图,简直比□□还无耻!”
“……现在的你可真无趣。”他说着竟抱着胳膊转身离开。
吴邪忽然叫住了他:“你站住!”
“嗯?”他懒洋洋地回过头去。
吴邪迟疑了几秒,问:“你说十几年后是什么意思?”
黎簇笑了笑,没想到随口吐槽几句话,吴邪真的当真了,他果真有这样重的好奇心吗?
“意思是我从未来而来,大概十五年之后我们会认识,否则我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话,为什么忽然从你身边冒出来戏弄你?我神经病吗?”
“你确实……”吴邪嘟囔着,又问,“你真的来自未来?”
见吴邪对他提起兴趣,黎簇转身靠近几步,“是啊,保真。”
“那未来的我,是做什么的,是建筑师吗?”
“……”
黎簇指了指吴邪,压低了眉,“你?”他忍不住嗤笑出声,“建筑师?”
“阴阳怪气什么呢,那你倒是说清楚啊!”
吴邪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黎簇眼里很是可爱,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吴邪戏弄自己时,总会露出那般得逞的笑。
他慢悠悠抱着胳膊,半分调侃半分认真道:“你会深陷一个又一个谜团,所有人都会因你而死。”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装x真爽。
好不容易借着幻境回到过去,不能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吴邪的身上。
他订了车票返回小时候的家。
隔了老远就看见两个小毛孩坐在沙子里堆城堡,女孩子指着男孩手里四四方方的建筑,有些好奇凑近几分。
“鸭梨,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女孩眼睛很大很亮,像是两颗浸了水的葡萄,男孩神秘兮兮地说:“这是一个足球场,以后我要当足球明星!”
“这样啊,”女孩眨巴着眼睛,答道:“以后我想做考古学家,去古墓里探险!”
想到幽深逼仄的狭小环境,男孩忍不住抖了一抖,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惧色。
黎簇远远望着两个孩子,男孩是小时候的他,总因为顽皮被爸爸关进小黑屋,从那时起他便已经患上幽闭恐惧症。
女孩是小时候的沈琼。
那时的他们天真烂漫,还不知父辈们的举步维艰,也没有深陷迷局、苦苦挣扎。
他躲在楼道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生怕见不到那个人自己便苏醒回现世。
过了不知多久,熟悉的脚步声一点点走上楼梯,与坐在扶手边的他遥遥对视。
那时的黎一白还没有满面皱痕,眸子里一片清明。
他提着一瓶酒,慢悠悠地绕过黎簇,来到家门边,男孩苦着脸跟在他身后,在他拧钥匙的一瞬间,男孩忽然犹豫着问:“爸爸,今天能不能别喝酒了?”
男人没理他,自顾自推开门,陷进沙发。
“爸爸,我想妈妈了……”
黎簇心里一揪,此时父母已经离婚,爸爸嗜酒成性多次家暴,妈妈忍无可忍离开了他们。
男孩揪着衣角迟迟不愿进门,直到男人饮下一大口酒,粗粝冰冷的声音响起:“她不要你了,还提她干什么?”
看他自甘堕落的醉态,男孩心里忽然升起怒火,竟开口顶撞他:“就是因为你总这样,妈妈才不要我们的!”
犹如隐藏在暗夜中的毒蛇,一点点睁开睥睨的眼,黎一白回头狠狠瞪向男孩,在男孩被吓到转身便跑的一瞬间捞起他的腰,重重往家里推去,他揪住男孩的胳膊,一步步走向那间无灯的杂物间。
男孩哭喊声撕心裂肺,扒拉着门框不愿松手,直到一只修长的手掌牢牢箍住黎一白的手腕,那双赤红的眼与他再度对视。
他从黎簇的眉眼间看到了几分妻子的影子,下意识便松了手,男孩躲在黎簇身后,被吓得浑身发抖。
“你是什么人?”
父亲眯起眼,伸手去抓男孩,黎簇挡住他,一字一顿地答道:“我什么人都不是,只是看不惯你这样对待孩子。”
“我的孩子怎么管教轮不到旁人插手,你让开!”
“我不让!”
黎簇二十多岁的年纪,又经常跟着杨好、苏万出去历练,从来没把汪小媛教会的功夫遗忘,不过三两招便将父亲按在地上。
在他的嘶吼咆哮声中,男孩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黎簇望着男人的背影,眼泪滚落而下,他忽然祈求般开口,“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跟着沈琼爸爸一起出去做生意?”
沈琼的爸爸是考古学家,说是做生意,其实每次男人离开家,都是跟着沈琼爸爸一起去未知之地探险,沈琼一家死在了古潼京,男人也不知所踪。
也许他也死在了古潼京的某个角落里,也许曾在某个墓道的转角,黎簇与他的尸体擦肩而过。
也许他从现在起放弃探险考察的计划,是不是就不会摸索到九门与汪家的秘密?
历经种种的黎簇深知,古潼京不过是九门为迷惑汪家做的障眼法,里面只有无数的机关与人心的算计,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不过是九门与汪家的博弈。
而他们都是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