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梅子冰》浅斐

2、梅子冰

　　夏日炎炎，即使到了傍晚也没有凉快到哪去，每当此时校门口的冰饮就变得很火热，卖冰的李奶奶每天推着小车，把自己亲手做的果酱全部摆在上面，等着学生们放学。

　　第一个从校门口走出的是陆于舟，身边的是他同桌张飞扬。

　　“要一碗芒果冰。”只见张飞扬跑的飞快，抬着手对着摊位大喊，上了一天的课，他就指望吃点甜品犒劳自己。

　　“我也要芒果的。”

　　要是以往的话陆于舟肯定会选择梅子冰，但是今天他却没有要，张飞扬听到后惊讶地看了看同桌，在自己印象中，这家伙明明不喜欢酸的，却总爱买梅子冰，今天竟然转性了！

　　放学时间，周围人潮拥挤，陆于舟付过冰点的钱后往树上一靠，抬眼却看到了站在角落中的夏喃青，她低着头，犹豫片刻随后转身向着不远处人烟稀少的街区走去。

　　蝉鸣与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起合奏，制冰机吱呀吱呀转动，李奶奶手脚很利索，不一会就把两份做了出来，张飞扬接过后转头一看，陆于舟哪去了？

　　他疑惑地环视了四周后，这才发现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马路对面去了。

　　“喂，你的冰不要了？”张飞扬两手捧着冰凉的碗底，有些茫然地呼喊。

　　……

　　放学后的夏喃青心中是少见的纠结，父母在她回池野时曾跟她说过，上学前记得打通电话。

　　可一个星期了，这通电话被她留到了现在都没有拨出去，夏喃青实在不知道要以什么口吻去跟父母汇报，他们会愿意听自己的这些琐事吗？

　　显然不会。

　　振动声响起，女孩不情愿的拿出手机，看着〔秦昭〕两个字显示在屏幕之上，这是她妈妈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终振动终于停了下来，夏喃青依旧没有按下接听键。

　　放学的时间正是嘈杂的时候，她能想象到母亲听到这些声音后一丝不苟的面容上露出的烦躁。

　　想到这夏喃青四处张望了一下，快步迈入了不远处的巷子，旧街区的人很少，只有巷口的大树下坐着几位乘凉老人，女孩拐个弯靠在砖墙下，点开了那串熟悉号码。

　　“妈。”

　　接到电话的人并没有问刚刚为何没拨通，只是像处理工作一般问道：“学校环境如何。”

　　“挺好的，我还碰到了陆于舟。”

　　“哦，隔壁那男孩。”

　　“对。”

　　夏喃青稍稍停顿，电话那头传来了翻阅资料的声音，女孩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悦。

　　“你们工作顺利吗。”

　　“这个图纸是谁画的，把人带过来。”

　　秦昭并没有回答女儿的话，只是将手中的资料拍在桌面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良久后，她说：“你刚刚问什么。”

　　“没事。”

　　“那就好好学习，争取将落下的课程补回来。”

　　池野考得东西要比京北多，但其实夏喃青早在暑假就通通学了一遍，只是父母不知道，也不在意。

　　夏喃青不吭声，对面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叮嘱了几句话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夏喃青缓缓蹲靠在墙角，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几片绿色的树叶落在脚边带着一股夏天的气息，女孩深呼吸一口气，垂着眼眸向拐角处走去。

　　砰。

　　好像撞到了什么人，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倒霉，夏喃青连眼都没抬，转身就要绕过去，却又被人拦住。

　　“夏喃青。”对面的人一字一顿的说着她的名字，女孩抬起头看到的便是陆于舟那冰冷的脸。

　　“你怎么在这。”

　　“我才应该问你吧，还不回家？”

　　“接了个电话。”

　　其实陆于舟并没有听到女孩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她这副低落的样子，他就止不住的心乱，陆于舟只觉得自己脸颊仿佛有些升温，侧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的动静。

　　“陆于舟！”

　　张飞扬大步跑了过来，他用手肘怼了下陆于舟，把冰递了过去，等对方接过后他边吃边说：“你这么急着跑过来，出啥事了。”

　　“很急？”夏喃青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头，一脸笑意地看向陆于舟，他向来脸皮薄，此时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只是路过。”

　　“这么急着路过？”

　　听着这几句无厘头的对话，张飞扬仰起头将冰全部吞了下去，眼下不是八卦的时间，他提了提书包开口道：“你们聊，我得回家帮忙了。”他家里是开超市的，这个时间正是忙的时候。

　　看着他火急火燎地离开，夏喃青重新将视线放到了陆于舟身上，明明知道他在回避自己的视线，但夏喃青还是绕到陆于舟面前，笑嘻嘻地问：“张飞扬说是谁着急跑过来呀？”

　　躲也躲不过去，陆于舟干脆抬头对上女孩的眼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压低声音道：“我只是习惯了。”

　　确实习惯了。

　　从两人认识开始，陆于舟总是下意识的担心夏喃青，记得他第一次遇见这个女孩时，几个小孩正围在她身边，还试图揪她头发。

　　那好像也是个夏天。

　　还没怎么长个的陆于舟正义感作祟，与夏喃青坏话的小学同学缠斗在一起，本想着以牙还牙的夏喃青见突然冒出来多管闲事的陆于舟如此奋力，心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看着陆于舟一边喊“不要背后说坏话”，一边被其他几个小孩打时，夏喃青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告老师。

　　体育老师虽然是想要偷懒才选择自由活动的，但学生打闹这件事还是很严重，发现后他连忙跑了过去，阻止了这场纷争。

　　直到最后陆于舟都坚定的站在夏喃青身前，凶狠地盯着那些人，而夏喃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游戏一样，遇到事就去找陆于舟。

　　今天是被路上卖糖果的阿姨凶了，明天是校门口的小狗不让她回家，反正夏喃青总会故意哭丧着脸去喊陆于舟帮忙。

　　而“倍受期待”的小男孩每次都会站出来，信誓旦旦地说：“别怕。”

　　……

　　时间不停转动。

　　“你习惯什么了？”

　　看着陆于舟欲言又止的模样，夏喃青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她很清楚自己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好吧，尽管有时不懂他生气的点，但夏喃青还是愿意做那个先道歉的人

　　“搬家的时候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

　　两人离别的年纪太小，都有着各自的倔强，夏喃青记得她到京北后给陆于舟发过许多信息，他却都不回应，这点让女孩耿耿于怀，以至于这两年两人完全没有联系。

　　只是无论如何，还是跟他在一起最自在。

　　想到这里女孩又轻声补了一句：“别生气了。”

　　看着夏喃青认真的表情，陆于舟说不出一句重话，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瞬间将这么多年的不开心抛之脑后。

　　和好其实很简单，对于夏喃青来说。

　　……

　　太阳逐渐落下。

　　学校离两人住的地方很近，一排排的独栋别墅看起来和两年前没什么区别，夏喃青其实回池野市已经将近一周了，父母也找人把房子打扫过了一遍，只不过她还是一直在住酒店，直到开学才搬了过来。

　　他们是邻居，家也只有一墙之隔，陆于舟推开大门后看了一眼在书包中翻钥匙的夏喃青，“你一个人回池野的？”

　　钥匙被课本压在了最下面，夏喃青随口回答：“对呀，我爸妈很忙。”

　　大门终于被打开，女孩推开门看了看一旁迟迟没有说话的陆于舟道：“我回去了。”看着夏喃青快速地走了进去，陆于舟大声问：“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其实这种事情在几年前经常发生，那时候夏喃青的父母也很忙，所以她总是去陆于舟家里蹭饭，只是这么久不见，夏喃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拒绝了他的邀请。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整栋房子都静悄悄的，夏喃青坐到自己的书桌旁，伸展了一下四肢，总感觉连这张桌子都变小了。

　　磨磨蹭蹭半天时间也不算太早，好在她自己也不是很饿，索性从书包中拿出练习册，准备先写一会儿卷子。

　　夏喃青虽然有时心思不在学习上，但她从小就聪明，别人努力很久才学会的知识她看几眼就会明白，所以成绩都还不错，有些朋友甚至觉得学习对她来说只是打发时间的事情罢了。

　　当然不是，努力只有自己知道。

　　数学题只要一写就很容易沉浸进去，直到楼下传来阵阵门铃声后夏喃青才放下笔，皱着眉头走了下去，打开门，陆于舟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不高兴的表情。

　　他换了一件宽松的无袖上衣，手臂上的肌肉隐约可见，下身穿了条运动裤，十分休闲，夏喃青再看看自己，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

　　“来我家吃饭。”陆于舟见她开门，把手臂扶在了门框上。

　　“不是都说了不去吗。”

　　其实夏喃青此时心里还有些感触，她身后的灯依旧黑着，只有楼梯口能看到幽幽的白光，而透过栅栏看向隔壁，灯火通明，隐约还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她小时候爱去陆于舟家做客，就是因为叔叔阿姨人很好，饭菜又好吃。

　　虽然夏喃青并没有立刻答应，但陆于舟并无半点离开的意思，僵持一会儿后他稍作思考继续说：“不给我爸妈面子？”

　　听到这话夏喃青扭头笑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眼前的男孩：“陆于舟，你还威胁起我了。”

　　女孩话音刚落就被对面的人拉起了手臂，有些温暖的掌心让夏喃青恍惚了一瞬；她未曾改变的小习惯总会暴露想法，女孩扭头时的笑容太过于熟悉，她不会拒绝这个邀请，陆于舟心中十分。

　　“走吧，我强迫你来。”

　　“不，我是自愿的。”

　　夏喃青轻笑了一下，决定还是遵从内心的想法，跟叔叔阿姨也好久不见，确实应该打声招呼的。

　　屋内。

　　陆于舟家里的布局跟之前比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温馨整洁，见女孩过来了，两位家长连忙上前招呼。

　　陆于舟的妈妈姓周，夏喃青小时候经常喊她周阿姨，她长得十分漂亮，有种女强人的气质，陆于舟锋利且浓密的眉毛和窄窄的脸型都是遗传自她。

　　而陆叔叔就完全不一样，身为整个省唯一一所名牌大学的教授，他谈吐十分得体，说出的话都感觉很有份量，连夏喃青见了他都想喊一声“陆老师”。

　　依旧是那些家常菜，夏喃青却怎么吃都吃不腻，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周阿姨握着女孩的手笑了很久，不停地夸她又长高了。

　　而陆叔叔则是问了下女孩最近的成绩，随后便没有说话了。

　　陆于舟看着被自己妈妈搂在怀中的女孩，低头吃了一大口饭，他总感觉此刻跟两年前有什么不同，却又说不出来，有些杂乱的心跳也让人烦躁。

　　如果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更近一点就好了，像初三那年一样。

　　每当这个念头又翻涌而来时，陆于舟总会心道一声“不妙”。

　　清风吹着树梢，怪它扰乱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