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男孩》麻吉森

51、危机四伏

　　宋伊恩走到了孟冰房间，连上Wi-Fi才给李洛严重新拨去了视频通话——
　　屏幕里，李洛严在一片黑暗中露出疲惫的笑容，那双华丽的绿眸仿佛蒙了一层沙尘。
　　“唷，没睡啊……”李洛严从床上坐了起来，嗓音无比干哑，“韩国现在一点多了吧。”

　　“嗯。”宋伊恩在沙发上蜷起腿来，弯着笑眼，眼底一片柔软，“你们录制结束了？”
　　“早结束了。”李洛严笑了笑，“今天还碰到周哲了，他发现我把他删了。当时要给我传什么链接，结果消息一发：不是你好友。我靠，尬得要死。”
　　“那你加回来了？”宋伊恩挑起眉。
　　“我哪儿敢啊？”李洛严浮夸地说，“等下你又不要老公了。”

　　“切，都是你自己作的孽。”宋伊恩咕哝道。
　　“对啊，还真挺后悔。”李洛严扯着嘴角说，“其实我那时候挺不会拒绝人的，一般那种扑上来死缠烂打的、长得好看的话，呃……唉，反正事后我多少都有点后悔。”
　　“哼。”宋伊恩将下巴抵在膝盖，“渣男。”

　　“对啊，真快和禽兽没两样了……”李洛严垂目看着手机，难得没有贫嘴，而是幽幽道：“宝宝，明天我去不了济州了。等你回来我去机场接你吧。”
　　宋伊恩愣了愣，“怎么了？”
　　李洛严苦着脸，“唉，从哪里说起呢……”

　　宋伊恩终于注意到李洛严的眼眶红红的，那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也很是异常。
　　“Luke，你怎么了？”宋伊恩拧起眉毛。

　　手机画面在一个晃动之后忽然黑屏了，只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等等，我点个烟啊。”李洛严说。

　　很快，李洛严重新举起手机，手上多了一支冒着星火的烟草。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无袖背心，露出肌肉结实的臂膀，手腕的克罗心黑曜石链忘了摘，腕间的皮肤印出了十字架形状的红痕。
　　“和家里人闹掰了，被骂惨咯。”李洛严笑着说。

　　“……啊？”宋伊恩惊呆了，“为、为什么啊？”

　　李洛严没有看镜头，朝一旁吐出白烟，道：“一月份的时候，李灿星把你和俞景坤的事情讲给我爸妈听了，还是经过她和李恒彦两个人双重加工的版本，你懂吧？”他哼笑了声，“那次我就和他们吵了一架，就是去找Phil喝酒那次。”

　　宋伊恩立刻回忆起来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局面。
　　他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想得多顾虑得也多。
　　之前在李家，李秋馥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指责李洛严时……宋伊恩就想过，李秋馥很有可能是不太看得上他，所以第一次见面，把这样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眼前也无所谓。

　　“前两天李恒彦去伦敦，我妈和他吃了个饭，她对李恒彦印象居然还可以。唉，真是搞不懂……你说女人是不是就是好骗啊？”李洛严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妈就跑来跟我发疯……”

　　宋伊恩的心一瞬间吊到了嗓子眼，“你妈……说什么？”
　　李洛严垂眸看见了一脸紧张的宋伊恩，笑了笑，“还能说什么，不满意咱俩的事儿呗，从年前嚷嚷着分手到现在了……”
　　宋伊恩的呼吸一滞，逞强着微笑道：“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听了都不高兴，告诉你干什么，一起受气？”

　　通话陷入沉默，宋伊恩蜷缩着抱住自己，可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跨年之后，他就过上了和李洛严形影不离的生活。原先他的确对李洛严充满了不信任，但随着朝夕相处，宋伊恩又忍不住幻想，或许这样的日子可以长久下去……

　　只是，就算没了性别的问题，他和李洛严之间仍然存在其他的壁垒。
　　起先，他也觉得他和李洛严根本走不长。是因为李洛严的每一次改变，让宋伊恩生出了期待和幻想。

　　以前，宋伊恩想过无数种他们分手的方式……
　　可能是李洛严腻了。
　　可能是李洛严喜欢上其他人了。
　　可能是他们渐行渐远、不再有话聊了。

　　不过，以现在这种方式，倒也并不在宋伊恩的意料之外。他甚至有一次经验了，这一次，再怎么说也比上次好受多了。
　　至于李秋馥夫妻的顾虑，宋伊恩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到这里，他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李洛严沉了口气，望着窗外的眼眸无比黯淡，只有烟草的星火在眼底忽明忽暗。
　　“我把他们都拉黑了，房子、车、卡，我全都会还回去。”

　　李洛严的嗓音低沉又轻柔，犹如一颗掷入深潭的小石子。
　　宋伊恩愣住了。
　　他听见水面上涟漪泛开一圈又一圈的声音。

　　“所以我先不去济州了，前面把机票退了，得回上海收拾下行李。车也得重新买。”李洛严猛吸了一口烟，瞥向手机屏幕——
　　便看见宋伊恩呆呆地睁着发红的眼睛，已经热泪盈眶。

　　“我操，怎么了？”李洛严吓了一跳，“怎么哭了？”
　　宋伊恩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哑道：“没事……”

　　李洛严反应了一会儿，觉得宋伊恩可能是被他家里人讨厌了，所以心里难受。心想着还好没说他爸妈具体都讲了什么……
　　想到这里，李洛严扯出一抹笑容，“放心啊，老公都帮你骂回去了。”

　　宋伊恩噗嗤一声笑了。

　　“诶，反正明天回上海，我约了搬家师傅，我的东西先放你那儿，然后房子再慢慢找吧。要不然住我那个房子，我爸有我家的门禁卡。”李洛严说完，又盯着宋伊恩的眼睛一顿观察，手机里的画面有些模糊，他不确定宋伊恩还有没有哭，恨不得把手伸进屏幕里摸一摸确认一下。

　　“没哭了吧？”李洛严问，“你哭什么啊？因为我爸妈？”
　　宋伊恩撇了撇嘴，“不是。”
　　“切。”死要面子。李洛严在心里说。

　　“有没有想老公？”李洛严眉毛一扬。
　　宋伊恩忍不住笑了，点点头，“有。”
　　“那怎么都不说？”李洛严哼了声。
　　“老公～”宋伊恩凑到听筒旁边，悄声道：“超级想你。”

　　又闲扯了一些琐碎小事后，宋伊恩才将俞景坤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洛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那我明天还是先去济州岛吧。我看看机票。”
　　说着他查了查航班——
　　“我靠，为什么最早也要后天早上到啊。他妈的，航班怎么这么少。操……算了，就买这个吧。”

　　“那你岂不是来了一天就要走了……太麻烦了吧？”宋伊恩犹豫道。
　　“我操，这能嫌麻烦？”李洛严大叫，“诶，你那两个朋友也真是三八啊，不认识的人敢叫进房间里来吃宵夜，是真不怕给他们下药啊。”
　　“冰冰看见帅哥就什么都忘了……”
　　“我去，真不愧是魏薇的好闺蜜。”李洛严嫌弃地说，“好歹是个模特吧，搞得像这辈子没见过帅哥似的。”
　　“男模也不是都帅的……其实大部分都很一般……”宋伊恩小声为孟冰辩解道，“帅的那些都好拽。”
　　“比如你啊？”李洛严轻佻地说。
　　宋伊恩眉开眼笑，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觉得我很亲和啊。”

　　很快，孟冰回了房间，打断了他们的视频通话。
　　宋伊恩和李洛严小声道了晚安，便也准备回房睡觉了。然而他一走出孟冰房间，就在不远处看见了俞景坤——正倚着走廊的墙壁，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

　　宋伊恩有一瞬间失神，眼前恍惚出现了多年前的一抹虚影。
　　记得很久以前的某一个夜晚，宋伊恩在洗漱完走出浴室后，也曾在家中的走廊看见俞景坤像这样靠着墙等待自己。
　　那时他们相拥着腻歪了很久，俞景坤便告诉宋伊恩，他要结婚了，他不得不这么做。

　　只见眼前的俞景坤向他大步走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宋伊恩讷讷地抬起头，刚哭过的眼睛亮晶晶的。
　　俞景坤怔愣了片刻，“伊恩？”

　　宋伊恩警惕地眯起眼睛，“……你又要干什么？”
　　“怎么了？”俞景坤微微俯身，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颊，“宝贝，怎么哭了？”
　　“离我远点。”宋伊恩别过脸，跨步绕开了他。

　　俞景坤却反手抓住宋伊恩，将人往怀里一拉，“宝贝……乖乖，怎么了？”
　　宋伊恩推搡他，皱眉道：“松手，不然我叫人了。”
　　俞景坤有点好笑地说：“宝宝想叫谁？我帮你叫，好不好？”

　　宋伊恩忍无可忍道：“你有病吧？”
　　俞景坤却视若无睹，又关切地揉了揉宋伊恩的头发。
　　宋伊恩真是快要崩溃了，使出全身力气又推了他一次，才终于将人推开。结果自己却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俞景坤连忙上去扶他。
　　“别碰我！”宋伊恩狰狞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俞景坤，你玩够了就放过我吧，行吗？算我求求你了。”

　　俞景坤在他身旁蹲下来，曲着单膝半跪着，满目哀伤，“我连追求你都不可以吗？”
　　“追求？”宋伊恩忽然笑了，“你到底是在追我，还是在逼我？”
　　俞景坤复杂地望着他，“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他像是在接近一只随时会逃走的小兽那般小心，“伊恩……你告诉我怎么做，你才愿意回来，你才会高兴，我都会去做的，好不好？”

　　“你……你就当念旧情，放过我吧。”宋伊恩颤抖着说，“天底下好看的男人这么多，总有一个你喜欢的，总有一个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你的，俞景坤，你放过我吧……”

　　空气凝固了良久。

　　“是。”俞景坤勾起苦涩的笑容，满眼缱绻地说：“七年前，我追逐你是因为……你是我那时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但是现在，我追逐你只是因为……我在追逐我自己的心。”

　　“伊恩，只有靠近你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活着，我才觉得我的心脏在跳动……”俞景坤不自觉地按住了胸口，嗓音几乎哑然，“我靠近你的时候，它还是跳得那么雀跃。伊恩，我们的故事没有结束，我求你……求你回来，让我爱你、娶你、照顾你——”

　　“晚了。”宋伊恩哽咽着打断，他的眼眶积满泪水，下巴都在颤动，“俞景坤，太晚了。”

　　俞景坤刹时僵直了身子，无助的双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宋伊恩，也不甘就此放下。

　　宋伊恩撑着地板慢慢站起来，扶着墙缓了一会儿，幽幽道：“我以前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你……但是现在，我幻想的未来里，已经彻底没有你了。”他垂目瞥了俞景坤一眼，“所以你也向前看吧。”

　　这些听上去轻柔的话，有如风暴，生硬地撕碎了俞景坤的心脏。
　　快要四年了，他们分开快要四年了。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还要长了。
　　他们就这样一高一低地对视着，明明连彼此的呼吸声音都能听见，为什么却还是觉得如此遥远？
　　俞景坤没有起身，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仰望着宋伊恩，如同仰望沙漠夜空的明月。

　　宋伊恩曾经无数次希望，有一天，俞景坤会哭着诉说自己的懊悔，放下一切尊严来祈求他。
　　然而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宋伊恩却发现自己并不痛快。
　　他宁可俞景坤一直高贵地站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宁可这个故事就在他们分手的那一天戛然而止。让命运将他们都还给人海，有一天，这段故事会被淡忘，会从记忆里消失。

　　“你有钱，有时间，你什么都有，俞景坤……但我没有，我今年只有25岁，没房也没车，吃着青春饭，存款也不算多。”宋伊恩疲惫地捂住眼睛，“想着怎么挣钱，都耗光了我的精力和脑力，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你周旋。算我求你了，别再来找我了。”

　　见俞景坤没说话，宋伊恩叹息一声，抬起脚步便打算离开。

　　“程香诗查到了你，伊恩。”俞景坤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
　　宋伊恩的脚步顿住了。
　　“李洛严，他没有能力保护你。”俞景坤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得诡异，“原本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害怕吓到你。”

　　“三年，我不敢见你，是因为程建生。我被他骗了，或者说，很多人都被他骗了。程建生的势力几乎覆盖东南亚，就连济州也藏着他手下那些被全国通缉的人，他们家，从里到外都是黑的。”俞景坤顿了顿，自嘲地笑了，“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程家的老窝居然在金三角……我居然被当猴儿耍了这么多年。”

　　宋伊恩僵硬地转过了头。
　　有关东南亚金三角的事，他只在电影里传闻中听说过。

　　“你能想象吗？这种人居然能大摇大摆地在北京逍遥，把孩子一个一个都送去联姻。他把程香诗塞给我，因为我爸的企业和国家关系匪浅，然后他的大女儿，居然直接嫁给了一名少将。”
　　说到这儿，俞景坤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感激当年他爸又生了两个儿子，否则，作为唯一的继承人，程建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什么意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宋伊恩拧起眉毛，“程、香诗，为什么要查我？”

　　“我不知道程香诗想做什么，她手上没什么实权，普通的侦探也没有追踪我的能耐，所以我原本没有放在心上……”俞景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可能是和李洛严被拍到的那次吧。”

　　“我听不懂……”宋伊恩艰涩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我也不明白，伊恩。做生意再如何水生火热，这也超出我可以预估的范畴了……我只知道你现在有危险。”俞景坤说着，缓步上前，“虽然待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但是，既然你不愿意，我会多叫几个人跟着你的……他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被你发现，所以不要害怕。”

　　宋伊恩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这真是灭顶的无妄之灾。
　　“我会有什么危险？”他颤抖道。

　　“别怕，程建生不会关注这种小事。是程香诗记恨我罢了……”俞景坤垂下眼眸，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韩国的拍摄别接了。也不要去东南亚的任何国家。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宋伊恩抬眼望着俞景坤，他甚至在想，这套说辞会不会只是一场骗局。
　　俞景坤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我是有私心，但是宝贝，我不会骗你。”

　　宋伊恩动了动嘴皮，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俞景坤叹息一声，忍住了俯身亲吻他的冲动，幽沉道：“休息吧……晚安。”

　　俞景坤看着宋伊恩消失在视线中，良久，他拿起手机，看见一个未接来电——
　　韩彻。

　　俞景坤拨回了通话，将冰凉的手机贴着耳畔，再次抬起眼帘时，那双丹凤眼重新变回了一片死寂的漆黑。

　　俞景坤面无表情地发出含着笑意的声音，“Francesco，最近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韩彻一声轻笑，懒洋洋道：“托你的福，好的不得了。”
　　“说笑了。”
　　“行了，我也不废话了，我就是来告诉你……我们赢了。下周来一趟巴黎吧，我爸邀请你一起看秀。Manfredi也会来……”韩彻压低嗓音，戏谑道：“他现在应该恨不得扒了我们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