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密语》唐予赫

56、第 56 章

　　姜时每张都停留一会，等把整本书翻完，发现陆允淮还差五个人没给他讲过。

　　只有一排的灯光吊在头顶，好像舞台剧上的灯光，他鼻子涌上酸涩，把生物书合上，放到陆允淮的桌肚里，然后把最后一摞书搬完了。

　　现在那个空的位置变成他的位置了，一张桌子一半空荡，一半凌乱，怎么看怎么凄凉，看得姜时的心也缺了一半。

　　他退到门口，手放在墙壁的开关按钮上，最后看了一眼陆允淮的位置，收回目光，关了灯，转头准备离开教室。

　　结果下一秒下了一跳！他惊恐地往后倒退，没有关上的门被撞开，他退入黑暗里，随着灯咔地一下被打开，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同时惶然地喊：“陆允淮？”

　　陆允淮从门外的黑暗里走进来，面沉如水，目光往教室扫一周，骤然聚到那张半空桌子的位置，一瞬间面如寒霜！缓缓看向姜时，一字一顿寒声道：“你、在、干、什、么！？”

　　“陆允淮，我……”姜时紧张害怕到吞咽口水，在他杀人的目光里，快速说道：“我已经跟班主任申请换位置了，她已经同意了，我来搬——”

　　砰！

　　陆允淮一脚踢在旁边的桌脚，堆满书的桌子一下偏过大半，撞在后面那张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特么管你跟谁说过！老子同意了吗！！？”陆允淮厉声怒吼，仿佛要把姜时给吃了。

　　姜时被他骇人的怒气震得发颤，不知不觉退到了讲台正中的位置，强迫地鼓起勇气，试图与他讲道理：“陆允淮……你冷静一点，老师已经同意了，我明天就去新位置，我们以后……就像以前那样，互不打扰，你也会有新同桌的。”

　　“互不打扰？”陆允淮周身的寒气几乎凝有实质了，压着这几个字在嘴边研磨，好像极痛苦，却是含着笑的，有些病态地点着头，视线在周围半圈的桌子上搜寻。

　　姜时不由自主地巡着他的目光走，两人同时停留在一张桌子的笔筒上！

　　！！！

　　姜时心神俱震，瞳孔骤然剧缩，惊惧地喃喃：“不要！陆允淮，你别这样。”

　　陆允淮不理不睬，抽了只笔出来，转过头，阴鸷地望向姜时藏在背后的右手。

　　姜时肝胆俱裂，害怕到了极点，将右手死死藏在背后，人已经退到窗帘边，语气已然带着哀求：“陆允淮，我不要，别过来，我求你了。”

　　陆允淮仍是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走向他，姜时已经蹲了下去，缩在那儿，他没拿笔的那只手强硬地穿插过姜时肋下，毫不费力地往上拖拽起他。

　　“你滚开！陆允淮，我不去，你放开我！”姜时尖叫起来，坠着身子往下沉和他对抗，左手死死抓着窗帘，像揪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但他怎么可能对抗得了陆允淮，陆允淮拎他如拎一个小鸡仔，单手一使力就把姜时从地上拎了起来，固定在怀里，转身往前走的力就让姜时拽的窗帘脱手。

　　任姜时如何挣扎，那只臂膀箍得他牢不可破，陆允淮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的位置，一屁股坐在姜时的凳子上，把姜时圈在自己腿上。拿着笔的那只手在自己乱糟糟的桌面上粗暴地翻找一番，扒出一张空白的a4纸，和着笔一巴掌拍在姜时的桌面上，然后不容置疑地去拽姜时死命藏的右手。

　　“啊啊啊，陆允淮，我恨你！你放过我，我不写，我求你，你放过我！”

　　姜时绝望到极点，又哭又闹，语言毫无逻辑可言，一会说恨，一会又求他，一会儿又放狠话，总之把能说的都说了。

　　但陆允淮压根不理，铁了心去掰他的右手，把笔杆塞到他手里，宽大的右手包住他的手强制地止住他的颤抖，像教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钳着他的手抓住那只笔杆在空白的A4纸上一笔一划的写。

　　姜时哭到凌乱，眼泪不断珠地往纸面上滴，滴到歪歪斜斜的“姜时”两个字上。

　　写完一个又写一个，从歪七扭八，笔画颤抖狂乱，到横平竖直，撇捺分明，布满了大半张A4纸。

　　姜时，姜时。

　　姜时，姜时。

　　“姜时，我那天不是被你的手吓到了，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歧视厌恶你的意思，一丁点都没有！”陆允淮低头轻轻吻了他的断指处，“我一点也不介意，你的手很漂亮，姜时，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的手，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没有回应，只有呜呜咽咽的啜泣声不停息，姜时趴在陆允淮的手臂上，突然地张嘴咬住他的手腕，像被逼急了的兔子，发了命地不松口，仿佛要把血管咬破。

　　陆允淮被咬得生疼，也和他较着劲不撤开。

　　这样僵持着，最终，还是姜时先妥协松了口，含着满嘴的血腥，目眦欲裂，“你骗人！你们都骗人！”

　　“我是怪物……我就是个怪物……”

　　姜时泣不成声，有一千种、万种恶魔的声音撕扯，折磨他。

　　欢声笑语，鄙夷嘲弄，欺骗辱骂，卑微，肮脏，邪恶……

　　这才是悲哀的他啊，天生的怪种，撕不掉的烙印，一辈子像污糟的烂泥阴暗苟且——

　　“姜时，我们是朋友，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

　　“大家快来看啊！他的手，他的手……”

　　“就这样还好意思去参加书法比赛，真是笑掉大牙了。”

　　“哈哈哈，怪物~怪物~怪物~”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他压抑了十年之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悉数爆发！暴虐如洪水猛兽的悲愤和不甘简直要击穿这个十六岁的少年——

　　“我恨你们！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姜时撕心裂肺，在陆允淮的怀里剧烈挣扎起来，一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连陆允淮都不经防摔倒在地，对着面前的课桌怒不可遏地发泄。桌子被踹翻在地，课本试卷乱撒一地，他像一只毫无理智的野兽，一拳一拳摔打周围的一切！

　　陆允淮难以置信地怔住一秒，反应过来，立刻扑上前压制住姜时，双臂死死锁住他，“姜时！停下来，你特么不想要手了吗！！？”

　　“你放开我！！”

　　姜时砸红了眼，根本不管东西尖不尖锐，指节血红一片，血溅在满地的书上，陆允淮把他压倒在地，企图让他冷静。

　　姜时本来还在仰头挣扎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像一下被水扑灭的火焰，没了反应。

　　陆允淮疑惑，谨慎地微撑起身看他。

　　结果，姜时眼中恢复清明，蓦地崩溃大哭，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右手在身侧的衣服上来回擦拭血迹，伸着手去够封面溅了血的生物书，用四根手指攥住一角，揽在怀里。

　　“呜呜呜，陆允淮，生物书……你的全明星，呜呜呜~”

　　“书都脏了，呜呜，都怪我……”

　　好家伙！陆允淮那个心啊，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呲着牙把这辈子的“卧槽”都在脑海里山呼海啸涌一遍了，两只大手捧着姜时的脸吧唧吧唧啵两口，“妈的，姜时，你特么想搞死老子是吧！”

　　姜时只是抱着那本生物书抹一把眼泪，望着他继续哭。

　　陆允淮心疼又好笑，拉住袖口替他又擦一遍眼泪，然后扛起姜时，大步往教室门口走。

　　“等一下，去哪儿？”姜时一阵天旋地转，怀里抱紧了生物书，望着满教室的狼藉，犹自抽泣中慌忙推他肩膀，“别走，先把……教室收拾了。”

　　“别动！”走出门口，陆允淮把人颠了颠，当做警告，“教室我一会儿来收拾，先去医务室看看你的手。”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姜时发泄一通，这会儿力竭，还没完全缓过来，只推搡他肩膀，说的话听起来是飘的。

　　“怕什么？教学楼又没人。”陆允淮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姜时放……放到一半横臂往他腰间一带，稳稳当当背上他不停留地往楼下走。

　　突如其来被旋了半圈，姜时唬了一跳，又羞又愧，一言不发地环紧了他的脖子。

　　陆允淮心里一愣，但速度不减，只悄悄挺直了背，愈发气昂昂地迈着步子往医务室走。

　　这边，形体室，宋今俞噔噔噔跑去找祁之焓，结果被祁之焓拦在了门外……

　　“不行，你不能进去，这是我们班的机密。”门开得很小，祁之焓挡在前面，反手放在门把上防止宋今俞偷袭。

　　他说着还不太放心，直接往前移了下身子，把门彻底关了，里面传来的一点嘈杂也彻底隔绝。

　　宋今俞：“……”你这样防备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在集体荣誉感面前，祁之焓是相当识大体的，任宋今俞怎么花言巧语，巧舌如簧都撬不开他的嘴，问就是不知道、不明白、不搭腔，简称一问三不知。

　　借着刚从形体室出来的那股热乎劲儿，加上室外有点凉风，宋今俞敏锐地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突然贴近他，在颈边嗅了嗅。

　　“你喷香水了？”

　　很淡，像雨后森林里爬满青苔树木的味道，是种木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