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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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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那一年,罗庚因为竞赛没走成功,回到学校和我们一起准备高考。她打了住校的申请,但学校没给通过,或者说,她爸妈没有同意。
我不喜欢罗庚的爸妈,就像罗庚的爸妈不喜欢我。他们对罗庚的失败相当失望,失望过后又寄予了更大的期望。他们把罗庚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几点钟到几点钟学什么,学到什么程度才可以睡,睡醒要先复习什么……罗庚很顺从他们,她文化课落下一些,用了两个月追上我们的进度。
我和罗庚每天中午在图书馆见面,半小时用来写作业,剩下的时间我们争分夺秒看课外书。偶尔我会从竞赛专栏找到罗庚以前用的教辅,上面有她的笔迹,也有谷小满的。她常常问谷小满自己牛不牛,谷小满总是在下面回1。
我知道罗庚跟谷小满从小就认识,关系亲近,甚至罗庚一度很崇拜谷小满。她偶尔会跟我提他,说他多么多么厉害,我并不想说谷小满的坏话,但忍不住告诉她,其实也就一般般吧,除了竞赛成绩还不错,比他厉害的人一抓一大把呀。罗庚以前很纠结,偶尔会抛下我去找谷小满玩,但现在她不再提他,好像他从没在她的世界出现过,但我知道,罗庚偶尔会想念谷小满。
为了把罗庚这颗花心大萝卜从地底里拔出来,我拉着她一起去纹身,罗庚不知道该纹什么,我说,那就把现在这一刻记下来。
7:20pm,26th,Oct,2016.
罗庚说,再加一颗小太阳。
纹好身,我们开始准备11月的校庆表演。罗庚最近会翘掉晚上的补习班去学吉他,她学得很快,没几天就能跟我一起到千人报告厅彩排,她弹琴,我唱歌。
正式表演那天,罗庚告诉我,这首歌是要送给我。我想到那肉麻的歌词,打了个冷战。但这首歌确实单是歌名就跟我很贴切,我叫安崎,英文名是angel,罗庚说她要送一首《Angel》给我。
让我意外的是,罗庚那天差点哭了。差点哭了的意思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并没有流出来。我在旁边看着她,有一刻真切感受到,就像歌词说的那样,We share the same soul,我跟罗庚共享灵魂,我们彼此相通。
那是个不太完美的表演,因为罗庚弹错了好几个音。她回到后台,有男生跟她搭讪,说她唱歌很好听。罗庚看着男生,男生也看着她。罗庚恋爱了。
罗庚一开始有顾忌,原溯要到她的号码,跟她聊些有的没的,她都没有回。她的手机每天要被她爸妈检查,她每次看完消息都会立即删除,删除前会把消息写到演算纸上。她问,要不要试试呢?我学谷小满,在下面写很多个1。
我撺掇罗庚,原溯诶,学习一般般但长相不一般,视力一般般但性格不一般,何况你每天上课都要想他一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啦?再不然可以先接触接触呀,下次他再发消息你回一两个字嘛。
罗庚大约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开始回复原溯,“嗯”,“是的”,“晚安”,“对呀”……
那次体育课,我和罗庚经过球场,一颗篮球咕噜咕噜滚到我们脚边,有人跑过来,明明可以自己动手,却朝我们问,同学,可以帮忙捡一下吗?
我看到原溯脸红了,和打球热到脸红不同,他看起来很不自在,长手长脚却手足无措的样子有点滑稽,罗庚帮忙把球递过去,眼睛对上他,也脸红了。
罗庚渐渐不来找我。她跟原溯的相处很低调,在学校里很少当着别人接触。原溯常常跑到罗庚班上,不找罗庚,找跟他一块打球的男同学,和男同学说话,眼睛却落在罗庚身上。罗庚晚上躲在被子里跟他打电话,说明天再盯着她看要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原溯说给她挖,问她先挖左边还有右边,罗庚就笑了。
冬天里学校举办社团节,每天有社团搞活动。罗庚跟原溯混进去,集每个社团的章,集齐后去兑换奖品,一只玩偶熊,黑色的眼珠子提溜提溜,原溯说正好可以给你挖诶,罗庚追着他打,两人从楼下跑到楼上,从楼道一路追到底,到阳台没有路了,原溯停下来,小熊塞给罗庚,低下头,把小熊和罗庚一起抱住。两人都穿学校的文化衫,卫衣帽子摸起来很软,罗庚踮起脚,把原溯的帽子掀起来盖到他头上,轻轻揉了两下。
罗庚的初吻发生在新一年的四月。前一天原溯因为晚自习讲小话被罚买一袋糖炒栗子,第二天他买了两袋,一袋分给班里,一袋揣书包里带去给罗庚。罗庚在图书馆看书,原溯坐到她旁边,看她做好的笔记,笔记里夹着纸条,是我跟罗庚平常传的。原溯跟罗庚问过我,他起初以为我是男生,还生过几秒钟气,罗庚说我是谁谁谁,原溯说噢,好像没什么印象,罗庚跟他说了我很多事,原溯就故意说,文重班他有好几个好朋友,下次要打听看看。
罗庚笑着看他,两个人一起剥板栗,板栗每嘎嘣脆一声,门口老师就要看过来一眼,两个人就捂在书包里剥。四月份的板栗已经不新鲜了,一剥大半都是坏的,罗庚在纸上分两排记录,左边是好板栗,右边是坏板栗,一袋剥完,原溯作出一副气汹汹的样子,说要去找老板理论,罗庚揪一揪他袖子,他凑过去,罗庚说你出来一下。
两个人就出去,罗庚说你闭一下眼,原溯闭眼,罗庚踮脚亲他一下,背过身,说可以睁开了。原溯不肯,愣了好一会儿,伸手说李罗庚你在哪里,罗庚故意往旁边躲,原溯还是捉到她,把她拉过来,睁眼,脸已经红得不正常,慢慢低下头去亲罗庚。
那天晚上原溯送罗庚回家,路上两个人一直牵着手,出了汗也还是牵着,但只是牵手,却不说话,各自把视线往另一侧看。到了小区门口,手松开,一个站着不进去,一个站着不走。罗庚说你快回去,原溯说你先进去。罗庚说明天见,原溯说晚安。
罗庚一路小跑着回到家,进门,爸妈坐在客厅等她,手里拿一叠打印纸,上面是被罗庚删掉的聊天记录,罗庚冲过去把纸拿起来撕掉,她想说这是她一个人的事,跟其他人无关,跟原溯无关,但她知道没有用了。
罗庚不知道她爸妈去学校找老师说了什么,不知道原溯会怎么样。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知道她想起了谷小满,谷小满给她寄过一张明信片,说会在MIT等她。罗庚从床上翻坐起来,把明信片找出来,她在角上撕开一个口,还是停下,最后把明信片放回了抽屉最深处。
我去找过几次罗庚,但罗庚不见我。罗庚爸妈替她请了长假,她每天在两人的监管下备考。有一回我碰到原溯,很晚了,他骑着单车停在路灯下,抬头看罗庚房间的窗户,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到。原溯待了很久,后来再没有来过。
罗庚在高考那两天短暂地得到自由,高考结束后又回到那间屋子。她整天躺着,吃得很少,我很愤怒,把她从床上拎起来,问她,你不是决定什么事都自己做决定,这次就这样轻易认了输,要任由你爸妈给你填志愿了吗?你清楚你高考已经发挥失常,难道就破罐子破摔,不再想想解决办法了?
罗庚不理我。10号那天,她早上从床上起来,洗了脸吃了早餐,等到家里没人,她从厨房里拿来菜刀,破开书房的门,坐到电脑前,登录系统,赶在11号截止日前,申请了香港一间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
报完名,她回到房间,盖上被子继续睡,她把要发生的一切预设好:她爸妈回来发飙,继续关住她,不让她接触电脑,不让她去参加面试。
没关系,她都有准备。
她不知道面试时间,但在27号那天,她砸破窗户,从窗户跳下去。
后来罗庚告诉我,那天她听到楼下一只小狗在叫,应该是很饿了,所以她带着水和两根香肠下去喂它。那只小狗很瘦,一只脚瘸了,罗庚也瘸掉一只脚,她抱着小狗一瘸一拐去便利店借电话打给原溯,说她要去深圳参加面试,需要一笔钱买车票。原溯挂完电话跑来找她,先把她带去诊所包扎。
下午16:59,两人从高铁站出发,到达深圳是20:21,车票一张四百五十一块五,原溯买的,钱是罗庚以前存放在他那里,说总有哪天会用到。罗庚也跟他说过,他有一天可能会联系不上她,他最好不要去找她。
第二天下午罗庚参加面试,晚上收到录取通知,她当即交掉留位费,身上剩下几百块,罗庚说要请原溯吃东西,原溯不说要吃什么,他说,李罗庚,以后我会到香港见你。
罗庚八月份去香港,而我要去北京。我们有段时间没见。我去她家找她的时候,她坐在电脑前写ACM竞赛题。
我坐在她旁边,指指屏幕,说有bug。
罗庚说没关系,她会一一debug,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AK啦!
罗庚在笑,我有一种预感,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或许她也这样认为,所以一直送我到楼下。
天暗下来,我该走了。
罗庚冲我说,安崎,谢谢你。
我舍不得罗庚。我说,罗庚,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