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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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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然是幸运的,从楼梯上那惊心动魄的一摔中奇迹般地幸存下来,没有遭受头破血流的惨状,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遗憾。除了身上那些因碰撞而显现的淤青,以及她因不耐烦而粗鲁地拔掉输液针头所留下的细小伤口外,她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挺好。至少,从身体表面看来,没有什么致命伤,这是值得庆幸的。
然而,这“挺好”的背后,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穆璃将她从医院带回自己的住处已经整整三天了。在这三天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客房的窗帘总是被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灯也只有在穆璃强制要求许安然吃饭时,才会吝啬地亮起那么一会儿。
每次穆璃端着精心准备的饭菜走进客房,许安然总是很配合地尝试去吃,但每当食物触碰到她的味蕾,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便随之而来,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呕吐。这让穆璃感到既无奈又心疼,她尝试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让许安然吃下任何东西。
穆璃在心里暗暗自责,她觉得自己应该为许安然的现状负上一定的责任。但这次,她说什么也不敢再去找时清浅了。毕竟,现在她和时清浅之间的关系已经闹得有些僵,两人之间的误会和矛盾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网,让人难以理清。穆璃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更不清楚如果再次随意插手,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许安然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游离在无尽的黑暗中。她努力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但记忆却如同被浓雾笼罩的湖面,模糊而混乱。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明明是为了救一个孩子而出了车祸,怎么一睁眼又回到了和时清浅刚刚分手的时候?
那段记忆如同遥远的梦境,既熟悉又陌生。许安然不确定那十年的光阴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自己的一场臆想。那十年里,她过得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每天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没有目标,没有追求。那些琐碎的事情在她的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记得那些具有转折性的事件。
难道说,在火化的那一刻,上天真的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让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这个充满希望和可能的时刻?许安然不禁陷入了沉思。
然而,回到十年前又能如何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是继续重复过去的生活,还是努力改变那些曾经让自己后悔不已的决定?许安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
许安然缓缓地从床头柜的抽屉深处摸出了那部略显陈旧的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仿佛穿越了时空,将她带回了那些被微博记录下的点点滴滴。记忆中,那上万条微博如同繁星般点缀着她的过往,而此刻,却只剩下眼前的两千余条,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心情,在指尖滑动间逐一复苏,如同一部私人电影,在脑海中缓缓播放。
她的目光在每一行文字上停留,那些曾经痛彻心扉的告白,那些深夜无眠时的呢喃,还有那些分手后无数个日夜,她独自倚窗望月,将对某人的思念化作一行行文字,倾诉于无人的网络空间。那时的她,总以为这份爱会随着时间淡去,却没想到,它们如同被精心雕琢的珍珠,即便被深埋海底,也依然闪耀着不灭的光芒。如今,上天似乎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让她有机会弥补那些遗憾,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机,她的心中却涌起了一丝犹豫——真的要放弃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去追寻那段或许早已物是人非的感情吗?
内心的挣扎如同潮水般汹涌,最终,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占据了上风。她想见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她是否安好,是否还如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这份冲动如同破茧而出的蝶,带着她走出房间,尽管身体因长时间的卧床而显得虚弱无力,每一步都走得踉踉跄跄,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穆璃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不自觉地抓挠着头发,显得有些焦虑。见到许安然终于走出房门,她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你终于出来了!担心死我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心。
“我……想出去一下。”许安然的声音细若蚊蚋,沙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轻飘飘的,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走。穆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她连忙站起身,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许安然轻轻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用,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而且,我现在这样,也确实不适合让人跟着操心。”她顿了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确实难以让人安心,于是又补充道:“我饿了,你能帮我弄点吃的吗?我很快就回来。”
穆璃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很快的,你记得早点回来。”说完,她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许安然轻轻关上房门,踏上了前往公司的路。她和时清浅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只是分属不同的部门。许安然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因此选择了相对安静、不需要过多与人交流的文员岗位。而时清浅则完全不同,她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人际交往,都让人无法忽视。短短几年间,她凭借着出色的能力和不懈的努力,已经攀升到了管理层的位置,成为了公司里一颗璀璨的明星。
此刻,已是临近中午时分,时清浅很可能正和朋友一起去吃午饭。许安然清楚地记得,以前每当这个时候,如果她恰好也在公司,时清浅总会邀请她一起去享受美食,享受那份只属于两人的静谧时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美好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不堪,就连上一次一起去吃饭的场景,她也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的心情是那样的愉悦和满足。
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许安然的思绪纷飞。她想象着时清浅此刻的模样,是否依旧笑靥如花,是否还在为了工作而忙碌奔波。她知道,即便自己此刻出现在她面前,也未必能够唤起她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毕竟,时间是最无情的雕刻师,它会在每个人的心上刻下深深的痕迹,让曾经的亲密无间变得陌生而遥远。
但即便如此,许安然还是想要见一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她想知道,这些年里,时清浅是否过得幸福,是否找到了那个能够让她依靠的肩膀。这份执念如同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她一步步向前。
许安然轻轻地在公园的一角找了个公共座椅坐下,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她的肩头,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这个位置仿佛是特意为她挑选的,从这个角度朝那栋办公楼望去,视线正好能够穿透层层叠叠的绿植,直达时清浅工作的窗户。楼层虽不高,却足以构成一个微妙的距离感,让两颗或许还牵挂着彼此的心,在不经意间有了某种微妙的联结。许安然知道,如果时清浅真的往下望,她一定能看见自己。但她并不担心被发现,反而带着一丝期待,期待着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两人的目光能在空中交汇,哪怕只是一刹那的温柔碰撞。
时清浅,那个曾经与她共度无数日夜的女子,是个对工作极其认真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工作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她很少会在工作的时候分心,更不会轻易地站在窗户边,任由思绪随着风飘向楼下。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尽管她努力地将自己包裹在工作的外壳中,试图用繁忙来掩盖内心的波澜,但分手后的伤痛,还是像潮水般一次次地侵袭着她的心房。
那当同事们热情地邀请她一同去享用午餐时,时清浅微笑着拒绝了。她的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她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是一片宁静的空间,而不是在热闹的人群中强颜欢笑。于是,她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倒了一杯浓得几乎能看见沉淀的咖啡。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能暂时驱散她心中的阴霾。她站在窗边,手里握着那杯滚烫的液体,目光穿过城市的喧嚣,却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片荒凉。
时清浅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这是长久以来困扰她的问题。而最近几天,这个问题更是愈发严重。每当夜幕降临,她都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生活节奏,只有累到极致时,才能勉强闭上眼睛,享受那短暂而浅薄的睡眠。而上班时,她则完全依靠咖啡来提神,仿佛那黑色的液体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忙碌的时候,时清浅还能暂时忘却那些痛苦的记忆。她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每一个项目、每一次会议,都让她感到充实而满足。但每当工作告一段落,停歇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空虚之中。她开始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个人——许安然。她想知道她身上的伤是否已经痊愈,有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她甚至忍不住想象,她是不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们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这些问题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她的心头反复切割。她努力说服自己,分手是两个人最好的选择,她们都应该向前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些关于许安然的记忆就会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无法呼吸。她知道,自己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去学会放手。
胡思乱想间,她无意中瞥见了窗户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瘦削而显得有些虚弱,正无助地靠在墙壁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时清浅喝咖啡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一顿,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身影——然然。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一种难以言喻的猜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那温热的液体此刻已变得索然无味。心中的焦虑与好奇驱使着她迅速行动,她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几乎是跑着向门口冲去。
“清浅,你那还有……”门口,一位同事正准备敲门,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清浅打断。
“抱歉,我现在有事,等会再说。”时清浅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匆匆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同事的瞳孔微微圆睁,一脸愕然地看着时清浅疾步离去的身影。要知道,时清浅在公司里一向以稳重著称,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的样子。同事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许安然站在不远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大楼里走出来,她心里越发紧张。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地站了起来。此刻的她,还没有做好见时清浅的准备,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回想起那段曾经的感情,许安然心中五味杂陈。她和时清浅的开始,就像是一场玩笑,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走到了一起。然而,这段感情的结束,却又是那么莫名其妙。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第三者的插足,只是彼此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但细细想来,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第三者的影子。比如,许安然手里时常跳跃的那些消息,来自一个年轻的小妹妹。那些消息里,充满了对时清浅的崇拜和敬仰,也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许安然曾经试图忽视这些消息,但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些文字总会像幽灵一般,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许安然将手机放回口袋,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明白,未来的十年,她早已想清楚了。错的,不是这个所谓的“第三者”,而是自己的怯懦、自卑和无耻。她曾经无数次地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面对时清浅,为什么没有勇气去争取这段感情。
重来一次,她会改变吗?许安然不禁自问。她能否改变骨子里的自卑,正视时清浅的优秀?她能否找到那份勇气,去将人追回来?
这些问题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抬头望向天空,试图从那片蔚蓝中寻找答案。然而,天空依旧那么高远,那么深邃,仿佛永远也触摸不到尽头。
她想到了时清浅,那个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女人。十年后的她,会站在谁的身边?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出现了?而自己,又是否真的能够比那个人,给她更多的幸福?
许安然不知道答案。她只觉得浑身冷得发抖,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之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地方逃,逃离这纷扰的尘世,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痛苦。
然而,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这个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个角落能够容纳她那颗破碎的心。她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寒风肆虐,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时清浅走出公司那扇沉重而冰冷的玻璃大门,迎面而来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街道对面,便定格在了那个走得极慢的身影上——许安然。许安然的步伐软绵绵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一般。时清浅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疾步穿过街道,直到站在了许安然的身后,近到只要伸手,就能轻易拉住她的距离。
时清浅缓缓抬起了手,手指微微颤抖,仿佛承载着千钧的重量。然而,在即将碰触到许安然衣角的那一刻,她的手却凝固在了空中。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热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许安然一点一点,慢吞吞地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的呼唤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却只能化作无声的呐喊,哪怕是最细微的哭声,也被她狠狠地压抑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一个人若是心意已决,想要离开,那么无论多么努力地挽留,也只是徒劳。因为真正想走的人,是拉不住的。如果她心中有丁点的不舍,她定会回头,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瞥。可是,她没有,她真的没有回头。
“清浅,你怎么了?”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时清浅的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与不解。
许安然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被什么猛然击中,她猛地回头,瞳孔一阵收缩,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恍惚。时清浅正站在不远处,低着头,神情落寞。而在时清浅的身前,站着一名女子,她抬着双手,似乎想要给予时清浅一个拥抱。从许安然的角度看去,那双手仿佛已经环住了时清浅的肩膀,而时清浅却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明确地拒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对方的双手悬在半空。
许安然认出了这个人,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她与时清浅并肩而立的场景。她知道,这个人就是十年后站在时清浅身边的人,那个将会陪伴她走过余生的人。原来,她已经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了。
许安然的心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她说不清是嫉妒、是失落还是释然。她默默地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焦距,对着那个画面按下了快门,将这一刻定格为永恒。然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时清浅和那个女子,转身继续踏上了自己的路。
时清浅感受到了许安然的目光,但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阻止了对方想要为自己擦泪的动作。她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纸巾,默默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当她终于抬起头时,那个人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车门缓缓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那一刻,时清浅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她望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中,也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