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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鹤惊春 ...

  •   “你以后,要替我走我想走的路。” 半大的小子白着脸躺在另一个孩子怀里,说完这话,把头一歪,没了生气。

      李寿睁开眼,愣了会神,掀开被子起来去倒茶喝。

      他如今已不住在李家老宅,拿这些年接手的产业还了本钱后余出钱来,在外面置办了一个宅子,却不挂匾。以至于常常有人误以为是谁家养在外面的屋子,就远远的绕开。这倒省了很多事。

      这个人和那个人多么像,脸有五分,声音就有三分,加在一起,又竟有八分。“这终究是缘分。” 李寿想。

      他虽然爱戏,但这是事出有因的,所以还不晓得该如何对一个唱戏的人示好。怎样捧人怎样打赏,他只知七八。

      下月初八,唐宝珍就早早让奶娘送了帖来。姜钰玲也一起,这次她扮张彦行手下的一个山匪。

      李寿之前已经知道姜钰玲原本说给了李家大少爷,这下又要见面,竟然有些紧张。可唐宝珍摸清了他的住处,收了他的回帖后就在旁边守株待兔。

      “这几天已经热起来,你何苦来这里等我。不是约好在茶楼见吗。” 李寿替她撑开一把伞。

      “我怕你不去。” 唐宝珍甩着手帕扇风 “好容易逮到一个朋友来,虽说你我中间还隔着什么男女大防,可我打小不在那样的环境下长起来。终究不能在意。”

      李寿摇摇头,就无奈笑起来。

      《春秋配》,讲述的是李春华和姜秋莲之间的故事,整折冗长复杂,极其考验唱功。果然之前那一场的效果很好,这次举着票的人已经排到街头的牌坊边了。

      好在小二知道唐宝珍是熟客,常年包了一间隔间,再加上上次也知道李寿是可供发展的新客,直接就领着他二人进了楼上。

      “你们上次到底说了什么,趁四下无人,快和我如实交待。” 唐宝珍把裙子一摊,便悄悄把双腿随意交叠起来,靠在椅子上。

      李寿把酱梅馅的马奶糕放在桌上:“没什么,那天已向你们漏尽了。”

      “你不要唬我。” 唐宝珍仍然扇着手绢 “我看你是很中意的。”

      “你才十三岁,怎么知道什么是中不中意。” 李寿自顾自倒茶喝 “少看些风月小说吧。”

      唐宝珍笑起来:“你瞧,寿哥,我是讲朋友间的中意呢。你却想到风月那里去,明明是你多想。”

      李寿耳根带了点红,唐宝珍见着这场面,就不自觉高兴起来,似乎终于扳回一局了。

      戏终于开场,两人也不再继续说话。吃着瓜子花生点心一类,就着茶水,投身于情节当中去了。

      “那人真不是东西,” 唐宝珍愤愤说 “姜秋莲实在太可怜了。身边都是些坏人。尤其那个后母!”

      李寿觉得有些好笑:“后母也是难做的。”

      “那也不该害人!” 唐宝珍指着台上的人 “姜姊的后母也是一样的人!连是什么人都没弄清楚,巴巴的去说亲……”

      似乎发觉自己失了言,唐宝珍立刻捂着嘴巴,装作很是沉浸在曲目中的样子。

      唐公馆是早就没了女主人的,再加上唐宝珍的父亲唐宗良祖上是商贾出身,也出过几个巾帼,思想就少不得相对开放,之前已经让唐宝珍上了洋学堂。

      只是刚迁来几年,又正好赶上她大姑病故,于是就有一两年不去上学了。她向来喜欢乱跑,也不好下帖去请别的拘束惯的小姐们,所以一直憋得很。这时碰上逃学的姜钰玲,两人才认识。

      姜钰玲的母亲出身很好,当时姜老爷还是姜家的子孙之一,姜钰玲的母亲就这么看上了他,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改为姜何氏。

      姜何氏只把自己的女儿管照到十岁,就害了场大病,一时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兴许是被人害死的。” 给李寿讲这事的吴伯这么说 “我们都听说,那时姜老爷已有了新的相好。是姜夫人的陪嫁丫头。”

      于是平日无话不谈一起长大的丫头,狠下心来,用一剂狠药送走了温柔端庄的小姐。

      可怜那小姐死前还喊着,求她的丈夫留下她的丫头,管照他们的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些闲话的影响,姜钰玲只管她的后母叫薛姨,并不叫母亲,也并不尊重。

      这个城里实在存不住秘密,不说那些聚会里流传的,就只叫梳头婆姨、稳婆、厨娘、伙夫乃至牛奶工、送报工,这些人就能把故事讲得极其清晰。

      总之姜钰玲和这位后母关系实在不好,却迫于后母生下的小弟弟在她父亲心里的地位,在家里隐忍了许多年。这之后许多年,她爹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不再多几个弟妹。

      再后来…李寿想起了大少爷,应该是姜老爷受了这位新姜夫人的影响。最终十分随意地,就好把女儿说给自己老友的大儿子了。

      李家的大少爷李钟兰,其实是十分温和俊秀的人。却之前在马场从马上跌了一跤,竟然断了一条腿,虽然到底医好了,走路仍不利索,连脑子也不如当年清明。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

      姜钰玲的性格是直率的,因为一些缘故失了这门亲事,她的父亲和后母便不好再介绍新的来。她一时有了自由,就只好醉心于戏,又装作喜爱伶人的样子,好让自己的名声变得不那么符合俗世,以期获得永久的自由。

      “寿哥,瞧!徐静官!” 唐宝珍低声叫他 “他朝我们看来了!”

      李寿被她的声音打断了思路,略一抬头,隔过栏杆,台上的‘姜秋莲’正笑着望着他。

      “啊…” 李寿揉了揉耳朵,脸有点发烫。他晓得这样远的距离,那人或许不是真的看他。可那闪烁的头面、打了粉的白里透红的脸颊,还有那用红色勾勒出的唇边绽开的微笑,这些是必须让他动容的。

      可是他凭什么让那个人动容呢?李寿叹了口气。

      “寿哥,” 唐宝珍却突然难过起来 “你说,什么时候人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呢?”

      李寿被这问题晃了一下,他实在不能给她答案。谁真的得到过真正的自由呢?

      这时张彦行正携着山匪上台。姜钰玲系着粗布头巾,拎一把大刀,混在人群里,往这边看一眼,偷笑起来。

      唐宝珍就又积极投入到戏曲中去,兴奋地挥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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