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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万俟初躺在床上能清楚地听到门口踱步徘徊的声音,然后又渐行渐远,来来回回。

      他没有睁眼,只是竭力忍耐闭目养神,不过耳朵竖得很尖。

      大概半炷香过后,他手上的伞已经快控制不住了,蠢蠢欲动,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杀敌。

      伞是他的武器,朱雀红莲伞,老东西送给他的,既可当盾牌又可以变幻为利剑退敌,平日遇到下雨下冰雹还能遮挡,很是方便,模样也好看。

      就是这玩意有脾气,大得很,和老东西磨磨唧唧八风不动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遇到点邪祟就想往外为民除害。他索性把伞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又等了一会,屋外的步子又回来了,他甚至能听出这次步子比之前快了一拍,心急了许多。

      门“吱吖”一声,开了。

      来了!

      那人却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发出呜咽的哭声,万俟初等着它进门。

      和他预料的相反,声音没有再走近。传入他耳朵的是剑出鞘的声音,外面似乎有人和它缠斗在了一起。

      万俟初听到兵刃逐渐落于下风,他拿起红莲伞闪身而出。

      屋外阴风阵阵,有一红衣女子,穿得相当露骨,肚皮都露出一大半,腰封上挂着铃铛和铜钱,奇怪的是她舞动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更奇怪的是她没有穿鞋子,光着脚与另外一个黑衣短发男子对打,她的身上遍布蜘蛛、蛇与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看得人毛骨悚然。
      在自己身上养蛊呢,姑娘胆子够大的。

      万俟初嗅到了鲜血的味道,从短发男子身上溢出来,他受伤了。

      万俟初有些担心,短发男子是他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卫,跟他姓,大名万小白,小名师小白。

      眼见红衣女子心怀恶意,专挑短发男子受伤的地方下手,万俟初迅速捏了一个决,风从东西南北刮来,万俟初将伞一转动,它像是开花一般往红衣女子击去。

      万俟初与红莲伞已经是心有灵犀,各种变化姿势与红衣女子对战,大大小小的毒蛇嘶嘶探头攻击,红莲伞还能顺便帮小白挡住一击。

      因为伞是兵器,能克制红衣女子身上的毒物,她不适合近战,小白也抓住机会趁虚而入拿长剑刺去。

      可能知道自己敌不过,红衣女子恶狠狠地朝着万俟初的方向瞪了一眼,又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往地上重重一砸,瞬间整个院子烟雾茫茫。

      再睁眼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受伤的小白了。

      万俟初跳上房梁,所见之地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未曾有,又让她给跑了,不过,这次至少知道是谁在作恶了,一个豢养恶心宠物的女子,估计长得不咋地,不然身上那般张扬裸露,脸全给遮了起来。

      最近鹤松书院已经失踪了八位书生,书院院长与老东西交情好,万俟初过来帮他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穷寇莫追,她空手而归,总会回来。他回过头,就见小白拖着一条伤了的手臂朝他走来。

      恍惚间,万俟初感觉自己又看到了邪祟的黑气,他握着武器,屏住呼吸,将注意力又放到黑暗的街道上。

      什么动静也没有。

      万俟初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回头想扔给小白,他忽然又觉得不太对,他看着小白的鞋子,上面满是泥土,有黑色的还有黄色的。
      他的心里快速盘算,他睡的院子里是黄土,小白镇守的是青砖石,黄土是哪里的?
      小白一直跟着他,不可能出书院。

      一阵刺骨的风掀起衣摆,吹得竹林里的叶子哗哗作响,万俟初神色自若,月光下,他能清楚地看见小白的影子,像涟漪一样涣散开来,不成人形。

      万俟初回忆起女子身上的缠绕着的铜钱,那是红绳捆绑的压胜钱,避邪祈吉之物,如果是邪祟,不说避而远之,基本也不会欢喜,更不用说给自己身上缠一圈,那她到底是谁?

      疑惑只有一瞬间,在小白已经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万俟初手上发出金光,九张符咒从他的袖口飞了出去,围着它转动,一声惨叫在黑夜里荡漾。

      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也格外尖锐,无数的声音编织成网朝着万俟初的方向赶来。

      还没等万俟初有动作,四周顿时发出璀璨光芒,像是无数星星从夜空散落,带着长长的金色尾巴,无声长坠。

      万俟初将还没有拿出来的符纸收了回去,见一白衣飘飘男子手持双剑,毫不费力地往地上一刺,“小白”在他面前瞬间变成一个大头娃娃,惨白的脸,没有眼白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人。

      是童男,一般迷信的人会进贡童男童女给河神龙神,以保自己或者村寨平安。而这些悲惨的童子运气好一点的会成为“神”的小童,运气不好的自然是被吃掉。

      他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下一秒,童男的身体已经在他面前四分五裂,它身上溅洒出来的血全部被红莲伞给挡住。

      “红莲伞,没想到祖师把这等兵器给了世子爷。”万俟初听到白衣男子说道。

      万俟初把伞柄转动,血朝白衣男子身上散去,但都没有近到他的身子。

      孙长榆,乾元宗的内门首席弟子,也是万俟初亲哥嘴里的大师兄。

      万俟初又把红莲伞握得更紧了一些,脸上毫不客气,大剌剌的用眼神攻击,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就这一翻就被身后的青袍男人看进了眼里:“万俟初,在孙天师面前竟然这般无礼!真是被你娘给宠坏了。”

      孙天师噙笑浅浅,看上去就特君子:“无妨,世子爷性情率真无比,正是嬉笑玩闹的年纪。”

      青袍男人身上挂着皇家的玉佩,芝兰玉树,风姿卓绝,气质出尘,在仙人面前也是毫不逊色,甚至还要出挑几分。

      毕竟是自己爹,不管屋里多不和,在外人面前万俟初总是会给他几分面子,刚想听话地上前道歉,就见万俟磐偏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朝着孙天师的身后。这样的笑,如一捧如水的月光,温柔缱绻,映着清明天光。

      万俟初神色无端落寞几分,他身体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当然,这动静入不了此时欢喜的他爹眼里,万俟磐眼里满是自豪地看着孙天师身后之人:“文保竟然也跟着回来了么,快让爹好好看看,又瘦了,上次见你刚与邻国打完胜仗,退敌千里,伤口好些了吗。”

      “爹,儿子让爹娘操心了,不能在父母膝下孝敬,还让爹身处危险之地,儿子惭愧,特意赶了回来。”

      万俟文保着一身白袍,衣袖绣着青山的边,腰间挂着一块棕得发暗的木牌。他站在长榆的身后,也是乾元宗的内门弟子,在他后面还有七八个道士。

      看来,他的身份在乾元宗不低。

      与万俟初的长相完全不同,他长得很刚毅,英姿慑人,而万俟初则更像自己父亲一些。

      万俟磐忙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起来,当然,话里话外也离不开孙天师。

      “这小半个月鹤松书院出了八条人命,如果不是孙天师带人赶来,恐怕死的人还更多,鹤松书院里面全是未来的国家栋梁,孙天师真是造福于社稷与百姓。”

      孙长榆自然是谦逊:“就算我等不来,这屋里的邪祟也被世子爷给降服了,我等也只是捡了一个漏。”

      他虽然是夸万俟初,毫不揽功。

      后者面色却是徒然凝固。

      果然,万俟磐并没有觉得小儿子让自己骄傲,脸庞冰冷,嘴角下拉出凉薄的弧度,在众人面前当众呵斥道:“孽子!又拿着国师送给你的红莲伞四处招摇,我看这邪祟就是你勾来的,和你当年一样,害了八条人命。”

      他的语气格外严厉,声声进入万俟初的耳朵,刺伤万俟初的心。

      万俟文保赶紧上前拉着万俟磐的衣袖,劝道:“爹,弟弟也是一片好心与好意,如果不是他及时遣散书院里的书生,以身试险境,我们恐怕还不会这么快就抓到邪祟。”

      万俟磐语气没有丝毫缓和:“我会找陛下给你下禁出令,半年不让你出门,至于那些仙法道法,你没有资质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索性你投了一个好胎,闲散一辈子就罢,国师赠予你的朱雀红莲伞,你就把它给你哥哥吧,反正放你手里也是浪费。”

      这话一出,万俟文保为首等人脸上都是讶然,反应过来后就是欣喜。

      当然,他嘴上还要虚伪几句:“爹,这毕竟是国师送给弟弟的……”

      万俟磐道:“父母之命,他岂能不听!况且,你为我大白朝万万千千百姓效力,而他呢,混吃等死,金枝玉叶的娇惯着长大,左右红莲伞他又拿了没大用,不如给到你手里,还能多杀几只邪祟。”

      朱雀红莲伞是国师打造的神器,听说真的是用朱雀的骨头做的,哪怕是功力深厚的国师,这把伞也做了一百多年。

      “这伞既然是祖师赠予世子殿下的,没有他的发话,我们其余人可不敢拿,”孙长榆慢慢悠悠开口:“不过,罗刹国的国主耗费了一百年的内力,预测七月初七之前会有百鬼夜行、鬼王再现之事,虽然不知道灵验否,但多一件神器对我乾元宗也有很多帮助,到那时候,你兄长定然要奔赴前线与邪祟敌对,若有不测,朱雀伞还能救你哥哥一命,就当世子爷为了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先将朱雀伞借给我们吧。”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万俟初的身上。

      尔虞我诈,贪心不足,虚伪…万俟初把这可笑的一幕都看在了眼里,能感知到他们发出的气息,紧紧相逼的视线里裹挟着若隐若现的同情与格外刺眼的怜悯。

      而他的父亲,高高在上,浑身充斥着泰山压顶的凌厉气势,仿佛能够压倒一切。

      万俟初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彻骨酸心。

      他的手酥酥麻麻的,红莲伞像是听懂了话,在他的手心闹着脾气。

      万俟磐又开口道:“你应该还记得为何你哥哥要去乾元宗拜师吧,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当年也不会遭受那般的痛苦。如果不是他命好,他早就因为你而死了。”

      又是这一句话,万俟初耳朵已经生茧了,他将手上的红莲伞向天抛去,然后,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

      最近的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蛮横得很。

      鹳雀楼的小二知道今天又不会下雨了,长叹了一口气,心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天到晚洗不了澡,人都要馊了。

      这才初春就不下一滴雨,真是反常。
      里间的客人喊着要茶水,小二拿起烫壶赶紧往里面赶。

      这里头坐着的看上去就是大人物,掌柜的就在里面又是亲自赔着笑脸伺候着,酒楼在整个海河以南也算得上是名声在外,倍有面,很多达官贵人和富家子弟经常来这里小聚,主要还是因为沈大厨的手艺,菜香千里,直让人口水直流。

      今天屋里全是怨声载道说菜不合胃口。

      掌柜的实在没法子,一个个的弯腰鞠躬道歉说出了真相:“今天的酒与菜全部给客官们免单,实在是抱歉,我们家的厨子给世子爷家的护卫带走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他这个世子爷真是怪嚣张,比皇帝老爷都牛掰。”

      “我看是这掌柜的谄媚吧,世子爷一来要,你就眼巴巴给大厨送去巴结了。”

      掌柜大热天急出来一身冷汗,世子爷脾气奇怪,这一刻笑着下一刻就让你哭,大腿不好抱,就算抱倒也不长久,这些乡绅贵人可是一直都在的。

      好在有人说了几句救场的公道话:“你别为难掌柜的了,那天沈大厨被带走我也是亲眼所见,世子爷的小白脸侍卫直接就把人给带走了,掌柜的拦也拦不住,说是---选银子还是选命,你不给我带走,我就准备人给您这酒楼给铲平了。”

      掌柜感激涕零。

      马上话题就疯转到世子爷如何暴虐张扬上去了。

      “我听说这世子爷穷奢极侈,就不提什么琉璃皿和绫罗衣裳,拿蜡烛当柴烧这些小事了,我就说一个事,他吃的猪肉都是人奶给养大的。”

      “你从村门口老太太那听到的过时消息吧,说是当初世子爷学马的那会,嫌跑马场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于是长公主下令把整个跑马场都镀了一层金子。”

      “真真是荒淫无度啊,他还强夺了鹤松书院那块地,让里面的书生学子全都给赶出去了,暴虐无道,好像还害死了八条人命。听说他兄长学识渊博,单枪匹马闯龙潭,胆识过人,打仗也是屡战屡胜,还以极品灵根天才之名拜入了乾元宗,怎么就让他继承了爵位,当了世子爷。”

      .......……

      一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站在门外,手上的青筋瘦得凸起,他刚想踏进去的脚顿住了,低着头,用牙紧紧地咬着嘴唇,阴沉着脸,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侍卫离开了酒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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