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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流石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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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祺刚从河里出来,湿猴一样喘了好几口粗气。见跪下的人越来越多,方知前节日的平静都是假象。暴雨淋得他脸色苍白,胸中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叫他有些难受,又是一阵咳嗽。
那些人还在跪着,宋时祺虽然平时爱玩爱闹了些,此刻也收起玩笑之心,俯身扶起最前面的一两位,道:“我既然在这里,必会竭尽所能护大家周全,如今岸边危险,大家先回家,不要走动!”
宋时祺说着,摸出腰间短匕一抹掌心,鲜红血液顺着掌心纹路流淌,混进雨水中。宋时祺一甩手,血液随着雨滴落在每个人身上。他是度朔山生出的桃花,他的血天生有辟邪功效,只是对付鬼兆,这么几滴血也足够了。
那些人愣愣看着他的动作,随即反应过来,一个挤着一个想要冲上前,让血珠更多的洒在自己身上。但毕竟狼多肉少,不多时宋时祺伤口再怎么用力挤都挤不出来了。宋时祺眼前有些重影,他缓了两秒,耳边尽是催促和哀嚎声。
宋时祺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沾了血的,带些没有血的人回家,等事情解决再说。”大家都是邻居,不至于这些忙都不帮,况且大家现在也想抱团取暖。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熟悉的面孔。
宋时祺又转身,那五个人中已有两人去世,另外三人昏迷不醒,若是不及时救治怕是也留不住:“你们几个,跟我回黄泉路。”
众人惊骇,一时间忘了哭喊,竟然都没有动作。
宋时祺一拍脑门反应过来,这些人并非地府之人,看不出黄泉路牌匾的玄机,这话落在他们耳朵里,跟“咱们一起去死吧”有什么区别?
宋时祺不好意思地干笑几声,改口道:“咱们一起去苏家找穆大人,她也可保你们平安!”
穆兰的身份在富贵镇上是个谜,说她会些阴阳术吧,以前有灵阳观,好像也不需要她;说她本领大吧,又没什么人见过她对付厉鬼冤魂。人们只知道谁家办白事,穆兰就会拿着个小本子出现在谁家,那本子上是什么,到是无人知道。
这五人加上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总共有十三人,其中有个小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岁,身材因为营养不足瘦小得厉害,跟个萝卜头一样,站在人群里看都看不见。在其他几人听了宋时祺的话开始搬尸体的搬尸体,背伤者的背伤者,只有这孩子既抱不动身前男人也背不动,只能用力拖着。
而去世的二人里,其中一人便是他的亲人。
他面色平静,学着那些人尝试背起尸体,可惜尸体对他来说奇重无比,一背上去就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然后软趴趴滑下来。满是补丁的衣服被淋得透湿,宋时祺终于看不下去,脱下外袍挡在他头上把他拉开,将尸体被盗自己身上。
带着这些人回黄泉路的路上,这个小娃娃就沉默地跟在他身边,不同于身后或哭或喊的声音,这孩子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这场大雨在他心里,恐怕再也停不下来了。宋时祺此时终于明白宋宁玉为什么不爱说话,这种时候,说什么话好像都没用。
宋时祺看向桃花山的方向,但在雨幕之下什么也看不清,天边只有一团乌黑的云,飘在山头上,挡住了一切。
一溜人回到黄泉路,仍是叶笙开的门,本以为只是宋时祺,见到他身后的人慌忙扯起斗笠,将面貌遮得严严实实才放心。穆兰也听到连七八糟的声音,从屋里走到门口冲门外侧耳,“是谁啊?小道长回来了吗?”
叶笙回头应了一声,拿着伞就往宋时祺头上盖,又看见他身边的小孩,将伞移到孩子身上:“豆子?你怎么也来了?”
这孩子名字倒也简单,宋时祺回头看了一眼,道:“先进去再说,劳烦煮些姜茶,给孩子驱驱寒。”
叶笙揽着豆子往屋里走,回答道:“已经煮好了。”穆兰早就安排好,宋时祺一出门就叫叶笙熬些姜汤,免得回来后满身寒意。此时这锅姜汤被分成好几份端给屋内众人,堂屋挤得满满当当,尸体没地方可放,只好放在屋檐下。
宋时祺放下尸体就来到穆兰身边,语气严肃,也不似平常轻快:“河里死了两个人,您得用归人录召一下魂,这些人受雨天影响掉入翻腾河水中,怕只是个开始,想要解卦,我还得再想想,实在不行,就只能回去找我师兄.......”
要是宋宁玉在这里,宋时祺只管在前面闯,闯出祸来也没关系,反正宋宁玉总会给他收拾烂摊子。可惜现在宋宁玉不在,宋时祺需要考虑涣卦、要考虑鬼兆、要考虑游魂.......该收尸的该安抚的,一个接一个往宋时祺心里撞,叫他应接不暇。
宋宁玉对这事儿的态度不太明了,也不知道是为何。不过他就是个死脑筋,宋时祺今早和他闹得不欢而散,也不知道这时候他想通了没有。说到他,宋时祺轻轻叹口气,扶了扶穆兰的肩膀,“这今天要麻烦您了,堂屋里人多,您要是觉得吵,就先回屋休息。”
宋时祺还在想宋宁玉的事情,那阵气过去之后,其实更多的是委屈。都给他收拾烂摊子这么多次了,再收拾一次怎么了?非要吵得两人都不高兴。
还好宋宁玉耳根子软,到时候宋时祺回去道个歉说些好话,估计也就消气了.......
穆兰想说话,可宋时祺不想她问宋宁玉的事情,转身去查看那几个溺水者的情况。这些人在水下受惊,魂魄不稳。宋时祺拿出几张符箓贴在那三人面门助其稳定生魂,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松了口气。
叶笙取了些干净衣服分给几人,剩下最后一件,递给角落里的豆子。
豆子浑身轻轻发着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也没接叶笙的衣服。宋时祺见状接过来给豆子擦了擦身上的水,蹲下问:“还冷吗?”
豆子捧着那碗姜茶,摇摇头。顿了一两秒,他看向屋外两具尸体中的一具。叶笙和宋时祺顺势望去,豆子摸了摸自己额头,又指指尸体。
叶笙在宋时祺耳边轻声道:“他母亲才几个月才下葬,就剩下他和父亲相依为命,现在他父亲也死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宋时祺听完这小孩两三句话就能概括的经历,才明白他方才过分的平静实则是漠然。死亡太沉重,他还没办法理解。宋时祺沉默片刻,开口道:“要是以后没地方去,就跟我回桃花观!”
叶笙一愣:“宋道长会同意吗?”
宋时祺撇撇嘴:“我和他都是师父捡回去的,我再捡一个回去,就当是师门传承!”
话刚一说,头上闷雷一震,震得屋里几人都浑身一颤。
宋时祺纳闷地抬头,却只能看见房梁,嘟囔着:“我是做好事,还想劈我不成?”
眼前一亮,青白光芒照得屋里几人脸色煞白,又是一道雷声。不知是谁先开口,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传进宋时祺耳朵里:“这雨下得怎么古怪,我听以前的老人说,这是老天爷要收人了.......”
“咱们这儿几百年没下过这种大雨,河水都快涨到我家里了,平时那小河湾,挽着裤脚就能趟过去,今天居然连船都翻了!”
一阵叹气声,哭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宋时祺欲言又止,嘴巴动了动,才低声道:“别管什么老天爷老阎王的,这么多条人命,哪是说收就收的?”宋时祺垂眸,想起宋宁玉早上说的话。宋宁玉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能救的人他不会撒手不管,难不成.......这些人真是命有此劫?
宋时祺一时无言,这一刻才后悔没好好学些术法,此刻和众人一起被困于此,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竟是想不出破阵之法。
穆兰不知何时走到宋时祺身后,眼神复杂,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宋时祺摆摆手,“我没事,不必担心。”
穆兰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转到宋时祺面前。宋时祺这才明白他是有话要说,微微俯身询问:“怎么?”
穆兰张了张嘴,等了几秒,道:“那两条魂魄已经被地府勾走,不必在归人录上留名。”
宋时祺皱了皱眉,扒拉他半天,就为了说这件事?不过这次地府动手这么快,的确是有些不对劲。“这地府换新人了?手脚倒是利索,不过这样也不用您担心了。”
宋时祺敷衍了几句,那穆兰还是站在他面前没动。
宋时祺微微皱眉,此刻这雨才是最要紧之事,穆兰欲言又止的样子分明是还有话要跟他说,但什么事能让她这么难以张口?
叶笙还在那边照顾豆子,神色自然,显然不知道穆兰要说的事情。宋时祺拉着穆兰往屋外走了走,被裹挟着雨水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忍下不适,开口询问:“穆大人,您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既然在这里,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穆兰蒙着眼睛的布条有些湿润,不知是不是吹进来的雨水,宋时祺抬手挡在她面前。就听她颤巍巍开口:“小道长,桃花观......没了.....”
宋时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穆兰继续道:“雨势太大,流石暴发,桃花观恰好在流石翻涌的路上,连带着山下的桃花村,都被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