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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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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伤得不算重,至少每道伤口都不致命,但坏在伤口数量极多,失血过多也让他发起低烧。宋时祺把人背回去的时候,衣服已经被宁玉的血染红。敲开小叶子的门,把手臂下夹着的程呼晴交给她。
小叶子看见宁玉吓了一跳,伸手想查看宁玉的情况,被宋时祺一退躲开。
“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宋时祺一边刷卡进屋一边道:“不知道。”
小叶子下意识就要跟上,宋时祺却已经关上了门,把小叶子和程呼晴拒之门外。
宁玉被放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在灯光下看得更清楚,宋时祺很难形容现在的情绪,他知道应该赶紧处理一下,赶紧上药,然后喂他吃退烧药,再让他好好休息。这些药物都在背包里,他清楚得记着放在哪个背包哪一格里。
可是站在这里,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他也大脑空白,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沉默了好几秒,屋外小叶子的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小叶子声音又急又气,想进来看看。宋时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向来是个冷静的人。
“没事........”他对门外的人说,与此同时,转身拿起毛巾接热水,“他没事.......我会照顾好他,你好好照顾小春儿,那千面罗刹躲在暗处,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你们小心。”小春儿吸入太多药物,此刻还昏睡不醒,不止是他,村内此刻安静无比,没有一丝声音。
如果宁玉还醒着,大概也会安排好这一切。
但是现在他躺在床上,相信宋时祺会安排好这一切。
宋时祺仍旧面无表情,接热水,打湿毛巾,然后给宁玉处理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口。剔骨刀锋利异常,稍不留神就能剜下一块肉,甚至剥出骨头。如果不是那千面罗刹收了手,就是宁玉躲避及时。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见他身上几处伤口露出了骨头。
原来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能等到宋时祺来已经是宁玉的极限了。
难怪出发前小叶子一个劲儿往宁玉包里塞各种药物,是不是每次都会弄得一身伤回来?即便是出来玩,小叶子都担心宁玉会出事,那是不是也代表着,宁玉的任务常常措不及防,来不及准备太多就被赶鸭子上架。
譬如这次。
宋时祺给他上药喂药,等所有事情都弄好,把沾血的纱布和衣服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宋时祺就搬了凳子坐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宁玉很奇怪,极致的脆弱和勇猛常常在他身上交织出现。比如七巧村一见,可以轻易被宋时祺制住,捂着口鼻拉扯到暗处,如果宋时祺是什么坏人,对着他脆弱的动脉来一下,现在他哪还有机会躺在这里?
可他也可以一个人击退怨灵,一个人在青梧庙面对未知的凶煞,然后分心过来救宋时祺。
一个人怎么可以矛盾成这样呢?
宋时祺攥着已经被染成粉红色的毛巾,丢尽盆里,霎时,红色又在水里慢慢散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
宋时祺发呆的时候,宁玉突然醒了,是惊醒,像是做了什么梦,猛地睁开眼睛,呼吸声突然重了起来。宋时祺被吓了一跳,半秒后冲到床边,一边伸手查他的体温一边询问:“怎么了?不舒服?哪里疼?”
手还没伸过去,被宁玉一下子拍开。
力道不算重,毕竟宁玉受了些伤,但扯到其他伤口,宁玉脸色白了一瞬。
宋时祺愣在原地,宁玉发现这人是宋时祺之后也面色一滞。
半晌,宋时祺手垂了下去,宁玉哑着嗓子开口:“没事.......”
这样子说没事,实在让人信不起来。可宁玉这么说着,宋时祺也只好坐回去。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宋时祺不时用余光观察宁玉,发现这人也没睡着,只是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宋时祺大概还是担心的,“你......是哪里不好受吗?这村里医疗技术有限,而且情况不明,我也找不到医生。”
宁玉摇摇头,目光转过来,盯着宋时祺:“没事。”大概是宋时祺不相信的表情太明显,宁玉又补充了一句,“真没事,已经习惯了。”
宋时祺眸光暗了暗:“以前经常受伤吗?”
宁玉点点头:“嗯。”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宁玉先开了口,目光总算不是那么呆滞了,他看着宋时祺,突然开口:“你是算命先生,那你会解梦吗?”
果然是做梦了。宋时祺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因为受伤,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宁玉:“什么梦?”
宁玉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上,这动作不太舒服,还会连累腰上的伤口,但他一声不吭,除了轻轻皱了两下眉,便没有其他反应。思考了一下,他道:“我梦到一个人,我好像认识他,但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宋时祺“嗯”了一声,问:“你想找到他?”
宁玉还是纠结,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组织了半天语言,才道:“我不知道,我感觉那个人应该对我很重要,可是我就是看不清他的样子,而且,一看见他,我有些.......难过。”
宁玉叹了口气:“你说.....如果真是很重要的人,应该不会让我难过吧?”
宋时祺怔愣了一秒,宁玉见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窘迫地笑了笑,“啊......只是一个梦而已,我还这么在意.....让你见笑了。”
“不用。”宋时祺突然开口,看着宁玉有些疑惑的面色,又重复一遍,“不用说这种客气的话,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宋时祺目光灼灼,盯得宁玉有些心虚。
他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宋时祺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人明明和从前一样面无表情,可偏偏,给宁玉一种做错事说错话的错觉。
宁玉没醒的时候,宋时祺想了很多,思绪如一团乱麻找不到头。可现在看着他,那些话开始往外冒。
他看着宁玉,道:“你明明知道这村里暗藏危险,还没弄清观主的身份,也不能确保他不是千面罗刹,你第一时间,难道不该回来找我,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对策吗?”
“我.......”宁玉下意识要反驳,那种情况下,救人和找人之间只能选一个,况且他已经叫小叶子回来了,她肯定会找宋时祺的。宁玉没时间思考太多,权衡利弊之下,还是人命关天。
宋时祺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上次在七巧村也是,明明心里已经想让我帮你处理这些事情了,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自己动手?还是选择自己冲在前面?宁玉,其实我不介意做你的剑。”
宋时祺语速很慢,宁玉以为是责怪,说到最后,却有几分控诉的意味,让他也手足无措起来。还有!原来自己那个时候的心思这么明显?!这让他堂堂阴差的面子往哪里搁!
不等他想好应对的话语,宋时祺再次开口,“宁玉,你的潜意识里,在恐惧把主动权交给别人吗?”
这次是一个问句,在问宁玉,而且期待得到一个答案。宁玉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回答。
其实宋时祺发现了,宁玉没那么在乎自己的命。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说他失忆了,但对于找回记忆这件事似乎没有多大的执念。
他找不到过去,看不见未来,他像是站在虚空之中,往前往后都是一片虚无。他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在虚空之中给自己建立起一个保护罩,成为自己的囚徒。
他外露的所有情绪,高兴或难过,好像都只是为了让别人看见,抑或是提醒自己还活着。这不是伪装自己,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剩下直觉告诉他,在哪些场合,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非要说的话,好像只有愤怒和同情,是发自他心底的。
但那些情绪一闪而过,在他心里激不起一点波澜。
非要说的话,或许只能是“责任”。身为阴差,宁玉的责任感驱使着他,不停往前走。即便不愿意,也会一直守护着云城。
第一个发现宁玉这般心态的是龙婆,所以她选择让宁玉成为阴差,让他和外界产生联系,让他在别人的故事里体验各种情感。
第二个发现的是宋时祺,他看穿了宁玉藏在眼底的漠然。
宋时祺早就想告诉宁玉,他活着,不是因为什么阴差,也不是为了龙婆嘱咐的要照顾好小叶子,甚至不是为了找回那些记忆。
如果可以的话,人应该为自己活着。
宋时祺俯身下来,平时着宁玉的双眼,一字一顿:“宁玉,如果非要有理由才能活下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寻找那些理由。如果像开心的话,不如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宋时祺很少说这么多话,面色又认真,宁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宋时祺想要什么样的回答,目光躲闪几秒。宋时祺却只是不说话盯着他,看得他忍不住缴械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别这么看着我啊,我现在是病号。”
“你是想休息?”
“不是,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想让你给我解梦。”
宁玉表情很是认真,刚刚说得还好好的,宋时祺突然冒出这么大一段话。说他是绕开话题也好,真的在意那个梦也好,总之宁玉又问了一遍:“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对我很重要?”
宋时祺愣了一秒,又垂眸思考片刻,回答:“既然这么问了,也许是吧,可是你不是也说,他让你很难过吗?”
宁玉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回答:“确实很奇怪,梦里面我好像在害怕什么,如果真有人对我很重要,却又让我害怕什么,那我应该是在害怕他离开吧。”
宋时祺轻轻“啊”了一声,“是吗.......也许吧......”
宁玉突然眯眼看着他,神色古怪。宋时祺心虚地摸摸自己的脸,“怎......怎么了.......?”
宁玉还是盯着他,直看得宋时祺心里发毛。
“你压根就不会解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