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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阳光医院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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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片刻,也没有回答。裴宿倒不急,反正在越风闲这里,她也能稍稍松口气。
她在与手术室怪物的对峙中,虽无法看清它的外形,却能知道,刘长春所化身的那个怪物,大致有它的几分形状。污染从它身上而来,许若莲一家……她虽然还搞不清具体是怎么做的,但想必可以将它们的作用,理解为放大器和催化剂。
祂选刘长春为傀儡,以许若莲们为祭品,慢慢恢复着自己的力量,又通过刘长春和阳光医院,污染着越来越多的普通人类。
而刘长春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怪物。他的精神污染,以及,当裴宿杀戮怪物时,都会加剧她体内的怪物化进程。现在她已知的异变就有失去视力的双眼,以及在自己腹内恶心地发育着的古怪肉球。至于外表上的异常,更不用提了。她毫不怀疑自己现在的皮肤状态就像五六十岁的人。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她现在也像怪物一样,生命力顽强,不然,她现在受那么重的伤,早就死了,又怎么可能顶着被厉鬼破体留下的狰狞伤口还浑若无事呢。
她缓缓叹了口气,“所以他居然还能一口一个姐姐的叫我……这孩子还真是……不看外表啊。”
没有回应。
“我猜错了吗?你不喜欢我?嘿嘿,没事,本来我就是逗你的,谁知道你那么沉得住气,真不反驳我?没事,我说,你听。你听我猜得对不对。”
脑海里的气息紧了又松,越来越不稳定,仿佛微风拂过松林,绿意澜起,余响绵延。
“其实第一个疑点就很明显啊,那就是,我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你一个问题呢——‘我还有回到原来世界的机会吗?’
“……就算我知道自己是‘猝死’了,可我怎么会对自己来的世界毫无留恋?在想起原来的那些人和事时,我又怎么会觉得,仿佛在观看别人的人生?那些……对我而言,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所有一切于我而言,仿佛是在平面图上走马观花的光影,看似眼花缭乱,却与我毫不相关。如果不是他们的问题……那就是,我的问题。”
越风闲尽可能让自己在他怀里能靠得更舒服一些,她安静而顺从,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仿佛真的累了一般。
“我之前只觉得他们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轨迹,未免过于残忍……可实际上,我自己,也是剧本里的一员吧。”
依旧没有回应。她缓缓笑了一下。
“你还是不说话,可是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在我脑子里啊,你的情绪变化,在我脑海里……反应是多么大。就像,你只是丢了一颗小石子,却漾起了,好大好大的涟漪。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的对话吗,你说,你不是人,而我不是东西。”
笑容越扬越大,却不带丝毫喜悦的情绪。
“可怪物化的我,应该算是东西吧,那,前一句话是不是也是谎言……你,究竟是谁呢?”
极轻极淡的一句问话,却仿佛平地起惊雷。她能感觉到那起伏的情绪,又能感觉对方似乎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却依旧,如此深刻,如此强烈,如此,悲伤。
湿意濡透了单薄的布料,肩头的地方,一片湿热。越风闲怔了一下,轻轻揽着裴宿,余光掠过,白色的布料血也似的红。
她流的泪,也是鲜血一般。
裴宿没有抬头,他也不语,只作不知,却下意识抱得更紧了些。
稳定器里的触手怪,和血淋淋的人脸,分量也似乎变得很重很重。
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与手术室的怪物正面对上了。可他们却依旧如此没有把握。他的腿靠着裴宿的治疗,眼看刚刚好转,她却又落个伤痕累累,双目几乎失明。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无力的情绪了……原来,有了珍视的人,便会因对方的难过也变得脆弱。
她在无声落泪。而他的心口也沉沉的,情绪沉重而莫名。
连电梯鬼似乎都能感知到氛围的不对,在裴宿刚进来时闹腾过一阵,现在也老老实实飘在她身边。
在危机四伏的阳光医院,此时竟然于满目疮痍中,透出几分岁月静好来。
苍白色的光影从窗外落入,在地面上铺出一卷朦胧的织物,看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裴宿才抬起头,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皱了皱眉,正要再加大力度时,手忽然被握住了。
“姐姐,你要干什么?”
她顿了顿,有些尴尬,“呃……我想看看,狠狠给自己一巴掌,能不能让自己的脑子更清楚些……”
在副本里多愁善感无疑是愚蠢又搞笑的行为,她根本没有资格去肆意悲伤。即使前途再迷茫诡谲,她也还是走上这条未知的道路。
【意识流·初】与【举起科学的大旗】叠加使用,精神力恢复的速度很快,周身的状况也好了一些。但当她想要除去身上的异症时,却发现完全不起作用。
果然,她的能力只针对鬼,不针对怪。可偏偏,最后的BOSS是个大怪物。
手被握着,轻轻牵引到他的脸颊上。越风闲声音温柔。
“那姐姐在我身上试吧……怎么总是对自己那么狠呢?”
短暂失去之后才对一切感官都分外敏感。厉鬼的影响被消解了一些,手下所及竟觉如云朵一般柔软。她忍不住捏了又捏,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立时要缩回手。
偏偏对方又不肯松开,声线温软又无辜。
“诶,我的脸手感不好吗,姐姐怎么看起来像被扎了手一样。”
不仅不松开,还慢慢扣上了她的手指,与她紧紧交握。
越风闲真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插科打诨,却让氛围真的能缓和下来的能力。
裴宿喃喃道,“怎么这么乖啊,不然真当我弟弟好了——真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
握着她的手立刻僵了一下。
“裴、宿。”
哪怕她的感知还是麻麻的,都感觉自己被瞬间冻了一下。这低气压!
不等她回话,揽着自己的手又是一紧,对方的呼吸落在了自己的脸侧。
“怎么办呢,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却又分明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又凑近了几分,温热的吐息也越来越近。
但终究,还是停在了咫尺间。越风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报复似地捏了捏她的脸。
“我为什么不是呢?”
不是什么?她可不敢问。裴宿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笑吟吟的。
“腿怎么样?”
“其实已经可以走了……姐姐却还是不准我动。”
“那是因为,到时候还得指望你打怪呢。”
裴宿叹了一口气,满是惆怅。精神力对自身的治愈是被动的,随着感知慢慢明晰,后背那极致的疼痛也一波接一波地传来。她受到的,可不只有精神攻击。
“我对诡异之事研究不多,这是我的猜测——有没有可能,许若莲他们都是,这么说吧,邪恶仪式上的祭品。阳光医院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改造人类只不过是为了培育出更多的子民,最终是为了……供奉他们的‘神祇’。”
她虽不知手术室怪物终究是从何而来,却可以猜到,刘长春是它选定的傀儡。借着它的力量,刘长春才慢慢发展起这阳光医院,他又曾说裴宿有机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信徒”,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指绩效淘汰者的宿命,不是被怪物改造就是被吞噬。
所谓信徒的培养方法则是非常粗暴简单的,只要被感染,慢慢异化,最终成为像二十号那样的怪物,那就是它的子民。子民越多,力量越为强大。
电梯鬼的供词说明这一邪恶计划早就开启了,跟越风闲讲述的孤儿院怪事不知是否出自一源。但最开始,从电梯鬼的遭遇来看,这一改造是失败的,只是将它变成了一只病恹恹、绿唧唧的小鬼。可阳光医院却在近两年风头大盛,忽然出现在公众眼前。
而这其中的变数,就在于许若莲一家。她姑且猜测,男鬼是因为某些原因才被刘长春盯上,被诱骗到了医院,毁其五官,剥其五脏六腑。而后,又将携女前来寻亲的许若莲迫害至死。
许若莲才是祂真正要找的人。她性子纯良,却突然目睹丈夫的凄惨死相,行动被限制,又被逼着与祂结合,生下了非人之物。懵懂无知的洋洋以为自己要有妹妹了,却亲眼看见母亲诞下鬼胎而死。小女孩似乎只是这场血腥仪式的佐料,被刘长春漫不经心地砍死了。
再后来,就是许若莲的母亲又来寻女,只是这些,已经是怪物力量渐成之后的事情了。
裴宿不明白究竟有什么特殊原因使得他们将许若莲作为目标,但她怀疑,许若莲生下的触手怪,也是怨气与鬼气的混合物。不洁之物又惹鬼祟,活像在五毒坛中养蛊。害无数性命,才成了这充满罪恶的阳光医院。
或许对于某些邪祟之物而言,滔天的怨气就是最好的养料。刘长春最终吞噬了男人,而手术室怪物有了自己的子嗣。
又或许,这不是祂的子嗣,而也是像刘吞噬男人而后实力更加诡谲一般,是祂可口的养料。
而许若莲作为最重要的棋子,魂形硬生生被剥离,既人且怪,作为红眼怪物,在病房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作为人,又重复着自己死前的遭遇,直到裴宿进入副本,她作为一个被迫害至死的“独居女性”,告诫她,千万要警惕。
虽然不知其中还有什么关节,但所幸,触手怪不仅没有被怪物得到,还落入了他们手中,被控制了起来。
她在昏迷之前,明明白白感觉到刘长春在被强行剥离人脸后,发出的声音虚弱而充满苦楚,她也不清楚现在他到底是死了还是又躲起来了。但她却本能感觉,不能将那脸皮交给男鬼。男鬼不可控,规则给她的不过是一根脆弱至极的鞭子。
既然她对刘长春与男鬼之间关系的猜测大抵是正确的,那对许若莲和祂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大的出入。
被越风闲隐匿起来的那两件邪物,很可能就是他们在明显的敌强我弱的局势下,最大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