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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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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空气似是拦住了他的脚步,他迟迟不下车,余北南直接来到车门边,亲自,为他打开了车门——
“我本不想让你们贺家的人来打扰我师傅,可贺逢,你们应该来道歉的。”
春鹏的墓地在春家相反的方向。
贺逢想起,之前走在回去的道路上,他问过春灵:“坪雨镇的住户为什么这么少?那一块地为什么没人开发?”
她当时就告诉过他,那里,是墓地。
可他却不知道,那墓地中,有她的亲人在。
天空笼罩着黑压压的一片,贺逢跟着他来到墓地,只见不远处的墓碑前,立着几道身影。
阿婆佝偻着身体,许久不见,她似乎老了许多,白发苍苍,不知在说些什么。
春起穿着黑色的棉袄,他低着头,时不时地擦下眼角,手里牵着小花,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
姜如音牵着春灵的手,她挽着随意的低丸子头,只是轻拧的眉间,浮着丝丝忧愁。
而春灵,她的纱布还没有拆掉,面色平静,目光落在墓碑上,无悲无喜。
“阿婆她们还不知道是你贺家害死了我师傅,还有姜老师的妹妹。”
余北南的目光落在他煞白颓靡的脸上,他残忍一笑:“她们对你这么好,你说,如果她们知道收留的是仇人家的孩子,还会对你这么好吗?”
“.....”
贺逢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们离开后,贺逢想要去春鹏的墓前,余北南拦住了他。
他硬朗的眉眼疏离冷漠,“别脏了我师傅的眼睛。”
贺逢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在离开前,他微微低着头,语气再没有那般高傲,声音哑得厉害:“我....让我再去看他们一眼。”
余北南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过去的路上,贺逢看着脚下的路,脑海中徘徊中来到这里的一点一滴。
他没有进春家,只是站在了不远处。
春起在收衣服,小花蹦蹦跳跳的,似乎在和那群鸭子玩。
没一会儿,姜如音从隔壁过来,手里捧着一堆东西,不知是什么吃的,春起放下衣服,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小花也跟在两人身后,但许是察觉到什么,它猛地回头,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大叫。
家里人或许是以为它在玩,没人理它。
下一秒,小花飞奔着朝他们跑来。
它吐着舌头,跑得太快连耳朵都在抖,它兴奋地绕在两人脚边,叫声清脆响亮。
贺逢蹲下身,他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心底一阵心酸。
他来坪雨镇时,是小花最先发现他。
现在,也是小花发现了他。
“你们还好吗?”
小花兴冲冲地咬着他的裤腿往家的方向拽,贺逢艰难地咽了下喉咙,他低低哄道:“回去吧。”
余北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几日前还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在此时竟蹲在一条大黄狗面前。
贺逢忍着心底的酸涩,他像是在嘱托一位好伙伴,努力让语气正常:“我不在,你可要好好照顾他们。”
“别再偷吃了。”
“汪!”
“晚上不要叫,很吵。”
“汪汪!”
“隔壁大白不喜欢你,不要再去偷看人家了。”
“汪汪汪!!”
贺逢最后薅了下它的脑袋,他鼻子一酸,忍着情绪道:“行了,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小花不知道他和余北南为什么不回家,急得团团转。
没办法,贺逢他们只好转身就走。
可他还是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他回头望去,小花就站在不远处,没有跟过来,它的尾巴垂了下来,一双乌黑的眼不解看着他们。
“回去吧。”
而后,贺逢的视线往上,落在那扇紧闭的窗户上。
她曾经喜欢在白天将窗户打开,她说喜欢空气的味道,阳光的,参杂着雨水的,混合着饭香,这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而如今,她的窗户便一直紧闭着。
再也没有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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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上,余北南看着他颓靡的模样,报复的藤蔓不断蔓延生长,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贺知彦。
可是看到贺家的人,他就起了想要千刀万剐的心思,想要他们全家一起陪葬。
贺章林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将他带回来,不就是想要护着他么。
他偏不想让他们贺家人如意。
贺家的每个人,都该死。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愧疚?”
他突然开口,贺逢低着头,没有回他的话。
余北南笑了,车窗外树影模糊,他似乎看到了春鹏的模样。
他将春鹏当成了父亲,将张春蛮当成母亲,将灵灵当成自己的妹妹,还有姜如音....
他笑得愈发响亮,甚至是笑出了眼泪。
他从来不是个好人,在春鹏捡到他之前,他是混迹于泥泞的垃圾,他偷东西,也打架,没人在乎他,他也没在乎的人。
曾有人说过他是疯子。
他确实是疯子。
他笑着看向贺逢,残忍地道出一个真相:“你是不是觉得,因为贺家,对我们有愧?”
“可是贺逢,贺大少爷,你大概不知道吧,你也杀死了一个人。”
贺逢抬起眼,他赤血的双眸紧盯着他,只见余北南笑得像个疯子,他一字一句,狠狠如同刺进他的心脏——
“你的母亲,就是被你害死的。”
“你他妈说什么!”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贺逢猛地掐住他的脖间。
司机不断看向后视镜,只见两人都处于暴怒边缘,余北南被掐得青筋凸起,可他依旧笑着。
“我说。”
“你也是害死你妈的罪魁祸首之一。”
孟女士的死一直是贺逢的心结,他收紧了手——
“少爷少爷!”
司机也慌了,他一边要注意前面的路况,还要安抚身后的两人。
余北南奋力挣脱他的桎梏,他声音哑得厉害,一字一句,残忍地看着他理智近乎崩溃。
“原本在那场车祸中应该死去的人,是你——”
黑色轿车飞快行驶在公路上,犹如几个月前的那个黑夜般。
贺逢突然失了力气,他死死盯着他:“你是为了贺家的家产,所以才——”
余北南偏头咳了两声,他冷冷坐直身体,扶着脖颈,嘲讽道:“你以为谁都要你贺家的东西么?”
“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你的好父亲。他为了保护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一回到贺家,贺逢跌跌撞撞地去找贺章林。
男人目光沉沉看向他身后的余北南,余北南也不干了,他吊儿郎当地坐在边上的沙发上,“我们的合作可以结束了,你答应我的,什么时候能做到?”
贺章林看向贺逢,他冷薄的镜片划过一道光痕,终是化为了无奈。
他点了一支烟,嗓音微哑道:“你的那辆车,被人动了手脚。”
钟泽虽早就调查到一些结果,但也有人刻意在隐藏,而这个人,就是贺章林。
所以,贺逢虽早已猜到,却一直没有证据。
他心中大震,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艰难地问道:“是谁。”
贺章林沉默地吐出烟雾,捏着烟的手逐渐收紧:“贺知彦。”
贺逢的爷爷,也就是贺家老爷子贺廷安在几个月前立了遗嘱,却没有人知道遗嘱的内容。
直至孟女士出事前,贺老爷子突然处于昏迷不醒阶段。
贺知彦通过手段查到了遗嘱内容,除了贺章林,贺氏的股份大权几乎给了贺逢。
照理来说,长幼有序,贺知彦是贺逢的堂哥,他得到的不应该比贺逢少。
“因为他不是你小叔的亲生儿子。”
贺章林缓缓道出一个隐藏多年的事实。
贺知彦,不是贺家的人。
贺老爷子根深蒂固,虽然养了贺知彦二十多年,却还是不愿意将家产多分给一个外人。
给贺知彦的股份够他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贺知彦怎么可能觉得够。
当年他看不上要联姻的未婚妻,就制造了事故让她死在了车祸中,还吞下了对方的公司。
而要得到贺家的股份,成为贺氏最高持股人的办法就是——让贺逢消失。
贺逢的那辆车被他做了手脚,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晚,贺逢和孟茗换了车。
孟茗年轻时也爱玩车,有了儿子以后,母子俩倒是有了共同爱好。
她买了一辆新车,贺逢那晚好说歹求要开她那辆新车。
孟茗宠他,就答应了,她调侃,“你的车也不便宜,那妈也要开你的车。”
“随便开,我整个车库的车都任你挑。”
可偏偏就是那一辆车。
那本是为他设下的死局,却让孟茗离开了。
贺逢语无伦次,他像是不敢相信,眼眶却已经红了。
“你在说什么?妈对车这么熟悉,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
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咙般,有些说不出话来。
贺章林触及他祈求的目光,心脏像是被撕裂般。
是啊,孟茗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女赛车手,她潇洒恣意,对车更是了如指掌。
可那辆车,不能停下来。
贺章林犹然记得接到她的电话时,手机里冷风呼啸,女人声音却格外平静——
“老贺,保护好小逢,以后要将他的专辑带给我听。”
“还有,我爱你。”
“小茗?”
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爆炸的声响。
他的爱人死在了那场车祸中,而那篇报道,是贺章林亲自报道的。
他原本以为,可以循序渐进击垮贺知彦。
但他的忍耐,却换来了爱人的离开。
贺章林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年上,他再没有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双眼湿红,迷茫,颓靡不堪。
“所以,你才把我,送到坪雨镇?”
他艰难地问道。
“是。”
为了让贺知彦相信,贺章林与这个亲生儿子决裂,为了让他相信,贺章林有了私生子,未来的家产,会落在余北南身上,甚至不惜让人打伤他。
但他没想到,贺逢的体内会被植入定位。
早在两年前,贺逢玩赛车的那场事故,也是贺知彦安排的,定位芯片更是他早有预谋。
而余北南也并不是他的私生子。
早在孟茗出事之前,贺章林调查到了春鹏的事情。
于是,两人达成了合作,决定先将贺知彦解决掉。
可贺知彦这人实在狡诈,光是证据就找了很久。
那支录音笔,也是余北南冒死才得到的。
一切,都是为了骗过贺知彦罢了。
贺逢被事实砸得说不出话来,他低着头,双眼茫然空洞。
余北南却没这么多时间陪他们耗了,他起身,“如今证据都已经收集好了,后天的股东大会,贺董,我想你应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