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难安》多乐猫

3、上学

　　9

　　小安吃着百家奶，慢慢长大着。

　　三个多月，他会翻身了。

　　我怕把他一个人放在床上太危险，老背着又背不动，就在地上铺了些干草，让他躺在上面。

　　他总是安静地趴着，看着我们几个人在院子里玩。

　　趴累了，又翻个身，躺着看天空。

　　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有时开心起来，还会手舞足蹈的。

　　不吵不闹，吃饱就行。

　　夜里也不再喝奶了。

　　省心得很。

　　就是越来越沉了。

　　我都快抱不动了。

　　家成比我们大两岁，开始上小学了。

　　以前抱小安出去吃奶，总是家成出力最多。

　　家成上小学之后，王伟自告奋勇地把这项任务扛起来了。

　　思思手巧，总能编很多精致的小玩意，给小安玩。

　　草编的蚱蜢，蜻蜓，螳螂等。

　　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小安可喜欢了，一直拿着不撒手。

　　小安六个月大，开始长牙了。

　　可以吃点糊糊了。

　　我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口一口喂他。

　　小安的小嘴吧唧吧唧，吃得很欢快。

　　“格拉格拉冷冷，小狗等等，格拉格拉凉凉，小狗尝尝。”

　　我轻声唱着。

　　格拉，就是搅动的意思。

　　大人们总说，贱名好养活。

　　平时多叫叫小猪小狗，对小孩子好。

　　家成回来总能跟我们说一些学校里的趣事。

　　还总能带回来一些新鲜玩意，给小安玩。

　　小安八个月大的时候，他竟然带回来了一只铁皮青蛙。

　　侧边拧几下，上了发条。

　　青蛙就能蹦啊蹦啊，自己往前跳了。

　　家成说这是学校运动会的奖品。

　　他拿了第一名，老师们都夸他体育好，以后可以当警察。

　　他说以后要当警察的时候，眼睛异常明亮。

　　像有星光闪烁。

　　我们都兴奋地围着青蛙。

　　惊喜地看着它往前跳，跳完了抢着给它上发条。

　　小安也被吸引了，趴了一会。

　　他竟然咿咿呀呀地爬过来，安静地看着青蛙跳。

　　“哇！小安会爬啦！”

　　我们开心地围着小安庆祝。

　　小安是我们几个一起养大的。

　　倾注了我们太多了时间和心血。

　　他一点点的进步，都足以让我们开心很久。

　　青蛙不跳了，小安等了一会，一把抓起来，递给我，示意我给它上发条。

　　然后又咧嘴笑着，跟着青蛙爬。

　　院子里有些脏，还时不时可能会有些鸡粪鸭粪，家成急忙把小安抱到屋子里。

　　我把院子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

　　不经意抬头。

　　阳光温暖。

　　天空高远辽阔。

　　这样的日子。

　　真好。

　　10

　　一转眼，就到年关了。

　　这是一年里，最快乐的时光。

　　思思这时候总是最忙的。

　　她手巧。

　　红色的纸到了她手里，刷刷几下，就能剪出好多不同样式的窗花、鱼儿。

　　精致美丽。

　　她每年还会琢磨着剪动物。

　　牛年剪牛，虎年剪虎。

　　她剪的牛憨态可掬，老虎威风凛凛。

　　贴在房屋上，别提多好看了。

　　她会剪很多，剪完了，我们一起抱着小安，挨家挨户送过去。

　　过年最开心的是吃饺子了。

　　洁白如雪的面粉，加上温水，揉揉捏捏，包上馅料，就能变成神奇的饺子了。

　　家家户户都包饺子。

　　包好了，各家都送一些，我总能吃上好多种口味的饺子。

　　家成家的饺子最实在，包了好多肉。

　　吃得我满嘴流油，恨不得吞掉舌头。

　　思思家的饺子最好看。

　　有铜钱形状的，有金鱼形状的，有元宝形状的。

　　哪怕最常见的家常版，她也能捏出好看的花边。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自己家的饺子。

　　虽然大多是素馅。

　　但会加很多我最喜欢的葱姜水。

　　格外的鲜香美味。

　　小安长了好几颗牙齿，也能吃饺子了。

　　他很开心，咿咿呀呀的，双手不停挥动。

　　11

　　年关过后，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爸爸去山上干活，雪天路滑，不小心滚下山坡。

　　摔断了腿，要修养好几个月。

　　妈妈更忙了。

　　没日没夜的。

　　要照顾爸爸，还要赚更多的钱。

　　我只能力所能及地多做些家务活。

　　喂鸡鸭，扫院子，烧热水，洗碗筷。

　　照顾小安。

　　这天家里柴火快没了，我趁着小安睡午觉，跑山上去捡柴。

　　下了雪，柴不好找。

　　不知不觉，我就在山里越走越深。

　　似有察觉，我猛一抬头。

　　顿时，毛骨悚然。

　　不远处，一双幽幽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贪婪锐利。

　　闪着凶光。

　　是狼！

　　一只饿得发慌的狼！

　　我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固。

　　头皮直发麻。

　　拔腿想跑。

　　却发现脚根本迈不动。

　　想喊救命。

　　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恍然想起，大人们说过，如果在山里碰到野兽，一定不能转身跑，很容易被野兽从背后扑倒。

　　我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狼似乎在犹豫。

　　没有逼近。

　　我的理智回归了些。

　　把身上的柴火卸下来，挑了两根粗壮的长树枝，拿在手上。

　　慢慢地后退。

　　狼犹豫着，压低头，腿往前迈了一步。

　　我朝它大吼了一声。

　　狼停住了。

　　我加快了后退的速度。

　　我一边后退，一边朝它大声吼着。

　　并不住地用手上的树枝大力敲打着。

　　即使不能吓退狼，能引来路过的大人，就有救了。

　　许是饿极了。

　　狼踌躇半晌，一步一步逼近，终是奔跑着朝我扑了过来。

　　我嘶吼着，脸上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挥舞着树枝，准备迎战。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小安可爱嘟嘟的脸。

　　他午睡醒来，发现我不在，不知道会不会哭？

　　估计不会吧？

　　他肯定会以为我在跟他玩捉迷藏，会乐呵呵地到处爬着找我。

　　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会不会哭呢？

　　突然有点难过。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斜刺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影，跟野狼纠缠在一起。

　　是家成！

　　他手握铁锹，锋利的一端朝野狼狠狠挥去。

　　野狼身形一闪，灵巧躲过，扭头一口咬住家成的小腿。

　　家成闷哼一声，挥着铁锹，铆足劲朝狼的头部砸过去。

　　狼锋利的牙齿狠狠刺入，咬得更深了。

　　我快跑几步，举起树枝，出其不意地朝着狼的眼睛刺过去。

　　“嗷呜……”

　　狼惊惧哀嚎。

　　猛地用力一甩头，扯下一块带血的肉。

　　血水模糊了狼的眼睛。

　　暗红的血液，一点一点滴在雪白的地面上。

　　狼猛地转身，迅速朝山林深处逃去。

　　我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湿透了衣裳。

　　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家成腿上的伤养好之后，正常走路看不出来。

　　可一跑起来，总有点一瘸一瘸的。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学校运动会赢过了。

　　也没有再听他说过，以后要当警察这样的话了。

　　12

　　如今山上已经很少能看到狼了。

　　大家说，估计是大雪封山，狼找不到吃的，才无奈从深山里跑出来的。

　　村里后来组织男丁去深山里，把那只狼打死了，免得再出来祸害人。

　　两年之后。

　　我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那段时间，爸妈总是愁眉苦脸的。

　　我清楚家里的情况，从来没有提过要去上学。

　　农村里，不上学的女娃挺多的。

　　很多家里条件比我家好的，都觉得女娃读书浪费钱。

　　我从不奢求爸妈会让我去读书。

　　我清晰记得。

　　那天下大雨，爸爸难得在家。

　　他坐在门口，一声不吭，抽了一天的旱烟。

　　夜幕降临，他起身，熄灭了烟，对妈妈说。

　　“让娃去读书吧。”

　　妈妈沉默着点头。

　　连夜拿了几块旧布，给我缝了一个书包。

　　昏黄的油灯下，我拿着我的书包，恍然如梦。

　　晚上，我抱着小安，念念叨叨地一直说个不停。

　　末了，我叮嘱小安。

　　“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乖，不要乱跑，饿了锅里有窝窝头，自己拿去吃。”

　　从村里到小学，要走一个小时。

　　我们四个人约好了一起走。

　　一大早，我就起床了。

　　小安也紧跟着我起床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生怕我跑了似的。

　　没办法。

　　我只能把他带上。

　　思思看到小安也来了，很是诧异。

　　我无奈地说。

　　“他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上课的时候，就让他自己在外面玩吧。小安这么乖，不会添乱的。”

　　思思点点头，又有点担心。

　　“这么远，路也不好，他走得动吗？”

　　家成大手一挥。

　　“嗨，这有啥？有我和王伟呢，小安走累了，我们来背就是了。”

　　王伟点头。

　　“对，对，有我和家成哥在呢。”

　　小安紧紧拽着我的衣角，异常认真地说。

　　“我自己走。”

　　我愣了愣，点头。

　　“行，不过你要是累了，就跟我们说。”

　　一路上，小安愣是没吭一声。

　　迈着小短腿，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

　　家成忍不住了，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背，对小安说。

　　“来，小安，家成哥背你。”

　　小安坚定地摇头。

　　“家成哥累。”

　　我们只能放慢脚步，好让他跟着不太累。

　　晚上回家，我给他洗脚。

　　鞋子一脱，才发觉他脚上被磨了好几个水泡。

　　有的还破了皮。

　　我的眼睛瞬间红了。

　　小安朝自己的脚上呼了几口气，安慰我。

　　“呼呼，不痛。”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这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