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与美人蛇》金妙笔

9、第 9 章

　　宁遥知道，易缙并非真的爱上他，只是也许是哪根神经突然搭错了线，也许是作为一个人天生的怜悯心，又也许是心底涌出的同病相怜，兔死狐悲的同情，易缙在听到他这个奄奄一息的死对头的遗愿后，忽然萌生出一种想要实现他遗愿的念头。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耍他玩。

　　于是，易缙就说出了那句他本该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出的话。

　　笑了一阵，宁遥勉强压下还在不断上涌的笑意，说：“你再、再说一次。”

　　“我爱你。”

　　“好啊。”宁遥弯着眉眼答道，“那我也爱你好了。”

　　他们在彼此的心照不宣中，开始了这个完成遗愿的游戏。

　　宁遥醒来后的那天，易缙就带着他出了院。

　　他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了，那些人很快就会来追咬他们。

　　倒数第六十五天，易缙带着宁遥去了内城。

　　天色并不那么清澈，带着一些灰白，宁遥站在敖包外面，眺望，一眼望去，青色茫茫的大草原广阔无垠，穿着当地民族特色服装的男人牵着一匹壮健的白马，朝他走来。

　　宁遥朝他走过去，眼睛不住地瞄着易缙牵着的白马，带着一些好奇。

　　“我不会骑马。”宁遥又说了一次。

　　之前易缙就问过他，要不要骑马，宁遥已经说过了一次。

　　宁遥从小就体弱多病，待在医院的时间占了他四分之三的时间，比林黛玉还林黛玉，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接触任何运动的可能。

　　所以，他从来没有机会学过骑马。

　　“你只要坐在上面就行了，我拉着马。”易缙说。

　　宁遥瞧了一眼过于高大的马，面带一些犹豫，又有点跃跃欲试。

　　“上去吧。”易缙把马停在一边，道。

　　宁遥不满蹙眉，一动没动。

　　“怎么，要我请你？”易缙有些不耐地挑眉催促。

　　宁遥翻了个白眼说：“我爬不上去。”

　　“……”

　　“喂，贴心的爱人早就会想出解决办法了。”

　　易缙冷冷地盯了他几秒，靠近他，忽然抱起他掂了掂，宁遥忙抓住他的胳膊说：“干嘛？”

　　宁遥太轻，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易缙不自觉蹙了蹙眉，才回答他的话：“我抱你，你借个力上去。”

　　“哦。”

　　易缙的力气很大，抱起宁遥轻轻松松，宁遥很快就跨上了马。

　　宁遥坐好后，居高临下地发出命令：“走吧。”

　　易缙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他这幅颐指气使的样子已经习惯了。

　　宁遥第一次骑马，有点新奇和兴奋，他坐在高头大马上，东张西望，望见很远的地方有牧民和牧羊犬正赶着一群毛绒绒的白羊，像是被滚来滚去的一团团棉花，又瞧见西边也有和他们一样穿着民族服饰，但一看就知道是游客的人在纵马奔腾。

　　宁遥垂头望向易缙，易缙后知后觉有人在盯着他的后脑勺，抬眼，就瞧见一双晶亮的眼睛正期待地看着他。

　　“？”

　　“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宁遥指着正在驱马狂奔的年轻人们。

　　“你不会骑，控制不了马。”

　　宁遥眸光微黯，“哦。”想想也是，他怎么可能做到。他只能坐在马上，让人慢慢拉着骑。

　　“不过。”

　　宁遥眼睛亮了亮，“不过？”

　　易缙本来想说“你求我就可以”，但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只顿了顿，说：“我可以带你。”

　　宁遥迟疑了一下，说：“这匹马可以带两个人？”

　　“当然。”易缙摸了摸身边这匹花了十万租来的宝马，说，“反正你忽略不计。”

　　宁遥：“？”

　　易缙带着马停了下来，让宁遥往前面坐一点，然后踩上马镫，十分潇洒地翻身就坐了上去。

　　宁遥眨了眨眼，说：“不错嘛。”

　　易缙哼笑一声，在宁遥耳侧说：“正好你不会的，我都会。”

　　宁遥不会的运动，易缙大部分都会。

　　“吹牛。”宁遥呵呵。

　　易缙挪了挪位置，贴上宁遥的后背，双手环过他牵住马绳，说：“坐稳了。”

　　“你不怕我突然心脏病发？”宁遥微微挑眉道。

　　易缙回答他的是，一夹马肚，一声凌厉的“驾！”

　　白马跑得很快，宁遥的心脏以不正常的速度狂跳了起来，他的眼底快速掠过大片大片的绿色，风从他的身上跑过，将他柔软的黑发吹起，他不自禁扬起笑容，眼睛发亮。

　　宁遥伸出手，感受着风从他的指缝流过，好快！好快！

　　易缙弯起唇，对于让宁遥透露出这样明显的情绪，有些莫名得意。

　　宁遥将手指拢起，又说：“我抓住了风。”他侧过脸和身后的人说，“易缙，我抓住了风！”

　　易缙眸光瞥他，“嗯。”了一声。

　　除了易缙，没人能懂宁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因身体状况被困在医院和层层监视之下，他因出生的原罪和少年阴影被困在难以自拔的精神囚笼，他从来没有一刻是自由的，畅快的，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畅快的风。

　　但此刻，酣畅淋漓的风从他的指缝穿过。

　　宁遥将拢起的拳头递在易缙眼前，笑着说：“你看，是风。”

　　易缙勾起唇角，说：“嗯。”

　　宁遥张开手指，风又跑了，他眼里含着笑，看着无形的风从他手指中掠过，本就精致漂亮的眉眼，因为带着笑意，变得格外吸引人。

　　易缙心神微荡，吻了吻他的额头。

　　宁遥微怔，望向他。

　　“我们去那边草坡。”易缙仿佛什么都没做，望向前路。

　　“哦。”宁遥将往后靠，和易缙的胸膛贴得更近，温热舒服的温度传递，令他的脸有些发热。

　　易缙没有带他骑很久，但对于宁遥来说，已经足够了。

　　晚上有篝火晚会，许多游客聚在一起，围成一圈，中间有一簇巨大燃烧的篝火。

　　圈里，当地的表演人员表演着民族特色的歌舞，游客们为表演者们打着节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美好的笑容。

　　“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见过这样的。”宁遥靠近易缙低声说。

　　“我也是。”易缙说。

　　宁遥想了想就明白了，按照易缙父母那种堪称变态的监控下，易缙大概是没有时间用在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的休闲旅游上的。

　　不少游客被表演者拉上一起载歌载舞，场面越来越热闹，欢乐的气氛充满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笑容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易缙看了宁遥一眼，宁遥正好瞧他。

　　宁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跳舞。

　　易缙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宁遥因为骑马而兴奋已经算是一个例外了，对于现在载歌载舞的场面，虽然也被感染了一点，但也没太跟得上其他人的开心，所以也并不想去跟上别人的脚步去跳舞。但现在瞧见易缙一脸抗拒，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致。

　　他用脚尖踢了踢易缙，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去。易缙不理他。

　　宁遥索性站了起来，去拉他，说：“跟我去。”

　　“不去。”

　　易缙越是不情愿，宁遥越是兴致勃勃。

　　宁遥微微睁大眼睛，试图用眼神威胁驱使他，可易缙却觉得那双漂亮的琉璃眸子里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撒娇和期待。

　　“你跟我去嘛。”宁遥拉他的手。

　　连说话都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语气，但显然宁遥并没有发觉。

　　易缙无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宁遥对于他突然的站起，有些意外。

　　“不是要去跳舞？”

　　这回轮到宁遥有些羞赧踌躇了起来，易缙直接牵着他的手去跳舞区域，友善的人们很自然地将他们两个人接纳进入跳舞行列。

　　所有人围成好几个圈，一个圈套着一个圈，围着篝火转着圈圈跳着舞，明亮温暖的火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倒映在眼中，制造一些特殊美好的回忆。

　　宁遥终于被感染上一些温暖的欢乐，眉眼弯弯，配合众人又跳又唱。易缙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脸上，眼神说不出的温柔，唇角弯起。

　　宁遥的体力支撑不了他跳太久，没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额头上出了些虚汗，易缙把他拉出人群。

　　“运动就不该是我这种人碰的。”宁遥感慨道。

　　易缙细心地给他擦汗，宁遥看着他笑。

　　“看什么。”

　　“你给我说那个。”宁遥说。

　　易缙放下给他擦汗的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宁遥晃了晃他的胳膊，说：“说呀。”

　　易缙微微倾身，靠近他，近到两人呼吸相闻。

　　宁遥感觉似乎周围人群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就被隔离了在外面，全世界只剩下他和易缙两个人那样的寂静。

　　“我爱你。”

　　宁遥眸光微微闪动，他搂住了易缙的脖颈，吻了吻他的唇，贴着他的唇说：“你以后会记得在篝火边，你最讨厌的人吻你么。”

　　“不会记得。”

　　“哼。”

　　易缙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亲吻。

　　宁遥亲得哼哼出声，气都喘不匀，他稍稍离开易缙的唇，又低声呢喃：“那我会记得有人在篝火边说爱我呢。”

　　易缙垂着眼睫注视着他，心里狠狠动了一下。

　　“不过我记不了太久，因为我快要死啦。”

　　他收紧手臂，将宁遥紧紧摁进怀里。

　　“少废话。”他说。

　　夜空辽阔无垠，黑蓝深邃，繁星铺满了整个夜幕，璀璨明亮。

　　宁遥坐在敖包外的阶梯上，仰着头数着星星，身上忽地一暖，一个毛毯落在他的肩上。他侧过脸，易缙坐到他旁边，没说什么，也抬头看着星星。

　　两人静静地望着星空，都没有说话。

　　夜间的风有些凉，宁遥轻轻咳了两声，易缙蹙了蹙眉，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扯了扯，宁遥顺势往他的方向倾倒，易缙的手微顿，手臂环过他的肩膀，将他搂进怀里。

　　“你会记得有人跟你这样看星星么。”宁遥狭促地问。

　　“不会记得。”

　　宁遥笑嘻嘻地拉过他的手，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

　　“易缙，我真的很讨厌你。”

　　“呵。”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宁遥问。

　　易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问你一个问题。”

　　“说。”

　　“如果那天你开了自己的车，和我一起死了。你是不是要恨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