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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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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缙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给他配齐了药,一种是能缓解脑癌带来的痛苦的药,一种是缓解精神病的药,分别放在两张纸片上。
宁遥坐了下来,一言不吭地吞药片,药太多,他分好几次吃,途中瞪了易缙好几眼。
易缙懒得理他,自己也开始吃药,配齐药片后,分两次吞服。
宁遥又瞥他一眼,瞧见他拿药的手有点痉挛,握着水杯的那只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这是精神病严重影响到生理状况的表现。宁遥熟视无睹,因为太正常了,他也经常这样。
他和易缙住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会同时发病,那种时候就挺搞笑的,宁遥在这边咧着嘴又哭又笑,身躯僵硬又经不住颤抖,易缙在另一边暴躁地砸东西,时不时拿头撞墙,要是头撞出血了,易缙看见自己的血还会晕过去。正常人要是误入那场景,估计都会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通常来说,易缙发病的次数比宁遥发病的次数少,因为易缙会按时按医嘱吃药,没吃药一般是因为他有什么事耽误了,而宁遥不喜欢吃药,只有被人盯着的时候才会勉强吃。
宁遥不会去探究为什么易缙一定要管他有没有按时吃药,易缙也不去想为什么向来最讨厌别人管他的宁遥会老实吃药。
因为他们的关系向来莫名其妙,对彼此怨恨厌恶得莫名其妙,做//爱也做得莫名其妙。他们就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又像是古旧老宅里乱七八糟的蜘蛛网。
深夜,宁遥又从噩梦中惊醒,苍凉的月光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更显得他苍白如纸。
宁遥缓下作呕的生理反应,擦了擦冰凉的汗,穿鞋下床。他好像还没有彻底从刚才的噩梦里回过神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又恍惚,他无意识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直到五分钟后,他才似乎完全醒过神来,他抬头四处望,朝房里的监控摄像头走了过去,他盯着摄像头半晌,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直到一、丝、不、挂。
整栋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包括宁遥的房里,甚至卫浴间也有。
宁遥一直知道,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易缙会经常通过摄像头看他。
或许是因为易缙心理变态,在满足他自己的窥私欲,或许是易缙怕宁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自杀,所以时时监控。宁遥不知道是哪种可能,但他并不在意。
很奇怪,宁遥明明因为从小就被监视,恨极了被监视的感觉。但却对易缙的监视没有生出多大的厌恨,反而喜欢透过摄像头与他对视,甚至因为想在监视器前挑衅他,做一些变态的事。
宁遥看了一会儿监控摄像头,转身走进浴室里,打开热水,看着热水慢慢充盈浴缸,突然,那热水在他眼里就变成了鲜红色的,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那猩红液体溢了出来,从浴缸边沿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他的脚边,热气攀上他的脚,他闭眼深深呼吸了一下,抬脚踏进了那满是腥臭的鲜红。
他将头没入热水里,迟迟没有再把头伸出来,好像他已经淹死在了这恐怖的红色里。
蓦地,他从水里探出了头,大口呼吸着空气,望向浴缸对面的监控摄像头,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之前曾经想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没把头伸进水里半分钟,易缙就闯进来,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那时候他就知道易缙经常通过摄像头盯他。
但这次,三分钟,易缙没来。
宁遥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起身拿起旁边的浴袍穿上,走了出去。
房门外是灯火通明的场景,这并不奇怪,因为易缙怕黑,他对黑暗有ptsd。
宁遥不会问易缙为什么会怕黑,为什么会得那么多的精神病,就像易缙也从来不问他为什么那么想死一样。当然,就算对方问了,他们也绝不会给出答案,甚至极有可能让对方滚远点。
他们对彼此的了解,除了日常相处中的激情互喷,也只有联姻初期对彼此的表面调查,和对对方、身、、体的了解。不过仅仅只有这些了解,也足够了。
宁遥还没走到易缙房门,就瞧见易缙打开门走了出来,明明宁遥就在不远的地方,但易缙仿佛没看见他,径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宁遥愣了一下,跟了过去。他观察着易缙呆滞木讷的状态,判断易缙八成是在梦游。
虽然他们经常上床,但做完后都是各回各房间,从来不会睡在一起。并且他们尽管是住在同一栋别墅,但别墅空间大,他们也不住在同一层,所以宁遥从来不知道易缙会梦游。
宁遥饶有兴致地跟着梦游的易缙。
易缙慢慢走上天台,宁遥好奇地快走几步,走在他身边,易缙一直走到围栏边,做了一个准备要攀爬的动作,宁遥眉心一跳,伸手拉住了他。
“你不会是想跳楼吧?”
易缙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攀爬,而是直挺挺地站着。
就在宁遥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站着的时候,易缙突然跪了下来,做抱着什么人的动作,缓缓摇头,眼泪无声流落,呆滞呢喃着“姐姐不要跳,姐姐不要跳,姐姐不要跳……”
宁遥微微睁大眼睛,怔愣在原地。
姐姐?易缙叫的是易姝吗?
宁遥记忆里的易姝长得很漂亮,气质文静优雅,眼神干净纯洁,是一个完美得像是天使的女孩。
易姝在十六岁就去世了,宁遥听说是出了车祸意外去世的。可现在看易缙的状态……易姝可能死得不是这么简单。
宁遥不自觉眉心微蹙,难道是跳楼自杀?为什么?
他垂眸看着易缙不断哀求的状态,心里浮现一些让他莫名不舒服的猜想,易姝自杀的事能让易缙产生这么大的心理阴影……难道易缙亲眼看见了易姝自杀?
易姝十六岁的时候,易缙才十一岁。
凌晨的空气夹杂着凉意,宁遥缓缓深呼吸了一口气,凉意浸入脏腑,令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宁遥并没有和易缙提撞见他梦游的事,在那之后的第三天,易缙接了个令他格外焦躁不安,甚至恐惧的电话。
易缙蹲坐在角落,好像是要把自己全部缩起来,他紧紧握着手机,紧到青筋凸起,脸上满是惊惧和痛苦焦躁的神情。
可即便易缙这么害怕,这么惶然不安,却竟然没有挂断电话,或者说,不敢挂断电话。
这样子的易缙,像是被逼到角落的绝望困兽,无声地哀鸣和无助,是宁遥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宁遥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静默了半晌,忽然大踏步走到他身边,抢走他手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正发出一些类似训狗的敲击声,接着是一个女人温和的声音:“……易缙,你知道的,妈妈和爸爸一直都爱你,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你不可能能够离开爸爸妈妈的。你现在立刻去机场,那里有人接你。你这次太叛逆了,做了很多错事,做了错事,总要被惩罚的,但妈妈可以答应你,这次不会再让你进反思室反思。只要你现在立刻回来,爸爸妈妈还能原谅你。”
“易缙,你不可能离得开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把你培养成人,你应该感恩,请在今天下午六点三十分到达机场。”
“不然你爸爸会生气的,妈妈也会不高兴。”
“易缙,怎么不说话,这么不礼貌,妈妈会生气的。”
女人似乎有些动怒了,声音变得很冷漠,“易缙,你有三十秒钟没有回答妈妈的话了,你好像失去了一个绅士的基本礼貌,妈妈觉得很失望。你忘了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了吗,如果你再不回答,妈妈认为你还是要进反思室。”
“不要!不要!妈妈我知道错了……”易缙反应激烈地抓过宁遥的手,将耳朵贴到手机听筒上,哀求道,“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不想进反思室。”
宁遥看着易缙的样子,心里莫名起了一股子火,用力把手机掰回来,打开了扩音,问:“反思室是什么?”
那边女人似乎顿了一下,问:“你是谁?”
“宁遥,您儿子的合法爱人,您的儿媳。”
“哦,是小遥啊。”女人又变得温和了起来。
“什么是反思室?”宁遥冷冷地问。
易缙惊恐地想夺回手机,似乎是害怕宁遥冲撞到女人,但宁遥卯着劲儿,甚至狠狠咬在易缙的手上,也不肯让他把手机抢回去。
女人继续温和道:“反思室是我们家孩子做错事,需要反思时的一个房间。”声调微沉,“易缙,我好像教过你,打电话的时候要避着人,不然不礼貌。”
“反思室是不是地下室,是不是没有光,是不是放着蛇、蝙蝠、老鼠和很多虫子。”
易缙像是一下子被卸了力气一样,放松了抓着宁遥的手,他掀起眼皮,缓缓看向宁遥,眼里有些难堪和自嘲,又有些什么悲哀的东西。
“……这不关你的事。”
“哈,怪不得易缙怕黑和有幽闭恐惧症呢,原来是被你们这种傻逼给害的。”宁遥冷笑了一声。
易缙又想抢回手机,宁遥十分火大地打开他的手,迅速离他几步远,用手指着他,警告他别过来。
“小宁,你这样似乎不礼貌。”
“礼貌你大爷。那我继续斗胆问一问,他有多种精神病也和你们脱不了关系,是么?”
“易缙没有任何病,他不可能有精神病,他是完美的,他是我们最完美最健康的孩子。宁遥,你不是我们的孩子,我本来没资格教育你,但毕竟你已经嫁给易缙了,也算是我们家的一员,我……”
“教育你妈教育!我草你祖宗的教育!我草你祖宗十八代的教育!你们这种贱父母就该去死!去死!去死!”
宁遥突然疯了一样,他在骂着易缙的父母,又似乎在骂自己的父母。
“狠毒、卑贱、下流、恬不知耻!你们不配为人父母!你们这帮禽兽不如的东西!粗鄙不伦下流的原始牲口!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易缙不会回去的,他敢回去,我现在就杀了他!反思室你自己进去吧!臭傻逼!”
宁遥说完,就狠狠把手机往地上摔,“砰”的一声,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五秒后,气得脑子发昏,胸膛剧烈起伏的宁遥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摔的是易缙的手机。
“我没钱赔你手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宁遥毫不要脸地说。
易缙默然地看着地上七零八碎的手机,胸膛里的心脏还跳得很兴奋,宁遥那几声骂,那狠狠的一摔,是易缙从小到大一直想做,但一直不敢做、做不到的事。
“不用。”易缙去拿清扫工具处理手机碎片。
宁遥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易缙扫着碎片,说:“有什么话要说。”
“我想抽烟喝酒。”
易缙抬眸看他,宁遥瞪着他,仿佛易缙要是敢拒绝他就要自杀似的,说:“我还没抽过烟,没喝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