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我和我哥 ...
-
我哥从小让我当个好孩子。
这话他从我幼儿园一直念到上初中,后来我们分开,他嘱咐我。“止风要好好听妈妈的话,认真念书,哥哥以后会来找你的。”
爸妈离婚那天我哥哭的贼惨。
我哥比我大三岁,他上初中,我上小学,初中生比小学生好带多了,而且我哥比大部分初中生懂事,他小学的时候就习惯带着一个幼儿,通常是我穿着纸尿裤在地上爬来爬去,我哥就在一旁拉着绳子,一边做作业,一边注意着在我爬远后把我拉回来。
幼儿园的记忆我一个都记不住,这事是隔壁那个总是笑嘻嘻得学渣苏炳告诉我的,他和我哥一样大,在这个小区里我哥的成绩最好,经常能听到隔壁阿姨一边打他一边夸我哥,从小他就被他妈灌输“近朱者赤”的言论,认为只要和我哥玩得好,他的成绩就能突飞猛进,成为全校前十。
作为全世界观察我哥最仔细的人,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哥在那房间里写作业,用绳子绑在你大腿上,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从哪里弄回来一条狗。”
瞧瞧,有这么比喻的人吗?就凭他这个比喻就能知道他的语文好不了!
“你才是狗!”虽然我是小学生,但我知道说一个人是狗,就是在骂他。
苏炳哈哈哈地大笑,他伸出一只手抵住我气愤的脸,“哟哟哟,还生气了?”
我哥先前一直在旁边看戏,此刻才不咸不淡地点拨两句,“小狗是一种可爱的生物。”
“那哥你喜欢小狗吗?”我闻言,瞬间觉得天晴了,雨停了,我小学生贺止风的世界又亮了起来。
“当然,”我哥掐了一把我的脸,力度不轻不重,“我最喜欢小狗。”
综上所述,我哥是一个非常聪明,并且十分会哄小孩的人。我是他带大的,离开他的时候,他当然会哭。
说了我哥,再来说说我爸。
我爸是个绝顶的人渣,凭借这一副姣好的皮囊,三言两语哄骗贺止雨妈妈跟了他,贺知雨妈妈叫林笙,曾经是舞蹈圈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
他们在一场舞台剧里相识,那时的我爸还怀有一个当导演的梦想,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出人头地,头一年两人还能蜜里调油。
随着现实的到来,穷困潦倒的家庭、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出头之日的事业,现实给了我爸狠狠一击,没几年之后我爸就郁郁不得志,开始酗酒,整天沉浸在幻想里。
他一喝酒就要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钱,我的童年就是在柜子的抽拉声、我爸的责骂声、林笙的哭喊声还有我哥的安慰声里度过的。
林笙也不是一个能过苦日子的女人,前十几年是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姐,被派出去和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以此来巩固家族势力。
对方常年身边围绕莺莺燕燕,而林笙想要一份美好的爱情。两个人协商离婚后,林笙遇见了我爸。
她嫁过来的时候,我妈刚走,丢下一个刚出生的我。
那时候贺知雨还不叫贺知雨,而是叫林知雨,听起来像个女孩名儿。变成了一家人之后,林笙给他给了姓。正好那时我还没上户口,我爸一寻思,给我取了贺止风这个名字。
林笙的爱情盲目到,使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受一个不属于她的孩子,但也仅仅只是接受,她对我谈不上喜欢,也没有什么厌恶。
从我爸酗酒开始,林笙就筹划着离开,结果她每次要走,我爸就拉着她的手哭喊。
她是个可悲又心软的女人,在我爸的哀求下,生生熬了几年。
但后来我爸不止是拿钱出去买酒,他开始家暴,在社会上被人使唤,他在家里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林笙刚开始是想跑,但心软不能跑,后面就变成了不敢跑。所以我从我亲爸那知道了一件事,一个男人要绑住一个女人其实很简单,要么用爱情,要么用拳头。
综上所述,我是一个一出生就跑了娘,亲爸不爱,继母也不爱我的小倒霉蛋。
还好我有我哥。
但现在也要没有了。
爸妈要离婚,林笙居然选择带我走,我感觉很不可思议,毕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亲儿子不带,要带我?
女人心海底针,永远也猜不透她们在想什么。
没有要带走的东西,这家里也没值钱的,冰箱风扇全是买的二手货,我哥的校服外套洗了又洗,本来是正宗的蓝色,洗了太多次,现在变成了水洗蓝。
我的衣服更脏,经常有油渍溅在衣服上,贺知雨洗不干净,他也会骂我:“说了让你吃饭小心点,怎么不听?”
但他骂我,也骂得很温和,不像爸那样会把我吓哭。
贺知雨长得漂亮,骂我的时候表情也漂亮。我有时候觉得贺知雨和林笙很像,贺知雨遗传了林笙的美貌,但贺知雨和林笙比,少了一些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少得那些东西叫风情。
林笙漂亮,高挑,经常抽烟。美人抽烟是其实一种视觉欣赏,她经常穿着一条红裙子,前襟露出一点胸脯,白色的肌肤耀眼地夺目,像珍珠蚌里埋藏的蚌肉,棋牌室的男人无不垂涎。
林笙也十分乐于利用她的美貌,她打牌只找男人,只要她眉眼一挑,其中暗藏的风情足够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男人将胜利拱手相让。
她在棋牌室找回了曾经风采,她没我爸那么没良心,对我们两个小孩还算好,赢的钱她会给我们作为学费,有时也会丢给我们一个两个硬币,让我们自己去小卖部买零食。
小卖部离棋牌室不远,隔了两三家租户,我哥牵着我的手,我们空闲的那只手里一人拿一个硬币。
小卖部的零食专供给小学生,五花八门的塑料袋陈列在玻璃柜里,上下两层。这对于一个小学生可是天大的诱惑,我吸溜了一下快要溢出的口水。
“哥哥,你买哪个?”
“我先看看。”
我哥双手握着拳,趴在玻璃窗上,用眼神搜索着。“我要这个。”
他指的是一个甜筒样式的棉花糖,用粉红色的袋子装着,我则要了一个普通的玩具枪,小小的一个,刚好够握住手里。
前两天我的同桌小胖带了一个好大带的玩具枪来,可以装子弹,按一下就能飞出一个塑料做的小圆球。
因为他有枪,所以他总是在课间当“警察”,我只能配合他当小偷。但现在我也有枪啦。
我哥带我在门口的大树前坐下,树底下有两三个石凳子和一个石桌子,方便大家乘凉用的,我哥作业在星期五就做完了,他要留出两天空闲时间陪我玩。
我趴在石桌子上,手里握着我的枪,我哥端正的坐在我旁边,撕开棉花糖的塑料袋,拿出来一个。
香香甜甜的砂糖气息立刻在我周围环绕,我馋的要流口水,眼睁睁看着我哥吃完了一个又一个。
软绵绵的棉花糖粘在他的嘴角,袋子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时候我哥才看见我的目光似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棉花糖,“想吃吗?”
我咽了咽口水,用力的点了点头,“想!”
“但这是我买的呀,你的钱买了玩具不是吗?”我哥慢慢地把那个棉花糖凑到自己嘴边。
这是最后一个棉花糖。
我委屈巴巴地,带着十分渴望地看着我哥,我哥问我,“以后有钱还买玩具吗?每次玩了一两天就丢掉了,谁教你养成这种习惯的?”
我摇摇头,又点头,“可是我不想再当小偷了。”
我哥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立刻给他描述小胖的枪,“我同学的枪超级大,有——”我伸直了手臂,“有这么大!是他哥哥给他买的!他总是能当上警察,我只能当小偷!我才不想当小偷呢,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我哥脸上说教的表情如潮水消退了,好像有人冲他肚子打了一拳,“我买不起那么大的枪。”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也会数数,小胖的零花钱很多很多,在一的后面还跟着两三个零,估计他哥哥的零花钱更多,但是我和我哥只有一。
“我知道呀,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够呢!”我笑着说,我哥却不笑,脸上表情比见到满身酒气的爸爸回家时的表情还要严肃。
过了好半天,他把最后一个甜筒棉花糖递给了我,我满心欢喜地接过,垂涎了已久的食物我舍不得大口吃,小口小口地抿,甜滋滋的气味弥漫在口舌间,我幸福地眯起眼睛。
我哥薅了一把我的头发,又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摸,像摸小狗崽儿似的挑了挑我的下巴。
我小学,但是已经学会了怎么拿捏我哥,说小孩子单纯,其实不是的,只是有些人喜欢美化小孩子而已。
我让我哥摸了下巴,还掐了脸颊肉,含着棉花糖黏黏糊糊地说,“哥,我不要那么大枪了,以后你把棉花糖分一半给我吃好不好?”
我哥掐我脸颊的手一顿,“好。”
他看着我把那个棉花糖吃完,从口袋里翻出纸巾给我擦嘴,我早过了吃棉花糖会吃得嘴边和手上都粘糊的年纪,我哥却还是随时带着卫生纸。
我哥上了初中开始拔节,我只到我哥的腰部,于是他弯着腰认认真真的给我擦拭完嘴巴,擦完嘴巴,我又把手伸出去。
我哥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啪”地拍在我掌心,“自己擦。”
我哦了一声,把纸巾捏成一团,在掌心揉了两下,随手丢了。
我觉得我哥肯定知道了我阴谋诡计,但我哥也不在乎,我哥本来就不爱吃棉花糖,爱吃糖的一直是我。
从他买棉花糖开始,我就知道里面有我的一份,但我没想到一半变成了一个。所以晚上我哥哄我入睡前,我依然耿耿于怀,但是我又不敢推开我哥一个人睡,只能缩在他怀里,自己个儿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