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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平阳拿出一只黑盒子,亦欢一愣,那正是爹娘留给自己的遗物,怎么到了平阳公主手上?

      却只见平阳公主对着下方的暗锁,巧妙的拨动几下,“咔哒”一声,盒子应声而开。
      地上众人看清那物的瞬间,都是为之一震,而后,将头紧紧的贴在地面上。

      “公主!”“公主!”

      黑盒之中,赫然是大梁亡国当日,遗失的国玺。

      国玺乃是大梁第一任皇帝,命工匠用一块这世间最纯的白玉、以小篆所雕刻,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环刻有双龙戏珠图案。国玺的一角,曾在皇后王氏夺取皇位时被摔缺,后以黄金重新镶补。

      王氏之后的皇帝即位,见国玺有瑕,本想重新雕刻一方,但有大臣劝说,说是这方国玺见证了大梁王朝曾犯过的错误,将它流传下去,也是警醒后人,莫再重蹈当日的覆辙。

      大梁亡国当日,姬蘅曾令人搜寻这方国玺,可是,却遍寻不得。姬蘅只得重新令人雕刻一方青玉印玺,作为大燕王朝的象征。

      只是,这些年来,大梁不少有抱负的旧臣,心中仍偷偷怀念着当初的那块白玉印玺。

      平阳公主双手将玉玺奉在亦欢面前,恭声道:“公主,您是文宗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淑贵妃的女儿,也是那位一场生日宴名动整个京城的小公主。我母亲是淑贵妃身旁的一个洒扫丫鬟,当年我舅舅生病,无钱可医,我母亲躲在角落中哭泣,被贵妃发觉,问清原委之后,贵妃赠了她一大笔银钱,我舅舅才因此活了下来。当年大梁国破,皇宫燃起大火,宫人四散,贵妃抱着年幼的你绝望哭泣,我母亲感念当年贵妃庇佑之恩,便将我和你交换了身份。”

      “你带着玉玺,被送出宫,到了一个平凡的农户家中,而我成为平阳公主,留在了这里。”

      亦欢接过那方印玺,愣愣的细看,原来,这就是爹娘一再嘱咐,不要让黑盒子离开她的原因吗?

      平阳道:“公主,这些年,你在宫外受苦了。”

      亦欢端详那印玺许久,最后,却是放了下来,摇摇头。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苦难与波折。李亦欢是过的不够顺遂,可是,若是当年她留在宫中,成为平阳公主,忍受十六年的欺压、折辱、对着仇人笑脸逢迎,就会更好过吗?

      亦欢轻声道:“最开始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平阳忙请罪道:“公主,是奴婢不对,没有将一切提前告知公主。只是那时候,奴婢怕公主知道真相之后,会难以忍受,继而露出破绽。”

      亦欢摇摇头:“你何罪之有?你做的很好。”

      想了想,又问:“将符咒反画,便可使鬼魂显形,并且,用那块白玉令牌召唤来其他执念未散的鬼魂,这法子也是你告诉陆寅的?”

      “是。”

      “那他……”
      平阳叩首,请罪道:“公主,他……”

      亦欢笑着摇摇头:“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

      一个鬼魂,忽然有那么大能耐,招来十万别的鬼魂,并且,在人世显形,真可谓是逆天而行了。
      想必那些鬼魂此刻,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想了想,亦欢又问:“姬蘅呢?”

      平阳道:“已收押在天牢中。”

      这人倒没有什么稀奇,就是一心只想享乐、却不愿承担责任的上位者。倒是李直,亦欢觉得他是个人才,十分想见他一面。

      不顾众人的劝阻,亦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去了天牢,只有平阳陪同在她身边。

      天牢光线黯淡,李直默默盘腿坐在角落中,听闻脚步声,睁开眼,看到她们,微笑道:“来了。”

      “我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你们带来了鬼魂帮忙。”
      平阳沉默不语,亦欢道:“都这时候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就告诉我们吧!我真的很好奇。”

      李直沉默许久,竟忽有一丝苦笑:“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看不清吗?”

      柳明彻,蔺右承,医女,李直……这个人有太多张脸,亦欢有些能看的清,可是有些,却又看不清。

      “当年,柳明彻在殿试之中一举夺魁,得到文宗皇帝赏识。只是,第四年的时候,她的女儿身被识破,”平阳神色中带着凝重,沉沉出声道:“她受尽折辱,幸得当时的尚书裴少闻帮助,从青楼之中逃了出来。”

      “但那时的她,对大梁国已心死,认为这并不是她理想中的国家。于是,她忍受剧痛,活活剥皮,去掉了柳明彻的那张脸,换上了一张新脸,便是后来的蔺右承。容貌虽变了,可是才华不变,蔺右承再次参加科举,顺利入宫,并且一步步,再次官至丞相。这时,正逢文宗皇帝要攻打燕国,蔺右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推举年轻的陆将军,暗中写信给姬蘅,又和裴少闻勾结,断了十万大军的粮草。最后,大梁亡国,而他蔺右承的身份也用尽了利用价值,于是国灭当日,‘蔺右承’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她使用了自己的第三张脸,医女杜若,为姬蘅诞下一子,然后,再次死遁,以李直的身份再入朝堂。”

      亦欢不懂的就是这个:“这是为什么呢?他做李直期间,什么事也没干。”
      平阳笑道:“公主,他的事已经做完了。”

      “啊?”

      平阳:“就是那个皇子。”

      亦欢一震,这才后知后觉,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

      “赵氏皇族对女子的忌惮不是柳明彻想要的,可是,姬氏皇族的阴狠也同样不是她想要的。她为姬蘅诞下皇子,目的就是为了将来,让这个皇子登上皇位,到时候,这天下既不姓赵,也不姓姬,而是姓柳。而她以李直的身份入宫,就是为了确保这个皇子能顺利登位,待到了那时,我想,如今的庸相李直,恐怕会大变模样,会和当初的柳明彻与蔺右承一样,成为一个贤相。”

      “届时,她为贤相,她的孩子为明君,柳氏王朝就这样,世代延续了下去。”

      李直忽道:“你说的几乎都对,可是,却有一点。”

      “我想要的,并不是让这天下姓柳。”

      一个仓促的脚步声响起,狱卒低声阻拦,可是来人却好像要硬闯,亦欢扬声道:“谁?放他进来。”
      是元稹。
      平阳低声说:“公主,当年,就是元稹识破了柳明彻女子的身份,并将其禀告给了文宗皇帝。”

      亦欢恍然大悟了!
      难怪,陆寅说元稹年轻时并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他不向文宗皇帝揭发柳明彻,也许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发生。

      元禛朝亦欢行礼,向平阳点头致意,然后,隔着铁栏杆,悲伤的凝望着里面的李直。
      许久,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当年年少轻狂,桀骜不驯,心想自己的文章明明华美无双,却输给了裴少闻和柳明彻。尤其是柳明彻,竟有本事让皇上亲自封他为相!他不服!即使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可是心底仍旧有一个角落暗暗的不服气。

      时隔四年,当年从千万人之中脱颖而出的三人把酒言欢,醉酒之下,他发觉柳明彻女儿身,大喜,首先将之告诉裴少闻,可裴少闻却一脸严肃冷峻,嘱他不可外传。

      外传又如何?他就是要告诉皇上!

      柳明彻身为女儿身,却装作男子身,犯了欺君之罪。皇上若知晓,一定会将她贬职,自那时,或许皇上赏赐自己的举报之功,丞相之位上的那个人,或许就换成了自己!

      没再犹豫,他连夜面圣。

      事情如他所料,却又不完全如他所料。
      皇上革了柳明彻的相位,可是,也将她打入了青楼。

      最初知晓,他有一刹那的慌乱,抓着兄长的袖子:“青楼?明彻她怎么会入了青楼?我以为皇上只是会将她削职或贬黜,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严重?”

      元守一介武将,都比他更通晓朝纲是非:“女子涉政乃我朝大忌,难道你不知道吗?”

      元稹一头冷汗,如梦初醒。

      皇上说他的文虽华美,却空有其表,只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官职,他心里十分不服气。如今再看,他的确,一无所知,空有其表,他竟连这一番利害都没有想到,因为嫉妒,他害的柳明彻永世不得翻身!

      裴少闻和元稹割袍断席,永不再来往。

      元禛日夜饮酒,消沉许久,然后,如变了一个人。

      此一生,他再也未写出过如当日一般桀骜洒脱、华美无双的文章。

      “明彻,当年毒倒姬蘅的毒,是你命人暗中送给我的吧?”元稹唯余苦笑:“那时,你本可以借姬蘅的手杀了我,可是,你却最终求他放过了我。”

      李直淡淡道:“是吗?心善的是医女杜若,并不是当年的柳明彻。”

      “裴少闻他……其实比我更早知晓你女儿身的身份,他一直心悦于你,你利用他,成功的逃出青楼,也利用他,成功的使大梁亡国,这个时候,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本可以杀了他灭口,可是,你却并没有做。”

      李直闭上眼,缓声道:“他见赵筠那样对我,心中亦失望心寒,所以他救我,可是后来大梁亡国,他见百姓流离失所,却开始痛苦后悔,他这一生,都深陷煎熬于痛苦之中,杀了他,未必比不杀他更痛苦。更何况,他帮了我,立于我的阵营一方,我为何要杀他?”

      “可他掌握着你的秘密,临死之前,供出了你的身份。而那时的你,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元禛苦笑:“明彻,你终究对我二人心怀慈悲。”

      外面的夕阳渐渐落下去了,天牢之中更加昏暗,只有细细的一线天光,透过铁栏杆洒进来。

      不知怎的,李直忽然就有些累,奔波这么多年,很想好好的歇一歇。
      她轻声说:“是吗?”

      微微一笑,笑着笑着,声音愈发大了起来,眼泪也渐渐流了出来。

      抚上这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遥想起四十多年前,她还年幼,见男儿建功立业,经国纬民,女子却只能深闺绣花,相夫教子,心有不甘,朗声道:“我偏偏不信,女子就一定差于这世间男子。”

      爹娘都笑:“你这女娃,倒是狂气!”

      她却忽地伏身,郑重一拜:“爹,娘,女儿有所愿。”

      爹娘始料未及,俱是一愣:“你有何愿?”

      “女儿想束胸做男儿,入那翰林院,饱读世间诗书,然后入朝为官。”
      爹娘见她神色郑重,竟是当了真,急道:“想不得!想不得!你断不可有了这样的念头!这可是欺君之罪!”

      她却朗声道:“若一辈子活在闺阁之中,手握绣花针,女儿只怕自己是个睁眼瞎子,此生都混沌蒙眬。女儿也想和天下大好男儿一样,入朝建功立业,见一朝风云,护天下百姓,只有如此,才算是睁开了眼,才算是此心明彻,不枉此生。”

      一叩首,二叩首,再叩首。

      为免连累爹娘,她更名改姓,再未回过家门一次。

      只听闻,宋家小姐出门看花灯时失踪在了人流中,自此再未寻回。

      “我这一生,有好多张脸。”李直慢慢的摸索,最终,挑选了一张面皮,精心戴上。

      “这是我原来的脸,活生生剥下它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我永世难忘,或许也是因此,这么多张脸中,我最珍视这一张。”她慢条斯理的用手指梳理着发丝。

      理好仪容,正好衣襟,她抬头,透过一线天光,仿佛回到了当年。

      春天到了,京城繁花盛开,他们三人在长街纵马,街头百姓笑意吟吟,对自家孩童指点道:这便是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

      孩儿你长大了,也要如他们一样,披肝沥胆,为国为民。

      元禛听的哈哈大笑:“听到了吗,他教那小孩,要如我们一样!”
      裴少闻却微微一笑,道:“只是元兄,你的才略还需再精进,可不能,光有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元稹霎时不快:“花架子,花架子,怎么一个个都说我是花架子?唉,明彻,你说我的文思到底如何?”

      年轻的状元郎红袍纷飞,笑意盎然:“好好好,这世上,独你最强,我能赢了你,不过侥幸而已。”
      说罢,纵马前去:“驾!”

      声音远远的落过来:“说好了的,谁最晚到,谁请客!”

      元稹得意洋洋的拍马赶去。
      裴少闻落在后面,望着那道身影,笑意中满是深深的恋慕。

      春风得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柳明彻眼中的光渐渐暗下来,洪流滚滚,当日的马蹄终究是淹没在了半人高的荒草之中。

      “元兄,求你……照料好我唯一的孩儿。”

      广祐十六年,柳明彻服毒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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