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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果决 ...

  •   “蔺先生,侯爷有请。”
      一早,难得出了太阳,蔺柘让人搬了个摇椅到院子里,刚躺下没多久,昌平侯一下朝回府就着人来喊他了。
      蔺柘算了算事情的进度,应该是已经差不多了。
      果然,一到书房,便见昌平侯神色愉悦,“哈哈哈,蔺先生来了。”
      蔺柘做了个拜礼,“侯爷看着心情大好,想来是十分顺利了。”
      “蔺先生是没看见,今天早朝时秦固安那老匹夫发现被本侯摆了一道后那脸色有多臭!”笑完后,又有些可惜,“若不是秦家,这都指挥使的位置早已是我儿的囊中之物。”
      蔺柘淡笑,“是世子的,自然谁也夺不走,待侯爷为世子寻个好立功的差事,有了功勋,失去的总是会还回来的,现在侯爷打通了稽查院的关系,于侯爷来说,只有数不尽的好处。”
      昌平侯摆摆手,“谈不上打通关系,只能算是卖了个好给林御史,不过这也足够了。”
      “这还是多亏先生及时提点了本侯,否则本侯只怕深陷后悔,让秦固安捡了便宜去!”
      现今朝中有昌平侯与秦国公分庭抗礼,另还有一派中立,换言之就是坚定的保皇派,从来不站队,其中以掌管稽查院的林言则林御史、掌管中枢的管鹤管中书,及中枢副手苏允苏侍中三人为首。
      林御史在朝多年,是两朝老臣,执掌稽查院自然不可能明着站队,这么多年,林御史也一直以铁面无私著称。
      这林御史平时的作风也十分朴素,家中只有一老妻,丫鬟小厮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唯有一软肋就是老妻生下的独女。
      他这女儿嫁得也不差,夫婿乃是戍边的二品武将,军功卓著,奈何林姑娘自幼在京城长大,本来就有些不足之症,嫁到南疆后,一直体弱,常年在调理身子无法受孕,眼见女儿已经近三十了,还未生下一儿半女,林老夫人几乎是三天两头向林御史哭诉。
      只是他那女婿是个独身,家中早已没了做主的长辈,更无人替他筹谋,压根没有调回京城的门路。
      戍边多年的二品武将,再有昌平侯之前为儿子筹谋时送出去的礼,怎么都够格补上京畿大营都指挥使这个缺。
      稽查院可谓是朝中最硬的一块骨头,就如昌平侯说的那样,能卖个好出去已经是意外之喜,想要稽查院的人明晃晃的站队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想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京畿大营都指挥使的位置可是个香饽饽,秦国公府来这么一出除了和昌平侯不合外,还有就是他也盯上了这个缺,故意等着昌平侯寻到了前任都指挥使的错处把这个缺儿给空出来了才想着渔翁得利。
      今天可谓是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了蔺柘的劝,昌平侯今早还在朝堂上向雍武帝请罪,痛斥自己管教不严,骂起自己来简直令人咂舌。
      当着雍武帝的面还捏着鼻子跟秦固安赔罪,言辞间一副咱俩刚结了秦晋之好,往前的恩怨就先放一边了巴拉巴拉,把秦国公看得一愣一愣的,又不好在朝会上指着他骂,只能僵着笑应和他。
      朝会刚散,昌平侯还没出宫门,就得到消息,雍武帝让翰林院的柳承旨拟旨,要调驻守南疆的伍将军回来。
      这几乎都在蔺柘的意料之中。
      昌平侯与秦国公相互制衡的局面可谓是雍武帝一手把控出来的,也是他很满意的局面,别看他嘴上说什么,他是不可能真的想让这两人握手言和的。
      如果秦国公的人真的接替了昌平侯给他儿子备下的坑,那雍武帝的疑心简直是控制不住要蹦出来了,这种时候,有人举荐另一个看起来更为合适的人,即使之后知道其中有昌平侯的小心思,雍武帝也绝对不会不悦。
      看着年纪比他儿子卢达盛还要小上五六岁的蔺柘,昌平侯实在忍不住感慨,面前这小子实在多智近妖,才十五岁就能在谋算人心上如此炉火纯青。
      此人绝不可能止步于侯府做个小小幕僚。
      但昌平侯眼下什么也没说。
      “此事算是了了,只是先前吃了秦家这么大一个亏,单是如此,实在难解本侯心头只恨!”昌平侯眸子幽深,手握成拳,重重砸在桌上。
      蔺柘眸光一闪,出言:“秦家的确可恨,只是秦家有秦贵妃和五皇子在,就是有一道保命符,且,属下听闻,五皇子颇得陛下疼爱,秦贵妃虽不是后,却一直有皇后之仪……”
      蔺柘停顿了一下,沉声道,“侯爷可有想过,陛下的身子其实并不算康健,现在秦贵妃又把持着后宫,侯爷如果不早早做好打算,只怕届时就来不及了。”
      十年前,昌平侯还在朝中不上不下,真正起势是在先皇后的母族白氏因战前通敌满门被诛后,得了雍武帝的信任,接手了白家留下的一半兵权,短短一年就已经可以与贵妃秦氏的母族秦国公府分庭抗礼,现在更是如日中天。
      但昌平侯对上秦国公还是有一个巨大的劣势——秦贵妃膝下有一子,且颇受皇恩,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昌平侯倒是也送了一个女儿入宫,现在已经是妃位,奈何肚子不争气,入宫十载都无所出。
      现在太子之位空悬,雍武帝的身体又不算硬朗,若是秦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当了太子,那昌平侯可好过不了。
      不想让五皇子上位,就只能让其他皇子上位了。
      昌平侯沉吟片刻,“陛下统共就这么几个皇子,大皇子粗莽,掌惠州的五万兵权,得武将的心,但行事不太忌讳,年前才闹出一桩强夺臣妻为妾的丑事,太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三皇子心思深沉,颇得文臣之心,有一争之力,但已经有了母家淮州崔氏的支持,轮不到本侯。”
      “最小的六皇子现在还是个不满十岁的黄口小儿,生母是个粗使的贱婢,为陛下所不喜,又生来多病,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未可知。”
      要让昌平侯从这几个人里选一个支持也真是为难。
      若是这六皇子不是身体孱弱,从小要靠着汤药吊命,即使出生不太好,他也可以让宫中为妃的女儿把六皇子养在膝下,扶持他夺位。
      至于另外两个也着实不好选。
      昌平侯把难题抛给了蔺柘,“依先生看,本侯该如何抉择?”
      蔺柘状似为难,“这大皇子行事确实总有出格,虽说母家尹氏不及三皇子的母家崔氏,但属下听闻大皇子与尹氏的人颇为亲近,就怕侯爷费心扶持了最后还落不得好。”
      昌平侯有些烦躁,“陛下就这么几位皇子……”昌平侯忽然想起什么,但又自顾自摇了摇头。
      蔺柘排查左右,最后郑重其事道,“属下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此人不仅身份上压其他皇子一头,早年在文臣与武将之中都很得人心。”
      昌平侯也不是傻子,甚至他刚才也想到了那个人。
      但……
      “先生怕是糊涂了!其他皇子都有可能,唯有那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事实上,前世蔺柘提醒昌平侯择主时也是和他一样,都将贺兰莳排除在外了。
      毕竟,贺兰莳可是被废的太子,晋朝几百年国祚,从未有过复立太子的先例!
      偏偏贺兰莳就成了这第一个被复立的太子,还是在母族白氏被盖棺定论战前通敌满门被诛的情况下。
      这也是蔺柘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一直没弄清楚前世贺兰莳是怎么让雍武帝亲口说要复立太子的。
      据他所知,雍武帝可是深恨白氏一族,就连当年白皇后自尽保住了贺兰莳的命,却也转头就亲口下旨以贺兰莳疯癫无序的理由把他废黜了。
      前世雍武帝突然宣布复立贺兰莳这个嫡子,可谓是为数不多脱离他掌控的事。
      那时他已经撺掇昌平侯选择了六皇子,六皇子虽然年纪最小,有了昌平侯的暗中帮助和蔺柘时不时的提点,很快就得了雍武帝的疼爱,还被交给了卢淑妃,也就是昌平侯的女儿抚养,摆脱了生母身份低微的阴影。
      眼看是与五皇子有了一争之力,因为年龄优势还更得雍武帝的心,这个时候却冒出来一个太子。
      于蔺柘而言,既然这一世重新来过了,那么还如上一世一样按部就班也太没意思了,所以他想换一条路走走。
      他也实在好奇,贺兰莳这个原本金尊玉贵的太子被逼得如此狼狈,真的能丝毫没有怨愤吗?
      如果给他机会和时间,他一定会比六皇子做得更好。
      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昌平侯还在犹豫,“可先皇后当年是畏罪自尽——”不对,即便畏罪是真的,但史书上记载的确实先皇后是病逝,且雍武帝一直到最后都没废后。
      这样论起来,废太子中宫嫡子的身份确实足以碾压其他皇子。
      蔺柘:“当年白家之事,属下虽然并不了解,但也听说过秦家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连太子被废都有秦家出力,那废太子只怕对秦家积怨已久,有共同的敌人,合作起来才更合拍,不是吗?”
      “且,属下以为,向深陷泥泞的人伸出援手,比锦上添花的效果好上百倍。”
      “可是白家……”昌平侯依旧拿不准。伴君多年,他更懂帝心难测这四个字,稍有不慎踩了红线,白家可就是前车之鉴。
      蔺柘却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
      他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
      ——十年前,白家因战前通敌满门被诛,许多旧部受了牵连,但此事对贺兰莳造成的影响是可大可小的,本朝什么事没有见过?说到底还是要看皇帝的心意。
      雍武帝十年前讨厌的,现在却不一定了。
      心意是可以被改变的。要不然贺兰莳前世凭什么被复立的?
      并且,对于白家一案,民间一直有各种小道消息流传,白家世代忠良,积攒下的民心不可小觑,加上据蔺柘的师父回忆,十年前白家的案子其实是结得十分草率的,就连朝中也有许多人觉得不妥。
      蔺柘相信这些昌平侯是能想通的,一个没有了母族,身份上又有优势,与他利益一致,且至少短期内必须与他深度合作的废太子,可比其他皇子要合适太多。
      蔺柘正欲告退,留给昌平侯足够的时间细思,却忽听见外面有人慌忙地大喊:“对街有府邸走水了!”
      昌平侯十分不悦,“外面怎么回事?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蔺柘眉眼下敛,想到了什么,“侯爷,属下出去瞧瞧吧。”
      昌平侯并未阻止,蔺柘快步走出去,远远就瞧见了那冲天的火光。
      只是,那个位置……
      蔺柘加快脚步。
      他到的时候,那块刻着敬国公府的牌匾正好落下,摔裂在火中。
      他有所觉,抬眸望向某个角落。
      灰蓝的道袍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也变得不显眼了。
      某个瞬间,帷帽被吹开,火光印在了贺兰莳如画的眉眼间,眉心松怔,面无表情,这样混乱的场景里,蔺柘竟看出了两分悲悯。
      这次蔺柘知道像什么了。
      像神殿里端坐的神像。
      仿若无情,又似有情,游离在凡尘之外,旁观着世人的贪嗔痴欲。
      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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