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愿》息川

10、无趣

　　我和她一起行动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路上都是些重复的荒废光景，挖掘不出特别的乐趣。她不愿意主动跟我说话，我缺乏生活经验又找不到话题，怪无聊的。本来在我是打算让小七它们五个出现探路，好让我们避开丧尸或是幸存者，因为我没有战斗力，要真引发战斗的话会很麻烦，而且我才拒绝了和平派的入队邀请，顺便也在警惕一下有没有被盯上，不知是他们藏得好还是真的放过我们了，我集中精神警戒了两三天了，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我把这些都跟她说明了，她大部分都默许了，不过一开始我们有一方面没有达成共识:她没有要避开丧尸，反而特地要我去找，然后亲自去用她的手枪去猎杀它们。我是无所谓啦，我的工具有五个就差不多够了，战斗也不用我出手，我躲在远处看戏就行了，只是有些浪费弹药，还拖慢行程，但实际上弹药我可以帮她找，那些暴毙的幸存者身上还是蛮多的，时间我也有的是，她不着急的话，我也可以陪她悠闲。最近她不知道为什么安分了些，没有再刻意去猎杀丧尸了，我没有跟她报告丧尸的方位她又没有再问我，所以我就照着原计划避开丧尸，我们的旅程中就省去了这个没必要的小流程。
　　为了让自己开心些，我也在努力地给自己找乐子。我让小七四处翻了些棋牌出来，像是飞行棋、象棋、大富翁、扑克牌之类的我从未接触过的牌类基本抖找到了，因为末日也没人会特地带走这种东西，所以找起来也不算麻烦，民居、超市、百货商店里都有不少。为了不占用她背包的空间，我也特地为自己准备了背包，只不过她的背包里装的是生存必需品，而我的背包里装的是娱乐产品。我是纯新手，又患有懒癌，规则基本上是边玩边了解的，她也比较愿意教我，但她是否乐在其中我有点看不出来。不过大部分棋牌都是要两个人以上玩才比较有趣的，她还要担任我的导师，对她来说这些游戏都没有什么好的体验吧。
　　“话说，和我一起玩真的有娱乐吗？”
　　“还好吧。”
　　她平淡地又下一步，被降军了。意料之中，我跟她玩象棋未尝一胜，当然，其他游戏也是一样。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她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我把象棋收起装进我的包里，随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暂时安身的废弃仓库——如果我和她待在一个空间里，她大概会睡不着吧。
　　仓库里其实很空，就算我蹑手蹑脚地走也会传来空灵的回音。墙壁上的排气扇早已停转，黑色棉花般的灰尘吸附其上，朦胧的月光偶尔会调皮地钻进排气扇的缝隙，逗留在仓库里。她的床铺本来只有一个小小的枕头和一张薄薄的被子，睡僵硬的地板终归是不好的，所以我又给她找了一张垫在身下的厚被子，因为就是折叠起来体积也还是很大，所以这床被子是由我保管的，到了安身的地方就拿出来交给她。这样也不用把落脚点固定在民居里了，也不用为了让她睡得舒服还得花功夫整理卧室，省心去了不少麻烦的同时，我还能体验到城市各处不同的有趣风光，一举两得。
　　我到外头，让小七扛沙袋一样把我扛上仓库的顶上，就让它去警戒周围了。我坐在屋顶的边缘把脚放下去，然后拿出小刀把我的一根手指割下放进嘴慢慢地嚼。我作为丧尸也是要进食的，不过比起吃活生生的人类，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这个，一开始的确会有些介怀，稍微适应一下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肉不多，而且吃起来也没什么味道，比什么都不沾的薯条还要难吃，假想成木棍心理上也会比较容易接受一些。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顾忌她吧。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自动修复，却再没有一开始的狂热劲。最近这个世界也是越发无趣了，周围找不到多少幸存者和丧尸，她那些有趣的地方最近也不展现出来了，我现在也只是操控工具为她打工，和她一起赶路。不过等待的耐心我还是有的，要是她时时刻刻都是那副我感兴趣的样子，我反而会觉得无趣。生活就是要用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新鲜感保持热情的。话说回来，别人都在担心生存问题而我在考虑取悦自己，我果然是个大恶人呢。
　　上天也迎合着我的想法下起了稀稀疏疏的雨，抬头仰望时，雨点就像流星一样坠落在我的眼睛里，等积攒够了，就像瀑布一样沿着我干燥的脸颊飞流直下。我让小七和在外的其他工具先找个地方躲雨了，因为它们身上的绷带要是被水浸湿了还要我给它们一个个换，超麻烦的。至于我嘛，身上的绷带并不是太多，换起来方便，而且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换过了，那就趁这个机会换一下吧。雨水打在身上，冰冰凉凉的，顺着皮肤滑落，还有些痒痒的，总体来说还算是舒服，对我来说是一种新奇体验。雨下大了，打在仓库铁皮上的声音乒乒乓乓地响，让人心烦意乱，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也睡不着觉吧。我有些后悔选择这个地方作为落脚点了。
　　“那个……你下来躲雨吧？”
　　我闻声向下望去。她打着把伞站在暴雨中，即便隔了一层雨幕也能看清她略带担忧的神色。我身子微微前倾往下一跃，要是平常的地面我肯定是平稳降落，这次因为下雨路面湿滑，我差点滑了一跤，她把慌忙把伞一丟，将我扶住，我才勉强稳住身形。我们离得很近，一抬头，我就对上她那对饱含慌乱的栗子眼，长长的睫毛湿了水，如同柳条一般垂下。
　　“咳咳……快进去吧。”
　　她干咳了两声，快步走回仓库里了。我拿上她遗留的伞，也跟上她的脚步回到仓库。在里面那种烦人的声音更加明显，四面楚歌般将整个空间包围。我觉得待在这里还不如在外面来得舒服。
　　她坐在她的床铺旁，用一条毛巾擦着头发，因为是低着头，我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淋到了不少雨，衣领及以上都湿透了，裤子也湿了大半。
　　“要不要换套衣服？”
　　说来除了我给她换的现在她穿在身上的这一套，我好像就没有给她找过衣服，但要是她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让我的工具们去找一套合身的，毕竟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不过她摇了摇头，我自然是听她的，她不要我也不会强迫她。
　　我把伞打开晾在离她不远的地上，转身欲走向对面的角落时，她却伸手不见五指将我拉住了。她见我停下，也就松开了手。
　　“你……换套衣服吧？”
　　我的确是被淋得从头湿到脚，不过我一个丧尸，又不会感冒，只是衣服贴合在身体上有些难受而已，也用不着大费周章地换衣服。不过绷带是得换了，不过我想等她睡着之后我再悄悄地换。
　　“嗯，待会再换吧。”
　　我觉得有些奇怪，她对我的态度似乎好了不少，出去叫我回来躲雨，还有刚才的话，莫非是在关心我不成？这或许只是我自我意识过剩吧，但我还是想知道她的答案。
　　“话说你为什么对我的态度变了？”
　　她愣住了，双手收紧握住身上的被子，把头埋得很深，沉默了一会。
　　“我总得适应你的存在嘛……你帮了我很多，我们就算不是同伴，也是合作关系吧？所以我想我们应该互惠互利才是。”
　　“这样……”
　　我和她的关系的确和她所说得很像，但说难听些就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不过她能往好的方面想对我也有益处。
　　这次她没有再拉住我了。我到仓库另一头的角落坐下，脑子空空如也，思索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能被嘈杂和空虚笼罩。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这样的时光。我不仅睡不着，而且无法确定确切的时间。
　　自我从这末世苏醒，黑夜就越来越长。
　　熬到她睡着之后，我开始给我自己换绷住带。解开层层缠绕的绷带，我手臂上那高峰隆起，沟壑纵横就显现出来，那已经是我身上的印记了，无法再增添，也无法再减少。我已经失去了旧时用于维持生命的乐趣了，而现在也找不到新的乐趣。
　　生活就如同一个死循环，不论如何行动，如何努力，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将绷带悉数换好后，我用手掌垫着头躺在地板上闭上眼睛不再思考任何事情。一次次被淅淅沥沥的雨打断，一次次重归平静。
　　如此这般，是何时开始，又持续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