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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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好意思，福尔摩斯，”华生第三次抱歉地说，“本来你不必再操心室友的事了。”
“没事，我已经接受你未婚妻的建议了，华生。”
整个陷在扶手椅里阴云不散的侦探第三次回答。
“如果你见了面觉得这个室友合不来，我还会帮你找新的。”
“不用费心，合不来是正常的。”
“真可惜，我以为我们挺合得来的。”
“我的意思是……好吧没什么。”
“她们应该快来了，”华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新室友也想看看房子。”
“还有我。”
“康斯坦丁还没好好和你见个面呢，她只是听说我有个神奇的朋友。”
神奇的朋友，是吧。福尔摩斯一点都没介意这个说法。他正在沉思中，想的是别的事。在伦敦这个忙碌的城市，他和华生医生做室友的时间不算短了，整整三年，这期间医生积极参与他的工作，还把办案过程都写成文章发表，真可谓是难得的理解他的人。咨询侦探这份工作，连他家里人都不理解，唯一从不责备他的哥哥也只是对他无可奈何了而已。他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到一个像华生这样不把他当成怪物的人。
但这世界上的事总不能事事如意。华生在美国旅游的时候结识了这位来自旧金山的康斯坦丁·亚当斯小姐，很快就陷入热恋，然后两个人火速订婚了。亚当斯小姐虽然生在美国，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英国度过的，这可能是为什么她遇到华生的时候倍感亲切。她听华生详细讲过在贝克街拼租的日子，还有那些历险，对自己影响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活感到抱歉。但她很快就说，她有个久违的在英国的好友，此次回英国重逢的时候正巧在伦敦找房子，和福尔摩斯在贝克街221B拼租正合适。
华生听了很高兴，福尔摩斯一脸阴沉。事到如今他觉得如果没有和谐相处的室友，都不如一个人把整间房子租下来。华生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他至少先和新室友见个面。这一天正是康斯坦丁要带此人来贝克街的日子。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福尔摩斯再次看了一眼钟，“我还是先……”
“不不不，临阵脱逃不是你的风格，”华生过于了解自己的室友，知道他接下来大概是要说什么，“你一定要先试试，福尔摩斯。在我们见面以前，你不是也没有想过会有可以和平共处的室友吗？”
“……”
福尔摩斯并不认为自己是临阵脱逃，他只是不抱希望。但是他在好友面前比较温顺，所以又坐回去了。这次他多坚持了一会儿。
“我还是想出去走走。”
“可是他们应该快来了……”
“如果他们先来了你就帮我接待一下吧。”
“可是……”
“我信任你，好吗？”
“……好吧，那你可快点回来。”
福尔摩斯基本上是逃出自己的房间的，就好像他怕华生改变主意似的。他在门口遇到了哈德森太太，她也问他怎么不老实在屋里等着，他只好说华生在替他等着，然后戴上帽子穿上外套，匆匆打开了房门。
刚开门他就愣了一下。就在221B门前的人行道上，有位个子挺小的女士蹲下身在研究什么，她的手提箱放在身边的地上。如果不是福尔摩斯看人讲求证据，一定会马上认定她是个家庭教师，因为她的穿着看起来就是一个经典的家庭教师的：小小的女式帽子，式样朴素的暗色裙子，盖住上半身的披肩，一双几乎可以搭配任何衣服的深色鞋子。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很朴实地盘在脑后，这个造型对她的年龄来说有点老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样也最麻利，最方便。她低头的姿势挡住了她的手，所以福尔摩斯一时没马上看出来她在做什么。
不过就在自己家门口，他不能不闻不问。
“需要帮助吗，女士？”
她没有马上回答，先沉默了几秒钟，仿佛没听见。就在福尔摩斯打算重复一遍问题的时候，她抬起头来说：
“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会修鞋的话。”
“……抱歉，这个在我技能范畴之外了。”
“没什么，我想我自己也能解决。我只是需要再坚持一段路。”
“我可以去帮你叫个人来帮忙。”
“那真是不好意思。”
她直起身来，毫不掩饰地给他看了自己面临的困境：她左脚上鞋的鞋底已经掉下来一半了。这下反而福尔摩斯显得有点窘迫。因为这位女士在似乎应该害羞的时候表现得如此大方。不过他倒不讨厌这样，他不像某些所谓绅士把“恰到好处的晕倒”之类的看成一种美德。
他也看到了她的真容。她长得很灵气，和美不是一回事，而且必须有足够敏感的心才能看到那种灵气。她的皮肤苍白得发薄，显得她十分立体的五官线条浓重，几乎告别化妆了。她黑色的眼睛冷冰冰的，但是从她看人的神态，或者更明显，从她用链子挂在胸前的眼镜可以看出，她眼神不好。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她不喜欢多说话，但她紧紧抿着薄唇的神态，微微用力的尖下巴，都好像是在忍着什么话，想说但是不说出来。
这副容貌没给福尔摩斯留下什么印象，他毕竟是看见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都无动于衷的人，但是他足够敏感到可以看到那种灵气，让他切切实实怔了一下。如果有这样的深沉内心却是做一个家庭教师，他真要暗暗惋惜。
“我想我们的房东太太应该可以借一双给你应急，只是不一定合脚。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回去问她。”
“恐怕不太方便这样打扰一个陌生人。”
“哈德森太太是个热心人。”
“先生是在这里长住的？”
“对。所以我很了解。”
“感谢。”
她的话总是很短，又很得体。福尔摩斯没觉得这是什么麻烦，他把她让进了门，自己出门躲避新室友的计划暂时搁置，一边把大门从身后关上一边喊哈德森太太来迎接客人。房东太太看到这位小个子女士还以为是新的委托人，福尔摩斯解释了一下，同时心里觉得好笑，因为客人手里拎着小箱子一看就是要搬去什么地方的，怎么可能是委托人。哈德森太太请客人在客厅坐下，喝杯茶，然后就去翻找自己年轻时候的衣服鞋子了。
“这真是个温馨的家，”客人轻轻地说，像是在为尴尬的等待时间没话找话，“房东太太就像位母亲。”
“你还没看到她做的晚餐呢。”
“你是唯一的租客吗？在伦敦一个人租这样的房子实属不易。”
“不，我有一个室友，虽然他就快搬走了。”
福尔摩斯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为了不和新室友打交道，他现在和谁聊天都觉得很相宜，包括和一位马路上刚见到的陌生女士谈自己当前唯一的烦恼。可能有时候和陌生人谈这些反而比较轻松吧。
“和你这样热心的人拼租是件挺愉快的事吧，先生，应该不愁找到室友。”
女人看事情总是这样肤浅，轻易下结论，他想，但是他不能说出来。
”恐怕你对我了解得还不够多才会这样说的，女士，不过我很感激。伦敦至少三分之二的人见过我的日常生活就会说我是魔鬼的化身，这个数字可能还保守了。”
“你可能会笑我下结论过于仓促吧，先生，但是我觉得反而是他们对你了解得太少，”她居然微笑了一下，因为那种灵气，这个笑容格外好看，“你不是那种难相处的人。”
“哦？有什么证据吗？”
“你是凡事讲究证据的那种人？那更好了。证据就是你明明心里很看轻我，但是表面上还是这么得体和彬彬有礼，先生。”
福尔摩斯盯着她。
“我可不敢看轻一个还不了解的人，女士。”
“但愿如此。”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哈德森太太拿着两双鞋来了，很热情地让她都试试。她没有拒绝，把脚上那双烂掉的鞋脱下来，挨个试鞋。福尔摩斯觉得这是女士们的私密时间，她们可能要谈谈衣着方面的事，哈德森太太还可能讲一会儿自己的年轻时代，于是躲开了，到楼上去找华生了。
医生看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也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很纳闷地问他发生了什么，福尔摩斯对他解释了一番。
“本来我没什么必要去看看，但是我总觉得这位客人听起来挺耳熟的，”华生说，“我还是下楼去看一眼。”
“你认识她？”
“有可能。”
华生匆匆下了楼梯，福尔摩斯只好又跟他去了一趟。医生走到客厅门口，就看到那位女士穿着哈德森太太的鞋子站在桌子旁边。他愣了一下。
“诶？你来看房子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这句话把哈德森太太和，很难得地，福尔摩斯，都说得一愣。
“真是对不住，华生医生，”那位小个子女士微笑着回答，“也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话，但我忍不住就想亲眼见见这里的各位，作为完全的陌生人。”
福尔摩斯此刻当然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了，只不过他的眼神还有点惊讶。华生已经走到她身边，对自己的老朋友，还有房东太太说：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康斯坦丁介绍来看房子的朋友，安杰拉·南丁格尔小姐。福尔摩斯，我非常希望你见见她的原因就是，某种意义上她是你的同行。”
两位侦探的目光相接。冷静的灰色眼眸里映出黑夜般神秘的眼睛。
“很抱歉我没有及时地自我介绍，福尔摩斯先生，”南丁格尔盯着他说，“我本以为你第一眼就能识破我的。啊，哈德森太太，真谢谢你的好意，抱歉我用这种方式回应它。”
哈德森太太还在欣赏福尔摩斯被骗的精彩表情，完全忘记她自己也牵扯其中了。她非常豪爽地挥了挥手。
“那双鞋如果合脚就归你了，亲爱的，反正我现在用不上了。”
看来新房客已经率先赢得房东的好感了，华生医生满意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