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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柯月此刻正坐在一张古董缝纫机上劳作,不时发出一声叹息。户外正在下雨,室内便一片昏黄,跟凝固了一样,这声叹息,被放大,被拉长,传得很远很远。

      兰柯月,20xx年x月x日生于S市,20xx年x月x日死于海难,年仅十九岁。在她呼出最后一口气的同时,又在300年前的雍正朝一间茅草屋中睁开了眼睛。

      是的,穿越,她又活了一次。但是柯月并不开心,她不认为这是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相反,这是再一次受难的命运!因为残忍的命运,又一次把她推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柯月叹气,换了种颜色的棉线继续织布。她很幸运,小时候跟着姥姥学过使用古董缝纫机,现在运用起来也不难,否则真是要喝西北风了。

      在女性还没有自己的文字时,她们喜欢用编织的方法将自己的心中话揉搓在织物里,使用一种仅内部人读得懂的符号,所谓女书者也。女书的内容,大多是抱怨自己的丈夫和控诉不幸的家庭生活。

      柯月的胸中也有无限愁苦需要倾吐。21世纪了!论谁也不相信还有家庭联姻这么封建腐朽的东西,但柯月偏偏面临着一桩。她家的资产不过是小门小户,父母却有一颗一飞冲天的心,那么柯月就是实现地位跃升的最好的棋子。十八岁那年,高中刚刚毕业的柯月和三十二岁的顾冠鸿领证结婚了。

      她还记得自己的绝食抗争,眼泪汪汪地盯着母亲:“妈!我不上大学了好不好,我现在就出去打工,赚的钱都给你们!求求了,千万别把我卖掉!”

      母亲很冷漠地说:“你没文凭能干什么,一个月三千撑死也供不上给你爸厂子里添机器的!要读大学的话,又要拖好几年,迟则生变!”

      柯月的心死死的,她读的书不过是为了赚钱,那么人的价值和物的价值又有什么区别!老天何其残忍,给了她一颗敏感多情的心灵,又给了一对愚蠢庸俗的父母。

      那天的雨也很大,和今天的一样。柯月叹了口气,继续织布。

      柯月的生活费和身份证被扣下了,在这个信息化飞速发展的年代,她却寸步难行。父母逼她就范,她偏不从命,从阳台上翻了出去。

      一个人在大街上孤零零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幸好是夏天,环境并不逼人。夜风很温柔,比母亲的手还温柔,柯月噙着泪,感觉模糊的车灯的光比月光还要遥远。

      她不知道去哪里,最终深夜拜访了一位高中女同学的家。对方的母亲显然不知道她的来意,尖酸道:“这么晚了,要去哪疯啊?”

      那女同学多少知道点她的困境,拉着柯月出去,背着她母亲说:“我们出去说悄悄话!”

      女同学用自己的身份证给柯月开了间宾馆,又给了她点钱。一佰五十元,她自己也不宽裕。柯月感激万分,女同学安慰她说:

      “别灰心!阴霾只是一阵子的!”

      半夜的时候,柯月被楼下一阵摔打的响声吵醒了。她听见一阵脚步逐渐逼近,一激灵跑进了卫生间。下一秒,她房间的门就被钥匙打开了,父母强硬地闯进来,后面跟着唯唯诺诺的宾馆人员。

      床铺还是热的,父亲跟个妖怪一样奔向卫生间。柯月吓得大气不敢出,拼命抓着门锁的旋钮。父亲一次没打开,但他已经可以确定柯月就在里面了,下一次他竖起了眉毛,加大了力气,一次就把门打开,近乎于扯掉,柯月就摔回了床上。

      她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坐起,母亲就像一只布口袋张开了肢体铺了过来,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压在她身上,左右开工,骂骂咧咧。柯月想哭,眼泪却流不出一滴了。

      这样,八月的时候她别无选择的嫁给了顾冠鸿。

      顾冠鸿是个忙人,一直没出面,派他的助理魏小姐跟柯月交涉。魏小姐带她逛了十多家婚纱馆,试了近百套婚纱,把照片发给顾冠鸿让他定夺。顾冠鸿的回复很简单:“怎么哪件都像小孩一样?”于是婚礼便没有办,他们去民政局领了个证,匆匆吃了口饭,婚也就算结完了。

      雨越下越大,屋子越来越暗,柯月有点看不清针线了。

      她不相信童话的,一段婚姻以悲剧开头,大抵之后的其余色调也都是悲哀的。顾冠鸿是个阴险狡诈又暴力成性的家伙,柯月吃了不少苦头,却没人诉说。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她人微言轻。

      这匹布也到了收尾的阶段,织物篇幅有限,容不下太多字,柯月甫一沉吟,写道:

      “帘外淡烟一缕,墙阴几簇低花。

      夜来微雨西风里,无力任欹斜。

      仿佛个人睡起,晕红不著铅华。

      天寒翠袖添凄楚,愁近欲栖鸦。”

      柯月并非没有作诗的才华,念着一首前人的事,不过是避免把自己早已碎掉的心情肢解成千万块罢了!

      她确信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帘外雨绵绵,人家屋顶上没有炊烟,她丝毫不敢怠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是不想听顾冠鸿的嘲讽和谩骂的。

      清朝的风箱和大锅饭对柯月而言不算陌生。她是农村土生土长的,家里陈设上保留了当年的传统,生活模式上也与土著人区别不大,算得上是清穿的一大优势。事实上,兰柯月整个人都相当古典,她简直是现代城市发展的遗孤。

      米饭在链子上面蒸着,下面盛着水,放了几个刮好皮的土豆。柯月又去后厨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蔬菜,笃笃笃,门响了。

      柯月的心跳出了嗓子眼,身体骤然失温地僵在了原地。是顾冠鸿!他回来了,看到晚饭还没有做好,又要说着怎么的话?她愣着,愣着,血都冷掉了。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柯月恢复了点神智,她记得顾冠鸿是从来不敲门的,逃过一劫地舒气。

      不管是谁,只要不是那妖怪就好!柯月开了门,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明亮又清澈的眼睛。

      “总算是有人开门了,我还以为没人在家呢。”少女擦着雨披不断掉下来的雨水,笑呵呵道:“我是刚搬到这边的,以后都是邻居了,给你送点蔬菜,以后邻里邻居相互照应啊。”

      柯月一时失语,百感交集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她和自己差不多大,一样的活泼爱笑,一样的明艳俏丽,可她是少女,自己是少妇了啊。青春原来是独独对她吝啬的。

      “你先进来吧,外面的雨下大了,等小了再走也不迟。”

      柯月尽全力热情着,让自己活过来。少女吐舌头道:“不啦。你还没有做饭,我就不打扰了。”

      她指着前面的房屋道:“那就是我家,平时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住着,没有男人。你若是有空,欢迎来做客。”

      少女轻巧灵动地走了,像雨里的精灵,仿佛是在雨里嬉闹。

      柯月收起她的自怨自怜和羡慕之情,把门口的一筐蔬菜拖进了屋子里。蔬菜外表被雨水淋了,反而更加鲜嫩,引诱着别人来吃。这不就简单了:现成的晚餐!

      柯月的好心情维持到顾冠鸿回来。这倒霉男人一回来就把雨天的潮气和霉气带回来了,家里又阴郁起来。兼之天色已经全黑,最后一抹天光也隐没了,房子就像坟墓一样。

      柯月已经习惯了不言不语,温顺地盛饭、盛菜、摆筷子,拿着面巾站咋旁边服侍。

      她敏锐地闻道了一股蓄势待发的怒火。顾冠鸿的脸上写满了恼怒和厌恶,传感到他的手上、身上,乃至气场。终于,这股火苗还是发作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木的你,是衣服架子吗?”

      柯月吓了一跳,没躲过去,筷子就砸在脸上了。眼睛一疼,眼泪就不自觉地流出来。顾冠鸿一把夹住她的小脸,威胁道:“憋回去,不许哭。”

      柯月尽全力地克制着泪珠,恨不能眼泪逆流而上。顾冠鸿看得烦了,把她一把掼倒在地上:“哭哭哭!没用的女人!”

      他暴跳如雷,一脚把柯月踩在鞋子底下,一面对着她输出:“我劳心劳力地在外面工作,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回来还要看你哭丧着张脸。那些清朝的土著,一帮乡巴佬,生产力那么低下还好意思瞧不起我,我以前当高管的时候手下管着几十号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他们居然瞧不起我不认得繁体字!我凭什么要懂?你说——”

      他把柯月从地上撕下来,强迫她的脸对着他的眼睛,承受他的怒火:“你个灾星,是不是你害得我这么倒霉,居然穿越到这么个什么都没有的年代!”

      柯月无声地吞咽着泪水,顾冠鸿的恶意不断被放大。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哗”的一声就把她胸口的衣服撕开,柯月惊呼一声,就被顾冠鸿提着头发往外面拖了。

      “放手!顾冠鸿,我们夫妻一场,你不能这么对我!”柯月抓着顾冠鸿的裤脚,哀声恳求:“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你打我没关系,你别这样!”

      头顶骤然传来了清晰的雨声,柯月的哀嚎还没有说完,就一个趔趄地摔到泥泞地上了。暴露在外面的胸口,刚刚还是温热的,此刻一下子冷掉了。

      她疯狂地拍着门,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雨夜:“我错了,我错了,放我进去呀!顾冠鸿,我求求你了,求你了……”

      温暖的室内,顾冠鸿有滋有味地吃着菜。他发现兰柯月这女人笨笨的,但烧得一手好菜。

      关键是她很会给自己提供情绪价值,门口的哀嚎是多么美妙的一首音乐,听着它入睡,仿佛一觉醒来还是那个坐拥百万资产的总裁。

      雨,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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