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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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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着便签纸点下接听键,娇憨的声音就从屏幕里钻了出来,“喂,盒子?明天你来我家不?”
“明天?明天我有事情。”闻荷用肩膀夹住手机,腾出一只手拧开了把手。
“咯吱”年岁已久的门掩住了电话里的声音,闻荷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遂开口又问了一句。
徐糯揭开脸上的面膜,往手机屏幕凑了凑:“前段时间程景年去了一趟古镇,带回了不少的陶瓷制品,反正我一个人也用不完,就想着给你和阿岚打个电话。”
“陶瓷……”闻荷刚开口,视线匆匆一瞥,就看到了门外一截劲瘦的腰身,结实的小臂上搭了件同色系的黑色西装。另一只手自然垂下,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背,剩下的话被她咽在了嘴里。
如果送去医院,一定会是护士口中的扎针圣体吧。她突然就想到了这个。
毫不吝啬的灯光倾泻而下,盛彧十分知礼数地站在门外,脸上的神情很淡,像是山川温润下的薄雾。对于这张得天独厚的神颜,闻荷是赞同的,若是在街上遇见,她可能会用对待艺术的方式去慢慢欣赏。
但对于这种精准定位到家门口的,她避之不及。
“喂?喂?”
“盒子你在听吗?”
贴在耳边的手机突然出声,惊得她一个趔趄,手机变得烫手。
“啊……我我突然有点事情,明天就不过去了。”闻荷慌乱地结束了通话,她下意识地把便签纸藏在身后,丝毫没有注意到青年眼中敛起的情绪。
直到确认自己藏好之后,闻荷尴尬地撩了撩头发,先发制人,“你是忘记带钥匙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想把舌头咬掉,真是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啊。
“不……我不是这意思,也不是幸灾乐祸。就是你没带钥匙的话,可以先到我家坐一坐,实在不行就叫开锁师傅过来。我以前也忘记带过钥匙,每次都是让开锁师傅开的。”闻荷疯狂在后面找补,就差高举双手以示清白了。
盛彧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房门,含着笑解释,“我知道,房门是智能锁。”
答疑解惑后,他没有半分进屋的想法。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闻荷想。
她甚至能感受到手心的潮湿要把便签纸浸透。
“智能锁挺好的,开门关门都很方便。”
突然间的对视,闻荷彻底绷不住了,她低着头,仿佛要把地毯给看出一个洞。
盛彧瞬间领会,几不可察地扫了眼门上的摄像头就猜了个大概。自那天回去后,她应该是看了监控,所有才会很无措地面对自己,甚至开始逃避。四周的空气有些潮湿,把他的衣角都浸润,盛彧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半步。
不过这些动作闻荷都没有看到,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遨游。
突然一个方形的盒子在眼前放大,伴随而来的还有毫不吝啬的甜香味道。
“你送的花很漂亮,奖状很喜欢,这是它托我带给你的谢礼。”盛彧把盒子往前推了推,三言两语就把来意给说得明白。
奖状?它是谁?闻荷迟钝地想着,她慢慢嚼着“谢礼”两个字,忽然茅塞顿开。难道这个新搬来的“男菩萨”是来兴师问罪的?送蛋糕的目的就是为了前几天晚上的“机密文件”?
她后知后觉地抬头冲他笑了笑,藏在身后的右手却迟迟不肯出来。
“举手之劳,真的用不着回礼。”总藏着掖着也不是事儿,她打算开门见山。“不好意思,前几天见到你的东西掉在门口,就随手帮你塞在门把手上了。”
然而面前的蛋糕却没有任何收回的迹象。
盛彧提起的心猛地一落,他一时竟分不出是悲喜交加,还是悲大于喜。总之那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他慢慢地开始雀跃她没有看到里面的内容。
事后盛彧复盘了很久,追其原因,那就是——他还是比较在意第一印象的。
“收下吧,这个蛋糕的味道很不错。”盛彧贴心地把提手挂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
嗯?怎么有点像过年收压岁钱时欲拒还迎的姿态?闻荷也不好拒绝,索性道了谢,就是他们之间的氛围还是很尴尬,闻荷迟疑的目光好像在问他什么时候走。
毕竟礼物也送到位了,再站下去,就成看家护院的石狮子了。
最后还是闻荷自己打破了尴尬,她把捏得濡湿的便签纸攥成一团,视线却不敢和他对上。
“很……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那,晚安!”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那姿态就是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也不为过。
与关门声一同消失的还有盛彧轻声的回应。
“晚安。”
随着身后的门被关上,闻荷就像是濒死的鱼儿重新活了过来,她剧烈地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怕什么呢,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不都是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
“啊不对,我大概、可能、似乎是被他的美貌给击中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好像又要重新写一个便签了。
晚上十点,楼道里的感应灯明明灭灭,老旧的房门弹奏着最缓慢的乐章,一道清丽的背影从门后钻了出来。
闻荷探头探脑地看了很久,直到确认对面没有开门的迹象之后,这才壮着胆子走了出来。
明晃晃的照明灯照在她的身上,仿佛在给她加油鼓劲,闻荷眼疾手快地往前走,还没靠近房门就把便贴纸给贴在了上面。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担心新邻居看不到。
索性敲了敲门。
直到听见脚步声之后,她飞快地往家里跑。
那种刺激的感觉就像是小的时候调皮,她和一群男孩子挨个敲邻居的房门,敲完就往下跑的感觉一模一样。但是因为她年龄小跑得慢,最后被二楼的佟阿姨揪住了后脖颈。
刚正不阿的阿姨把她拎到家门口,好好教育了一番。过程她是记不清了,不过乱敲邻居房门的坏习惯是彻底改了。
但是现在,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闻荷冲进房间就不管不顾,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盛彧听到敲门声,握笔的手一顿,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腕表。
十点半,再正常不过的时间,也是许魏川他们绝不会前来的时间点,所以这敲门的人究竟是谁,他一猜就能猜到了。
偌大的房间也抵不过书桌上的一盏明灯,把他的影子无限拉长,像是放大了孤独。笔尖停顿,纸张上的字迹刚劲有力,盛彧却再也坐不住了。
他走到厨房的窗户边,垂眼看着黯淡的夜色入了神。
对于盛彧而言,十岁之前的记忆都是围绕着这栋年岁已久的老楼展开。那会儿,他每天被限制在这不大的房间里,除了看书学习之余,最大的盼望就是林女士出门的空当,他会搬着不大的小木凳好奇地趴在厨房的窗户上。
羡慕而又防备地看着他们。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慌乱地跳下来,弯腰搬着凳子就往外跑。
虽然林女士没有直白地说过,但聪明的他是能猜到的。在这个家里,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是不被允许的。
盛彧把凳子放到门口,就跳上书桌旁,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林女士给他买的《西游记》。他很喜欢,时常也会幻想自己就是顶天立地的齐天大圣,一个跟斗能翻十万八千里,还有个变大变小的如意金箍棒。
小小的一本书,承载了盛彧童年时光为数不多的慰藉。
他在书桌前坐了很久,攥笔的手都硌得疼,耳朵却能听到楼下欢闹的笑声。
那笑声像是长了钩子,抓住他一丁点儿的好奇心,然后不断放大,勾着他往窗户底下看。他想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看完他就会乖乖去学习的。
最后盛彧去看了那一眼,却窥见了幸福的一角。
他想不懂为什么别人的妈妈会温柔地抱起孩子,会对着磕绊的孩子张开怀抱,甚至在玩得一身泥灰的时候还会毫不吝啬夸赞。
回忆戛然而止。
路灯下的夜色被照得稀薄,灰蒙蒙的一片,他看不清童年的笑声,也看不到孤伶伶的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有朝前走,好在,他走出来了。
盛彧关上了厨房门,抬脚朝门外走去。
他抬手握紧门把手,随着门被拉开,空无一人的楼道就剩下应声而亮的照明灯,他看了眼门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则空白的便签纸。
指尖轻碰,慢慢揭开,露出了最底下的一张。
入眼是个性十足的字迹,笔锋都带着凌厉,真是和它的主人没有一丁点的相似。
盛彧刚弯起嘴角,就想起身后那不是摆设的摄像头,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回头,收敛起来的笑意更显疏离,他几乎能脑补出闻荷守在屏幕上看的样子。
当然了,他是不容许有任何纰漏的。
只留给摄像头一个高冷到果断的背影,就进了屋。
躺在床脚的卷卷舒服地打着呼噜,而闻荷则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正香。忽然长睫轻颤,卷卷起身走了过来,在闻荷的枕头上倒下,接着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自顾自地睡着了。
同一时刻,裹在被子里的闻荷毫不知情地翻身。
温热的指腹一触即分,她又不死心地戳了戳,慢慢感受着结实手臂所带来的回弹,然后慢慢赞叹,“好吧,我承认之前说得还是太片面了。”
“真是性张力拉满的手啊。”
如果可以,闻荷愿意用一束再简单不过的灯打下,然后握着铅笔慢慢临摹,用各种线条来衬托出它的绝佳姿态。
那种感觉就像在考试前夕,她坐在画室里不知疲倦地去勾勒线条,只是这一次,她是欣喜而又按捺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