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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冥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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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加深了这个吻,又在顾清池想咬他的时候完美避开,直到看到她呼吸不过来,小鹿般的眸子里盛满怒意,才不舍松开。
“你们一个个都欺我、辱我,……”顾清池大口大口吸气,正想结果了自己。
却不想男子先她一步,捏开她意欲咬舌自尽的嘴,她受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他的手就咬。
正当男子庆幸抽回手的速度快到让她没得逞时,她却一头撞在棺材内壁上,额角登时就流出一束蚯蚓般细长的血流,她喃喃:“死了就好了……”
男子一楞,轻叹一口气,道:“错又不在你,何必以身殉这不公世道。”
说着伸手在顾清池额间一点,原本青肿的地方瞬间完好如初,连血迹亦不曾留下。
“何苦费力救我?”
顾清池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因保住小命而庆幸的色彩,灰白的脸犹如瓷娃娃般易碎。
“上天有好生之德,”冥说着整整衣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求求本王,本王就帮你。”
顾清池有些迟疑,以目前情况来看,她没有资格谈条件,也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但她抿紧嘴,仍是一言不发。
男子倒也不急,转身一挥衣袖,粗糙灰暗的石墙上顿时一亮,现出一片景象。
只见姨母高氏拉着顾清宇的近侍低声耳语几句,紧接着拿出一包齑粉并一枚金钶子一起塞入近侍手里,然后便是近侍每日往顾清宇的吃食里掺入齑粉的画面。
男子不疾不徐,“知道你幼弟是如何痴傻的了?”那双眼睛却精明得很,一错不错得盯着她。
姨母不见丝毫温度的声音如梦魇般,不停地在她心间冲撞,挥之不去,“一日三次,次次都不能少……一日三次,次次都不能少……一日三次,次次都不能少……”
“我早该想到的!”顾清池攥着的手心沁出点点血迹,“但我手头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的物什。”
她抬头,眼里是这个年纪闺阁女子少有的不卑不亢。她很清楚,现在她身无分文,更是没有任何筹码值得交换。
“有何缘由?自然是本王馋呗。”
顾清池没来由的脸一红,全身的酸痛在此刻被放大,她眼神有些躲闪,心虚地揉了揉腰。
男子再度挑起她的下巴,冰凉的手指不断摩挲,“不然本王凭什么帮你?本王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还就差个暖床的。”
顾清池避开他滚烫的眼神,再度陷入沉思。
往日她遵循女诫,从不忤逆长辈,面对姨母的打骂也是逆来顺受,只觉得作为小辈,就应当如此。
本以为最坏也就这样了,可到头来,姨母从一开始的短她吃穿,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到后来登堂入室,攫取财产,害她性命,罔她平日里任姨母打骂仍对她持一份敬重,可见这敬重原本不值一提!
她心里的恨到此刻,达到峰值,“我定要亲自结果了她!”
男子见她咬牙切齿的小模样,像极了他捡来的灰兔,便在她鼓起的粉白脸颊上小啄一口。
“你你你你,”顾清池憋了半天,终于问出:“你叫什么?”
“本王名冥,不过为夫更喜欢夫君这个称呼,”说着便来抱她,“跟为夫回冥殿。”
“哎等等,”顾清池一想到不翼而飞的腰带就头疼,没有腰带就算穿了衣物也跟没穿一样,手忙脚乱胡乱一系,结果手刚搭上冥的脖子,原本交叠的衣襟瞬时散开。
“为夫真是好福气。”
头顶冥低沉的桑音贴着她的银白小耳徐徐吐出。
顾清池饶是刚经过生死,此刻的脸也红得滴血。
冥替她整理好衣襟,抱着她踏出古墓,坐上一架由四匹黑狼拉着的安车,往东南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一旁,走出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摩挲着手里的红玉,桀桀怪笑道:“鱼儿,上钩了呢。”
绿意盎然的院子里,一架秋千轻微的前后晃动着,一双腿因够不着地面也随着秋千来回晃动,顾清池一手捻着花细嗅,一手摸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玉牌。
这玉牌还是他亲手送给她的,还说只要她一摸玉牌,他就能感应到并且无论多远都会赶来。可他自从把她安置在这处院落里后,就一直没来看过她。
顾清池鼻子嗅着花,眼睛却一错不错地觑着门。
“这花怎的一点不香。”
她遗憾地摇摇头,随手递给随侍丫鬟。
“姑娘,这已经是院中最香的一支了……”
她还是摇摇头,不置一词。
这么多天来,她倒是打听到许多事。
她的冥婚对象是冥,也就是阴间的冥王,她所在的院落便是他冥王殿的一角,只是未成想,这冥王殿竟不似传言中那般鬼魅横生,孤魂游荡,反倒与人间别无两样,有明媚的艳阳天,也有荼靡的芬芳。
“姑娘,这玉牌再摸,上面的字都要糊掉啦!”玉如笑道。
“就你嘴贫。”
玉如是一众丫鬟中最大胆淘气的,经常逗她笑,也让她死寂的、被仇恨填满的心,有一丝真正的欢愉。
顾清池停下摸玉牌的动作,郁郁想着,那个答应帮她复仇的人,到如今也不见踪影。
到底是誓言如草贱,不能轻信呵。
在这院里的几日,可谓比她在顾家逆来顺受的惨淡日子,好得太多,这求之不易的平淡别人是如获至宝,慨叹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的过。
对顾清池,平淡的日子并不能消磨掉她心底坚如磐石的斗志,相反十分让人煎熬,大仇一日未报,仇人一日未得正法,愧疚便如春生的野笋,与日俱增。
“想什么呢?”
顾清池惊喜抬头,才发现一众随侍早已被屏退,冥带着一身露重走来。
“想你,夫君便能立马出现吗?”
她卖着乖,希望让他满意,从而助她复仇。
朝不保夕,身怀血债的境地下,她自是不会把一切希望寄诸于纯粹的情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给颗糖便能记着别人一辈子好的姑娘了?大概便是从那天她出古墓闻到的第一缕花香开始。
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一定会将不该存在的情绪扼杀于摇篮之中。
冥捏了捏她的脸,“这几日,忙着追查散佚的人丁册子了,这才冷落了你,别怪本王。”
其实丢失的不止是记录阳间人寿的册子,阴间内部出现细作,把大量重要物什转售出去,包括那枚能号令万千阴兵的阴符令,落在不怀好意之人手中,若是刻意用于阳间的战争,死伤情况从此只有死没有伤。
不过,这都是后话,后来顾清池抚着冥背后弯刀痕迹的伤疤,轻声责道:“你当时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怪夫君的,”顾清池摇摇头,跳下秋千,一把环住他的腰,“夫君教我用剑好不好?”
他的脊背因为误触伤口有一瞬的僵硬,但宽厚的大掌还是回抱着她,“本王会护好你。”
“可我想手刃仇人……”
“好,明日本王便命人打一把轻剑来。”
在顾清池的强烈坚持下,冥每日留出一个时辰陪她练剑。
院子里又下霜了,冥殿的花却照旧开,整座宫殿还是和初来时那样,少有阴雨天,多的是日复一日的红日当头。
不过天气倒是随节令变化越来越冷了,每当她握剑的手指因久露在寒风中而泛红,冥都会立马放下剑,细细地给她呼手。
这时,顾清池总会有几秒钟的愣怔,呆呆望着男人冷峻的冰山般的面容为她融化。
可几秒后,她就淡漠地抽出手,眼里是一片清明。
半月后,顾清池已经能熟练地挽出好几个漂亮的剑花,相当于半个出师了。
也正是在这个档口,冥准备好了一个阳间身份,以当今久在外征战的先帝亲封定国侯的身份还朝。
试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忠勇定国侯的骁勇无双!定国侯十五从军,十七便一路爬上将军之位,二十大败羌族,收为附属。先帝还在时,就倚赖定国侯平叛岭南,又大破沿海倭军,屡战屡胜,战功赫赫。就连当今圣上,也得当太上皇供着。
如今定国侯还朝,身份尊贵无比,可谓无人敢不敬,无人敢不尊,倒是皇帝身边的老国师有些吹胡子瞪眼。
皇帝倒是中间做人,两边为难。一面是连先帝都敬畏三分的骁勇定国侯,一面是深得其心无所不通极擅巫蛊的老国师,两边都惹不得。
所以当他惊觉朝堂上侯、师两股势力唇枪舌战,互不放过时,突然就有点怀念顾孟荣了。
想当初顾孟荣任光禄大夫,不站队不结党,从不与皇子交往过密,拳拳衷心只为江山永宁,可惜了,可惜了……
有些两边都不沾的大臣一时也摸不清皇帝心思,只好三缄其口捱过早朝。
这真是皇帝登基以来最无所适从的一个早朝,民生、盐铁、边防大事一件未商榷出良策,倒是两股势力吵得不可开交,不知所谓啊,不知所谓……
皇帝抬手捏了捏不时隐痛的太阳穴,对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是毫无头绪。
“老国师啊,你怎么看?”
老国师捻着长须,抖一抖绣着玄鸟纹的广袖,一揖,“回陛下,老臣倒是觉得可以大赏定国侯,再委以要职,一来安顺民心,二来可除陛下心患。”
皇帝按压的动作一顿,睁开鹰隼般精明却透着疲惫的眼睛,笑问:“国师倒是给朕说说,朕有何心患?”
老国师俯首低语几句,皇帝眼里有什么一闪,快慰道:“不愧是老国师,深得朕心呐!”
翌日,大赏定国侯的旨意便下来了,朝臣都没曾想陛下此赏出手竟极为阔绰,一下便都明白,皇帝这是站在定国侯那边了。
一时,定国侯府成了各大名流女眷的争相登门拜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