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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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宴客厅高朋满座，厅前两个白袍少年长身玉立，引着各门派人落座。
林长肃看着蜀山那群人正穿过山门，斜睨了旁边的人一眼，语气嘲讽。
“听说在蜀山时，你将鞋扔到师姐脸上了？平常连个符都扔不准，倒也不稀奇。”
熊灵拜在闻君门下，除了修炼守护魂，还专精符箓一道。虽然画出的符灵力充沛，对战时却总扔向队友，为这事没少被林长肃讥笑。
她眼睛圆，眯眼看人时便没了笑意，“小师弟，同为广泽师伯门下，怎么你和师姐的差别这么大呢。”
嘴坏，剑法也不咋地，昨天还不是没打过自己，哼。
李不语远远看着两人互相甩眼刀，无奈叹道：“长玉怎将这两个安排到一起去了。”
“我让长玉安排的，这两个娃娃感情好。”
满意的声音从旁传来，李不语回过头，无涯子身穿掌门服制，黑袍如墨，广袖用白金两线绣着八卦阴阳图。旁边的广泽同样如此穿着。
李不语见师尊一脸认真，失笑称是。
无涯子和广泽、李不语同在上首，下首位置坐着闻君和另外四峰长老。
广泽淡笑道：“师弟，比起灵儿，长肃倒更像你的徒儿。”
闻君无奈笑道：“可惜灵儿不像师姐，小孩子心性，不知道让着师弟。”
他五官本就温润，笑着看人时满目温柔，广泽撞进那双眼中，恍然想起儿时的事，也笑了起来。
各派几乎到齐后，气氛逐渐热闹，天南海北的聊。
话题中心当然是大典上的广泽，不满百岁便能接过掌门之位，足见无涯子对她的认可。
第二便是卫长风，不仅蝉联论剑魁首，还在当日突破元婴大乘期，进入化神境。
寻常人修炼，光是筑基和结丹这两层境界便要花费数年时间。
卫长风未满二十岁，竟已完成元婴三乘境界，直接迈入化神期。
一些小门派的掌门才堪堪踏入炼虚期，化神离炼虚一步之遥，她修炼速度如此之快，天纵英才不过如是。
这师徒两一个比一个强，各派掌门三两成群，提到两人无不赞叹。
上官梦穿梭在人群间，听着关于卫长风的赞美脸上竟也流露出骄傲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卫长风是合欢宗门下。
“听说卫长风比试前夜救过一只玄狐？”
有人压低声音兴致勃勃道。
上官梦眼神微动，身子向说话人的方向倾了倾。
说话人本意是叹她灵力损耗还能胜过蜀山，结果因玄狐以美貌著称，这句话瞬间点燃周围人的八卦之魂。
“我昨日在醉仙楼也听着了！据说是艳鬼嫉妒那只狐狸的相貌，才会一路追杀他到中洲。”
“这卫长风居然连鬼王都打得过……”
艳鬼是鬼域九王之一，传说他生时倾国倾城，得尽姜国国主宠爱，后来年老色衰被打入冷宫，因为洗脸时看到自己苍老的容貌倒映在盆中，当即崩溃而死。
死后化身厉鬼，酷爱收集美人皮，手段残忍。
诸人兴奋起来，窃窃私语着坊间传闻，什么轻解衣衫疗伤，狐狸精以身相报等等不一而足。
上官梦脸色逐渐黑下来，这细节也太多了，难道真有其事？他望向不远处的广泽，打算过去先试探试探。
结果连薛念的纯阴之体都没能打动广泽，还没说到合籍，她便以卫长风年纪小为由婉拒。
上官梦越发觉得狐狸精确有其事，纯阴之体比纯阳还稀有，广泽既然是卫长风的师尊，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面色难看道：“玄狐虽然貌美，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再漂亮的脸也有……”
广泽见他突然提起玄狐一头雾水，听到后边突然了悟这人误会了什么。
她摇头道：“上官宗主，救玄狐一事，莫说有三清阁诏令在前，长风也不是见死不救的孩子。”
她声音故意放大了些，还在谈论此事的人当即变了脸色，再不多言。
十五年前魔界结界松动，虽然当时不知为何魔王黎崖没有出现，可其他魔族涌入尘世，天下大乱。
当时的妖尊是出自玄狐族的白狐，她以身奉天，重印结界，这才给中洲和妖界换来了和平。
可后来的人族没有感念她的牺牲，连那些妖族也为了妖尊之位，将她唯一的后人杀了。
三清阁作为仙门之首，远在东海蓬莱，不便插手妖族内战，只得下达诏令约束人族，希望借此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中洲修士，不论符客、咒者、术士、武人、药师，皆不可围捕玄狐，用以入符、炼药、驯化灵宠等修炼途径。】
当年诏令一出，妖界嗤之以鼻人族虚伪，可他们不知道，没有人敢不遵从三清阁的诏令。
广泽抬出了三清阁，再无人敢妄论玄狐之事。
众人开始打着哈哈，揭过这话题。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先是一声巨响，无涯子脸色大变飞身冲了出去，天衍宗众人紧随其后。其他门派还未来得及疑惑，冲天的魔气席卷而来。
守山帝钟被引动，钟声如哀嚎，回荡在整个天衍宗。
天衍宗的帝钟是上古遗留之物，唯有魔族现世才能引发钟鸣。
一时间，所有人如临大敌。
蜀山、太清宫、百泉谷、忘情宫、合欢宗、药王谷、神梦道……除未到场的驭鬼门，七十个门派同时祭出本命法器，狂奔出去。
一群人刚到山门处，就听到广泽失声道：“长风！”
众人不明所以为何无涯子等人无动于衷，结果冲到前方看清眼前一幕，俱是惊骇无比。
黑衣男子脚下的法阵散发着闪烁荧光，如水流涌动。浓郁的魔气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散出，有如实质般凝成了黑雾。
那些黑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随时会有东西从里面扑出来。
卫长风被男子扼住脖颈高高举起，她唇角溢出血，脸涨得通红，地上静静躺着断成两截的凌霜剑。
男子听到那声惊呼，倏地转过头，邪魅横生的脸上，一朵紫莲在额头绽放，妖异惑人。
他的眼睛闪烁着惊喜的光，轻声呢喃：“阿泽。”
卫长风头脑发胀，呼吸困难，身体还被魔咒束缚。可听他用这种黏腻的语气叫师尊，顿时怒向胆边生，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扣向男子咽喉。
男子看也未看她，一把将人掼倒在地。
广泽看清男子的脸瞳孔紧缩，卫长风痛苦的闷哼声令她的心揪成一团，可她的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师姐！”“师姐！”
“长风！”
姜长玉、熊灵和林长肃因为安排各门派年龄尚小的孩子来得晚，正好看到这一幕，目眦具裂就要冲过去，都被李不语挥袖拦下。
三人不解，平生第一次违逆李不语，还要再冲，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喃喃：“破军阵……他是黎崖。”
他们瞬间怔愣在地，再不敢轻举妄动，破军阵唯有魔王之后才能引动，稍有不慎就会破开魔族结界。
自女娲娘娘封印魔族后，魔王身死道消，天下大安。
自此不知多少岁月，就在人族几乎要忘了魔族的时候，黎崖横空出世。他修为深厚，行事狠辣。八百年前尚是魔君便能重现破军阵打开结界，率领十万魔军攻入中洲。
当年若不是五位飞升境大能，人族早已覆灭。现今的中洲修为最高的几位掌门也不过大乘期，他们如何拦得住黎崖！
众人看着那个黑色漩涡，有一些年长者经历过当年的惨痛，目露惊恐仿佛已经看到不计其数的魔族正咧着嘴从漩涡里走出来。
无涯子暗中和碧虚、枫雪对视一眼，她的手在袖中飞快结印，冷声道：“堂堂魔王，何故欺负一个孩子？”
黎崖嗤笑一声，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眼睛定定地不知在看谁，缓缓道：“本座既是她师公，面对如此言语无状的徒儿，当然要替阿泽立好规矩。”
碧虚和枫雪动作一顿，群情哗然。
卫长风喘着粗气，声音沙哑道：“你这魔头，平白污蔑我师尊，是想挑拨天衍宗和其他仙门，借此机会趁虚而入吗？！”
黎崖斜了她一眼，仿佛心情很好，笑道：“我与她合籍已有十五载，若要趁虚而入，十五年前便能入主中洲，还用等到现在？”
他说完缓缓抬起右掌，露出手心的烙印，那是一个太极阴阳鱼，交界处有莲花紧紧相缠。
烙印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直冲广泽而去。
无涯子回身猛地抓起广泽的手，同样的烙印出现在她掌心。
抽气声此起彼伏。
“师姐！究竟怎么回事？”
“定是魔头胁迫！”
“非两心相同不可能出现太极阴阳鱼。”
“她不会真和魔族有……”
无涯子厉声道：“魔族向来诡计多端！各位同门难道要被这花招挑拨吗？！”
她说话时用上了灵力，声震四野，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无涯子深吸一口气，看向垂着头安静的广泽，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不安，她缓缓道：“泽儿，你……”
广泽终于开口，她的声音飘忽，“师尊，是徒儿不肖。”
无涯子身子一僵，广泽趁机抽出自己的手，无视众人灼热的视线，径直走进法阵。
旋涡中涌出的黑雾犹如游鱼在她身边环绕飞舞，缠绵不舍。
黎崖满意地笑了，温柔道：“阿泽。臭狐狸的事我可以不计较，这些人我也不杀，只要你跟我走。”
此话太过嚣张，众人一时愤愤不平，却又不敢跟他正面起争执，生怕他一不高兴就将结界打开。
广泽没有看他，她缓缓蹲下身，青衫铺地，将卫长风抱入怀中。
落入熟悉的怀抱，全身撕裂般疼痛仿佛缓解了，卫长风鼻间泛酸，忍不住道：“师、师尊，凌霜剑……”
凌霜剑是师尊给她的生辰礼物，都是她无用，竟让剑断了。
广泽微微摇头，眼神温柔，她伸手轻探，发现徒儿虽然伤势过重，但金丹总归无事，心中大石才落下。
她自始至终未曾看那男子一眼，只是淡淡道：“解开你的魔咒。”
黎崖贪恋地看着广泽的侧脸，闻言立时抬手，卫长风只觉束缚消失，全身轻快，但短暂的轻快后疼痛更加剧烈。
屏息以待的人群顿时炸开，各种声音纷纷杂杂响起。
“合籍烙印，魔头还如此听话，她……”
“她真是那魔头的道侣！”
“勾结魔族……祸乱中洲……当年的结界……”
“无涯子这个徒儿可真是……”
“天衍宗不会是魔族卧底吧。”
每个门派和魔族都有血海深仇，天衍宗弟子变成了众矢之敌，被那些仇恨嫌恶的眼神包围，只觉心中惶惶。
仿佛听不到那些议论声，广泽静默片刻后缓缓道：“你怎么还没死？”
卫长风第一次听到师尊如此冰冷的语气，她艰难地抬起头，师尊眼神晦暗不明，仇恨似要化成泪水滴落下来，陌生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找到那个人的魂了。”
黎崖丝毫不在意话中刻骨的恨意，开心地说道。
晦暗的眼眸一丝光芒稍纵即逝，仿佛行走于黑暗的人终于得见曙光，卫长风心神不宁，下意识抓住广泽的衣袖。
就在这时，无涯子双手结印已成，她怒喝道：“魔族皆定！”
天衍秘术，言出法随。
黎崖笑容一僵，身子立时动弹不得。
碧虚第一个冲出去，手腕翻转祭出一柄紫剑；忘情宫和天剑宗剑法不逊蜀山，众弟子合力布下巨阵散出漫天剑光；百泉谷众人袖袍一挥，符箓飞舞，结成困魔阵；药王谷联合观星教散起毒烟……
虽然有无涯子的言灵拘束，但黎崖修为深厚马上就会破开言灵，想要得手必须抓住瞬间的机会杀死他！
所有人将魔头团团围住，眼见群攻就要成功，突然一道红光闪过，劈开所有进攻的招式，凌然剑气逼得各门派急步后撤。
剑意霸道，周遭狂风四起，乌云汇聚在空中，阳光被遮盖，天地也为之颤抖。
众人不由想起十五年前，也是这般携着千钧杀气的一剑，劈开云雾，挫败群魔，令中洲拨云见日。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站在魔头身前的人。
那人眼神凌冽，衣袍被狂风吹拂猎猎作响，她手中长剑泛着寒光，剑通体血红，杀气逼人。
卫长风突然觉得浑身冰冷。
她幼时淘气，见这剑颜色稀奇，摸了一把，手瞬间破开。那人无奈地安慰大哭的她，温柔地给她包扎伤口，对她说，赤霄剑轻易不出，因为出剑必要见血。
那人是她的师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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