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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盛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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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夫人请你过去。”来的人是柳春扶的贴身侍女月衣,她生得一脸凶相,薄唇浅眉都占,面无表情甚是吓人。月衣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个都板着脸,严肃得很。
许元熵记得她,每次被母亲责罚都是她执行,别看她身材瘦弱,打人的力气不逊色男人。
“你们怎么随意闯进来!”华春气了,将手里的东西重重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月衣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华春面前,直接给了华春一记耳光,冷冷说道,“放肆,你这刁奴竟比主子还像主子。”
“母亲不是在等我吗,快走吧。”许元熵挡在华春面前,华春怎么不明白这家里她们没地位。
华春正要拿出相爷给的翡翠来震慑她们,许元熵拉住她,“我去去就回,晚些我再和你聊聊。”华春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看着许元熵和她们走。
许元熵走没几步又回头,“华春,你好好待在这。”
月衣她们来势汹汹,不知母亲是把什么恶事按到自己头上。许元熵有些头疼了,莫不是昨日的事情?可是爹爹来时的态度证明他大概知道事情是什么,自然回去同母亲说几嘴。
总不能是气不过爹爹为了这事和她说理,或是来看看自己吧。
许元熵猜不透柳春扶的心思,到了大院,肉眼可见多了很多丫鬟侍女,入门前还有大花坛周围是牡丹盆栽。
“进去吧。”月衣侧了身子,给许元熵让出一条路。
许元熵不敢乱看,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才进到屋里就感受到柳春扶审视的目光。
好像她许元熵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柳春扶开口第一句就是,给我好好跪着。
许元熵扑通一下就跪在冰冷的木板上,慢慢抬眼看向坐在八仙椅上一身墨绿色的柳春扶。
“母亲,安。”许元熵低声问好,她没什么表情,圆溜溜的眼睛似打量的看着柳春扶。
“你可知我为何罚你。”柳春扶气定神闲,却不曾看过一眼地上跪着的许元熵。
许元熵不太清楚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明明近在眼前却好像远在天边。
“你是哑巴吗。”柳春扶向来是没有耐心的。
许元熵怔愣一下,立即开口,“女儿……不是哑巴。”
“女儿不知为何受罚。”许元熵说完就咬着嘴唇,要是想快点脱身就该说些母亲想听的——可是,我没错。
“不知道?”柳春扶斜目睨了一眼许元熵,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后放回去,她的呼吸深了几分。
“你害得你姐姐与吴家人结怨,还让她掉入水里,所有麻烦你都置身事外。你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可想过为你受罪的姐姐?”柳春扶说到后边稍稍急了,最后一句质问明显到了怒气。
“母亲您是听谁说的?”许元熵冷静得可怕,脱口而出反问的话。
“这丢人现眼的事情,去哪都能听见。”柳春扶冷笑一声,这个女儿就是个冤家,生她时搭上了腿,生下来是个女婴又让她丢了脸,养在乡下又让她处处被人诟病……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孩子?有错不认,还以下犯上,你这个眼神是在责怪我?”柳春扶这下算是正眼看许元熵了,母女对视,视线汇集之处火星四溅。
“母亲,女儿今早安分守己,是那吴二姐找麻烦。”许元熵跪得笔直,那股酸涩的委屈感又一次涌上喉间,每说一个字都让喉咙发疼。
柳春扶呵一声笑,“你若是看清楚自己什么身份,哪来今日这些事。”
“你可知你三姐姐现在病倒下不来床,真就不该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咳咳——咳——”门外急促的咳嗽声闯进来,二鸳扶着摇摇欲坠的许安窈,脸上心疼嘴里还说着小姐你慢点走。
“母亲,别再怪四妹妹了,今日是我没能想周全让四妹妹受了委屈,这事说到底也不该怪四妹妹。”许安窈披着白色的狐裘披风,头上还戴着御风的头巾。
许元熵看向她,瞧她脸色煞白,黢黑的两个眼睛没什么神采,时不时咳嗽整个人都在颤抖。
许元熵心里发闷,烦躁的感觉让她没忍住皱了眉,回过神时才慌忙舒展眉心。好在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的许安窈身上,柳春扶更是满脸心疼,“窈儿,郎中不是说了你要静养嘛,怎么到这来了。”
“母亲,四妹妹好不容易回来,我们该好好待她才是。”许安窈哀求道。
柳春扶匆匆上前扶住许安窈,“窈儿,你若是知道你这个妹妹说了什么,安什么心,便知道母亲为何这般待她。”
“她从乡下地方来,本来就该学习礼仪。她的事你别管了,好好养病。”
许安窈还要再说,但柳春扶强硬地将她搀扶出去,她泪眼婆娑,在大院里大声说道,“母亲,您该疼爱四妹妹才是。”
“疼爱之前,她得学规矩,待她去除陋习,品行端正后,母亲自会好好疼爱。”柳春扶无比相信自己认识的许元熵,她定是个坏种,在肚子里就是这样。
知子莫若母,柳春扶没有一刻动摇过要调教许元熵的心思。一直到在两三年后那个送女出嫁的黄昏,柳春扶才真正意识到错了,哪哪都错,还是大错特错——可她绝不承认。
柳春扶出去之前给了月衣一个眼神,多年主仆,月衣自然明白。
在柳春扶离开后,许元熵想身回去,月衣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主母未发话,你当跪着。”
许元熵冷冷笑了笑,咳嗽声在死寂的大院里爆发。痒到极致的喉咙,咳嗽无法缓解,越来越痒伴随着疼痛。
啪嗒啪嗒——
珠子大小的眼泪砸在地板上,许元熵不得不承认还是希望母亲能够爱自己。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许元熵呜咽着,和(huo?)着眼泪的话很糊让人听不清楚。
许元熵擦掉眼泪,咳嗽依旧不止,一声未停一声又起。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许元熵声音沙哑,努力露出笑容,咧嘴笑起来,“二哥哥。”
许慎宁心尖一颤,咬着牙说不出话。
许慎宁把许元熵拉起来,月衣还没开口就给许慎宁喝了一声,“滚开。”
月衣面无表情站到一边,她的目光一直跟随许慎宁,有点好奇:二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许慎宁拉着许元熵出去,走到相府外边才停下来。
“四妹妹,二哥带你出来散散心。”
许慎宁这话太像临时起意了,许元熵破涕而笑,“好啊。”说完许元熵猛地咳嗽起来。
“我得先带你去医馆看看。”
许元熵跟在许慎宁的身后,这一幕好熟悉,是不完全记忆力丢失的那一部分。
看来,二哥哥真的是相府为数不多对自己好的人。
许慎宁带许元熵看病逛街,带她去春香楼置办衣物,还带她去了酒楼。
一桌子点心小菜,看得许元熵口水疯狂分泌,“二哥哥,这些是你喜欢吃的吗。”
“算是吧。”许慎宁笑笑道。
许元熵两个杏眼亮晶晶的,佳肴下肚,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随风而逝。
“哟,这不是许二公子吗。”男人声音没规没矩,透着轻浮。
许慎宁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三妹妹,你先吃,我去去就回。”
许元熵乖巧点头,二哥哥认识的人和他一样吗……许元熵好奇地扭头,扫了一眼,突然惊厥将脑袋猛地转回来。
刚刚好像和谁对视上了,有点熟悉,最近是不是见过来着。
“那位是谁?”同为国子监的弟子,许慎宁的同窗搭着他的肩膀,问道。
“我妹妹。”许慎宁坐下后小二拿来一个新的酒杯,手脚麻利的满上一杯酒。
“你妹妹……哦对了,你那个乡下妹妹回来了。”同窗思索一番,想起来。
“你还真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同窗问他。
许慎宁闷了一杯酒,盯着空酒杯,“他们的话我听来做什么,不过是正好无事。”
“许慎宁,你那个妹妹好像让我姐姐不高兴了。”坐在对面半天不说话的吴严忠忽然笑眯眯起来。
许慎宁打掉同窗在他肩膀上的手,眼底意味不明,“吴严忠,别打我四妹妹的主意。”
“是吗?你小子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难道不是故意让我看见她的。”吴严忠摸摸下巴,一脸玩味。
许元熵离他们不过两桌之远,天气慢慢转热,怎么还会觉得凉飕飕的。
许元熵吃不下了,小心扭头想看看二哥哥要回来没有。
结果却和吴严忠四目相对,许元熵眼睛睁大几分,她想起来了,这人和吴二姐长得像极了。
许元熵转过头安静等着,这下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时间流逝多少许元熵没注意,她无意识地抠手指,许慎宁回来后叫了好几声许元熵才回过神。
“元熵,你先回去吧,二哥得和他们回去国子监。”许慎宁一脸抱歉,许元熵眉眼弯弯笑起来,“二哥哥你去忙,我自己回去。”
许慎宁摸摸许元熵的脑袋,“好妹妹,二哥下次再带你出来玩。”
许元熵浅浅笑着,他们几人一同离开时许元熵低着头没抬起来。吴严忠的目光好奇怪,让人很不舒服……要不要和二哥哥说。
许元熵拍拍脸试图让自己别想太多,盯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再摸摸荷包。
“小二,把这些打包,再给我来两笼虾饺带走。”
许元熵提着东西心满意足,天色渐暗,街上却愈发明亮。独自于人海中穿梭,还挺有一番风味。
“救,救命……”
许元熵停下脚步,好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她抬脚还未落地,就又听见一声救命。
许元熵看向右手边的深巷中,里面很暗,没有人从这里经过。
“……救救我。”
许元熵鬼使神差走了进来,这个声音好像听过,他是谁,能不能告诉她前世发生的事情。
许元熵一颗心突突跳的飞快,越是靠进那个声音她就越紧张,手里提着飘香的食物还带着温热。
“小姐,可否给些吃的。”
许元熵目之所及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瘫坐在死胡同里,披头散发还垂着头,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模样。
“你只是饿吗。”许元熵警惕地扫视四周,面前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又合理又不合理……想不明白。
“有……吃……吃的……吗。”少年有气无力,说的每一个字都预兆着要断气了。
许元熵考虑片刻,把剩饭剩菜丢到少年面前。
“你吃吧。”许元熵也不想久留,刚要走就听见那少年着急忙慌地开口道,“多谢……我,我叫盛忘。”
许元熵头也不回走了,没理会他。盛忘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不对不对,记这个有什么用。
许元熵走的飞快,没注意撞到了谁,只留下一声抱歉。
“小姐,你没事吧。”翠竹这看看那看看,深怕自家小姐哪里伤到。
“别这么紧张。”宋妙灵懒洋洋扇着扇子,余光看见一个熟人。
“他这是又犯病了。”巷子里走出来那个少年,就是化作灰宋妙灵都认得出。
翠竹见宋妙灵情绪变了,立马询问,“小姐,可要奴婢把人抓回去。”
“别学土匪那一套,不过撞了一下。”宋妙灵看看少年,再转身看看早已不见的许元熵。
她意识到什么,“翠竹,刚刚那人像不像许四姑娘。”
翠竹皱起眉头认真回忆,“诶!好像就是许四姑娘,奴婢这就去拿人。”
“不是这个意思……”宋妙灵无奈扶额,“我要去看打铁花。”
翠竹这才收了心思,跟在宋妙灵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