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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苦咖啡 ...

  •   南川离潮州并不远,浮云落坐了七个小时的硬座。
      等火车到站时,浮云落拖着行李,手中拿着徐盼山给他的纸条,对着浮桥的手机号码打电话。
      他站在火车站的门口,外面的天空显然黯淡下来。浮云落受不住寒风,在自己肩上披了层围巾,这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手机漫长的连线终于在某一刻接通,浮桥的声音在对面传来。
      “喂,您是哪位?”
      浮桥当时已经有四十岁,声音成熟但是不混浊,依稀能感觉出年轻时俊朗的风采。
      他似乎没意识到对面的人是谁,打电话的语气冷淡且疏离。尽管看上去很有礼貌,却不能让人感受到烟火气。
      “浮云落。”
      其实浮云落还想多说些什么,现在的自己有些狼狈,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举步维艰。
      浮云落觉得自己有点像土狗进城,这里的来来往往的每个人似乎都是都市精英,他们带着墨镜,挺着脖子,直愣愣地往外冲。
      看着这幅场景,浮云落只能尽量融入这片高雅的绿洲。终于能跟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聊上几句,又因为对方的客气疏离被打断。
      浮云落觉得自己还是有自尊心的,这种自尊心没能驱使他征服这座城市,而是一个渺小的人面对庞然大物从而催生出的恐惧。
      “这么快就到了?你稍等,我去接你,到火车站再给你打电话。”
      好在对面浮桥听到他儿子的声音,语气虽不能说亲近,但态度还算和蔼。
      他们之间没有多说话,浮桥只回一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浮桥的一句话让浮云落在门口站了许久,等脚站麻了就蹲着,蹲着也觉得累就干脆坐着。
      黑色墨水逐渐浸透白天,太阳光被月光彻底消灭。浮云落继续坐在角落,他半靠在行李箱上,寒风趁着缝隙溜进他的身体。
      连打几个喷嚏过后,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将身上的羽绒服拢紧。他很想骂人。
      他不敢给李劲松发消息,因为他早上刚给这货装完逼,现在给李劲松发消息不知道要被他嘲笑到什么时候。
      他决定给老头发消息,但转眼想到老头这个点肯定睡着了。浮云落自翊在老头心中他的地位还不低,万一给他打完这通电话老头睡不着觉连夜跑来接他怎么办。
      浮云落又关上手机,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丧家之犬的感觉。
      他又从坐着换成蹲着,蹲着换成站着。来南川以前他忘了戴手套,现在两只手被冷空气冻的通红,只能通过不断摩搓获取暖意。
      对面的马路上车辆络绎不绝,霓虹灯照得他们像起伏的河流,这种情况在潮州不多见,无聊到极致时浮云落就开始数过往的车辆。
      后来很多年,浮云落对南川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他独自在火车站的那两个小时。
      等待无论多久都是一件熬人的事,浮云落缩在角落里,重复看着手机有没有未接来电或对面有没有可疑车辆。
      直到他第三十次关上手机,发现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道影子。
      他顺着影子抬头,发现对方在月色下有些看不清脸,他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声音清冷出尘。
      浮云落乘着行李箱努力让自己站起来,起身那刹,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小腿。
      他有些失去重心,手臂在某一瞬被对方扶住,看着浮云落能够站直身体,对方又匆匆松开手。
      “冒犯了。”
      浮云落看着对方向自己道歉,有些手足无措,应该是自己向对方表达歉意才对。
      “你是在等家人接吗?”少年十分有耐心地看着浮云落,发现对方的脸已经被刺骨地冷风冻得通红。
      浮云落疑惑地看向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从自己手中的包装袋里提出一杯咖啡递给浮云落,咖啡的装扮特别精美,是当下最流行的新款。
      只是咖啡似乎被少年拿得有些酒,杯壁只剩下些余温,他为此还带着几分歉意:“你可以拿它捂捂手,就是有些冷了。”
      浮云落接过咖啡,通过那冷硬的杯壁,手不断捏紧感受它的余温。那种温度像即将熄灭的火苗,冷风一过,就溺死在灰烬中。
      但那余温似乎又不同于熄灭的火苗,浮云落感觉这股暖意在他心里越烧越大,要把南川这些冷风车流都给打倒。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怎么从眼眶里掉下来的,也许是委屈,也许是忧伤,也许是咖啡里的那份余温。
      不过浮云落一共就只掉了两颗眼泪,他决定一颗给自己,一颗给素未谋面的父亲。
      浮云落突然很想诉说,对面的少年也没有想走的意思。疑惑地再次抬头,发现少年眼底的欲言又止。
      他握着少年的咖啡,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说着什么。
      “你应该向我说谢谢。”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像是纠正一个很难容忍的错误:“这是基本礼貌。”
      “哦,对不起……不是,谢谢你。”浮云落被他纠正地语无伦次,有些后悔从前没有听老头说话。
      那人不会在心底说他没礼貌吧,不对,对方好像已经在明面上说出来了。
      他有些试探性地问:“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还不走?”
      话音出口,浮云落才发现这话意思不太对,补充道:“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就随便问问。”
      “我在这等我爸,你手上的那杯咖啡就是他的。”
      对方这么说,浮云落觉得自己手中的咖啡像大火烧着,似乎要把自己的手心烫穿一个洞:“那你把它拿给我好吗?”
      “他不会来的。”少年察觉到浮云落面上的窘迫,宽慰道:“你不用担心。”
      好奇怪,浮云落有些没听懂对方的话,如果对方不会来,那他在这里等什么呢。
      他又想到自己,浮云落已经在这站两个小时了,浮桥要来接早来了,而他自己还在这苦苦干熬。
      想到这,他突然记起一首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可为什么对面的少年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
      “为什么你爸不来呢,你被家里人抛弃了吗?”
      浮云落问得很直白,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对方站在同一战线上,并且对方应该是不太会生气的那类型。
      “不知道,猜出来的。”少年看了眼表,心里计算着距离最近一班火车到站还有多久。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放下手表对浮云落说:“我得走了。”
      “等等,你的东西。”浮云落想把手中的咖啡还给他,却又被少年拒绝。
      他站在月色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到浮云落手心:“给别人的东西就不能收回了,这包纸可以擦擦你的眼泪。”
      说完,少年似乎走进火车站大门,在里面寻他人去了。
      浮云落望着他的背影,纸巾在他手中散发着木质冷调香。他的手指又不自觉地将那团纸巾捏紧。
      浮云落重新蹲在那个角落,用吸管小心地插进杯口,细细地吮着。
      苦的,又苦又涩。
      他从来没喝过那么难喝的东西,吸吮的速度不禁加快了些,将那些苦涩的水全部吞进自己的喉咙。
      将咖啡丢进垃圾桶,浮云落提着行李,转身走进了火车站。
      他要买张票,从南川去到潮州的,就算再坐七个小时的硬座也没关系。
      等他踏进火车站门口的那刻,他听到有汽鸣声响起,他回头,发现闭眼的灯光照着他的眼睛。
      回避一瞬,再抬眼,发现汽车已经在附近停车熄火。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梳着油头,穿着西装,背影看着又高又壮。他几步走到浮云落面前:“请问您是浮云落少爷吗?”
      浮云落轻点了头,听男人恭敬的声音:“浮总被工作耽误了,便叫夫人来接你回家。”
      说到这句话时,季蓝也已经缓缓走到他面前。
      季蓝穿得很正式,她穿着加绒的法式复古黑裙,棕褐色卷发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又一个波浪。
      她生得好看,大气又温和,如果不是那位司机介绍这是总裁夫人,浮云落估计会对季蓝印象不错。
      浮云落只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他看上去尤其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忧伤。
      他提着行李,没搭理司机和季蓝,继续火车站里面走。
      其实到这就可以结束了,他买张票,重新回到潮州,浮云落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季蓝偏偏又握着他的手腕,浮云落想松开,却看见季蓝两只眼睛里已经有泪珠打转。
      “真是对不起啊,我想着给你买点见面礼物,在路上耽搁了时间,让你等那么久。”
      浮云落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只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听着季蓝讲话,心里更烦了:“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给我报销两张车票吧。”
      “你要去哪?”季蓝疑惑地问着。
      浮云落没好气地答道:“回家。”
      他固执地拖着行李,马上到检票口前,背后突然有只手将他打晕。
      “现在怎么办?”司机一手提着浮云落,一手提着他的行李箱。
      季蓝靠在旁边对司机的行为翻白眼:“看我干什么,搞得我跟不法分子似的,送回家啊,还能怎么办。”
      说完她又忍不住低声咒骂:“傻逼浮桥,自己通知的那么晚,还把问题抛给我。”
      “这倒霉孩子的问题让他自己解决……”
      收到指示的司机将浮云落扛在肩上,两人本想就这么走出去。
      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季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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