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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千个吻 ...

  •   沈遐很少有觉得焦躁的时候。

      小的时候他长得瘦小,混血相貌,像个女孩子,又不爱说话,被身量大一些的孩子抢走东西、语言嘲笑,他都不太有生气的感觉。情绪淡漠是一方面,他在沈宅也被沈谦沈翩欺凌惯了,知道这种状况反抗不了,任他们出完气就好了,再过分的行为他们也不敢做。
      沈西屏忙得顾不上他,很晚才发现他在沈家被欺负的事实,直接带着沈遐回了自己家——她独自在外的住所,跟他说:“别人抢了你的玩具,你要抢回去,知道吗?”
      沈遐声音很轻地回答:“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沈西屏先是愕然,随后笑起来:“道德观念这么强,你真是我儿子?”她可不是什么善良好人,睚眦必报才是沈西屏的人生态度。

      结果就这么一句话,把沈遐惹哭了。
      沈西屏不擅长应付小孩,看到沈遐眼睛里慢慢鼓起两包泪顿时惊慌失措,从桌上抽了将近半包纸胡乱按住他双眼:“好了,妈妈错了,你是我亲生的,亲生的,我自己生的我还能不知道?”

      她也是后来才晓得,因这孩子没有父亲,在家里和外面总被说一些难听的词,久而久之就理解了含义。

      沈遐懂事早,遇事很能忍,不好听了说,在外人看来是软弱。大多数攻击谩骂落在他身上,其实他无关痛痒,也因此跑去学了个在沈家人眼里剑走偏锋的专业。有人猜测他跑去学艺术是为逃避沈家家产的争斗,实际上他是真的没有兴趣。世上他真正在乎的事物不多,沈遐本人物欲很低,除非突然开始在意外表——他和明蔚恋爱期间买的衣服比前半辈子加总买的还多。

      但他目前罕见地感觉焦躁。

      焦躁的来源是想不通。他搞不懂明蔚在想什么。
      那天晚上他借着聊胜于无的酒意,几乎是对她袒露心迹了,彻头彻尾的认输弃权,他以为表达得很直接,但明蔚似乎没有理解,只当他在发酒疯……他从来不发酒疯!

      他的焦躁持续多日,本以为苏衍回香港了会好受一点,没想到现在即使和明蔚上了同一班回上海的飞机,症状没有丝毫缓解。
      明蔚在登机前看到他时反应平平,上了飞机也是蒙头就睡,话都没和他多说几句。

      ……为什么啊?

      他是临时改签,值机也不在一起,当然没买到明蔚旁边的座位,只能飞行期间屡次三番地动身去找她,明蔚持续地在睡觉,只有一次是睁着眼的,但明显没清醒,看到他时只说了句:“乖,让我睡一会儿。”沈遐只有闭嘴回座。

      但他听出她声音状态不好,转变策略去问诗汶:“明蔚是不是生病了?”
      “是呀,姐姐烧到38度,登机前刚吃了药。”

      知道了她不理人的原因,焦躁转变为焦灼。
      “那怎么还回上海,不留在潞安看医生?”
      “上海有行程,而且姐姐好像有安排,想要早点到。”筛子诗汶说,“应该要搬家。”
      “搬家?”
      “嗯,上次不是被拍到了吗?准备搬去别的住处,但一直没机会看房,回去这周也得尽快定下来。”

      明蔚睡得不太好。退烧药吃了之后,大脑昏昏沉沉的,持续犯困,但飞机上有颠簸感,空调也打得冷,睡不安稳,说不清是梦还是回忆的片段在脑海里乱闪。
      老是看到沈遐。不知怎么想的改签了同一班航班,刚才好像是想和她说话,但她太累了,喉咙干涩,不想出声。
      梦里也全都是他,很烦人。

      她在爱河酒吧外加他好友后,沈遐在她聊天列表中沉寂了一段时间,到了立秋之后,约她出来见了几次面。
      沈遐挺忙的,她是逐渐才知道他在筹备电影。
      沈遐和明蔚想象的富家子弟不太一样,他交友圈很清净,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初遇那晚虽然去给庄斯扬捧场,但发现和他并没有多熟。到后来明蔚猜测,沈遐估计在那圈人当中,家境属于不太显山露水的那种,因而和那群人走不太近,行事也比较淳朴低调。
      她也是到了沈西屏家里才知道她的猜测和事实恰好相反——他是家世太好,始终被仰望,才和他们走不近。

      有天傍晚他们从离岛回来,坐巴士上层的第一排,明蔚累到不行,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越睡越往沈遐那边偏,鸭舌帽帽檐反反复复地磕到沈遐的肩膀,是有一下磕得格外重,把她自己撞醒了,捂着帽檐迷迷糊糊地抬头说不好意思。
      沈遐低头对上她目光,脸有一点红,很乖地笑了一下。

      明蔚的棒球帽早就歪了,头发也睡得乱七八糟,干脆把帽子摘了下来,随手拨弄着整理头发。
      大巴忽然转弯,拐进一条落日光辉满溢的街,两旁高耸入云的古老楼房鳞次栉比,地平线远方的海像一爿横卧的蓝色玻璃窗。明蔚不受控制地往沈遐身上倒,被他双手扶住肩膀。
      连风景都恰到好处。

      沈遐俯首吻了她。

      光影瞬间颠倒,洋流转向,彗星绕行。
      海滨上巨型圣诞树倏然亮起煜煜彩灯,广场拥挤人潮零点钟声蓦然响彻,沉重封闭无声的重重水下,城市午夜横跨过刷着“慢驶”字样马路的天桥中央——万千个吻同时发生,画面里她闭上眼的霎那,光线陡然变形,色彩扭曲成险峻陡峭的山脉。

      地壳沸腾起来。滚烫燃烧的橙色之中,明蔚望见母亲明钰担忧的眼睛。

      她想起那是她结婚之前,每每回家商讨备婚事宜的时候,明钰时不时以这样有些伤感的眼神凝望着她。明蔚起初以为这是寻常母亲对待女儿出嫁的恋恋不舍,现今才察觉到那是身为女性对爱情的敏锐预感,母亲先她一步解读出命运的悲剧信号,只是无法言说。

      她还想起婚礼前夕,沈西屏在酒店房间,单独和她说的话。

      “沈遐出生前,我的胎梦是绿孔雀。”沈西屏微笑着说,“怕人,离我非常远,连喝水都很警觉,身后有很长很漂亮的尾羽。我在梦里叫他名字——那时候就想好了,他犹豫了很久,才缓慢地向我走来。”
      明蔚听得也笑了:“听上去很像沈遐。”
      “性格太难接近了。”沈西屏说,“他小的时候我疏于关心,把他带到身边后又总有补偿心理,我不擅长做母亲,把孩子养成了别扭又脆弱的个性。”明蔚想说没那么严重,被沈西屏笑着抬手制止,“不用帮他讲话,我知道他什么德行。”

      “作为其中一方的母亲,难免会偏心,想要另一方多付出一些,多爱一点,让自己的孩子获得更多的爱。我无法违心地说自己没有这样希望过,因为我知道爱并不容易,会让人吃很多苦头。”沈西屏轻声道,“如果能让我提一个要求的话,小蔚,我希望你们如果出现了问题,请你不要太快放弃。”
      “他很需要这个,真的。”

      明蔚记得当时的自己心里满是乱七八糟婚礼的杂事,点点头简单应付过去,就结束了对话。
      但现在,她看到梦里的自己对沈西屏张口说:“对不起,我做不到,因为沈遐先放弃了。”

      ——

      明蔚是被自己咳醒的。

      喉咙干痒难忍,鼻子也有点堵,一趟航班下来病情反而加重。
      空乘很快送来了水,调整了空调风向。

      离到达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已经开始降落。她再度闭上眼睛,怎么睡都睡不着了。

      下机时余光瞥见沈遐在和诗汶交谈,明蔚戴上口罩眼风一扫,诗汶立刻就小跑赶了过来,说:“沈先生刚刚在和我说,因为他听说你还没寻好新住处又生了病,不如……”
      “不如住到我家。”沈遐站在她身后,很快地把话补全。

      三个小时的航班她做了两个小时的梦,梦里这张脸看都看厌了,明蔚睨他一眼,想都没想:“不要。”

      她父母家是老式小区,毫无私密性可言,现在的住址被曝光,但她没落到无处可去的境地,本就定好了酒店房间,诗汶可以照顾她。

      沈遐有点着急了:“你生着病住酒店,如果病情加重,谁送你去医院?”
      明蔚说:“救护车。”
      沈遐:“占用公共资源。”

      明蔚被这个理由击倒:“……酒店的人可以送我,我还能叫我妈我爸来。”

      呃,诗汶颇为烦闷地举手:“我有内地驾照。”

      对峙的两人双双愣了一下,明蔚反应过来,拍拍诗汶,对沈遐道:“我有车,诗汶有驾照,你一边待着去。”

      诗汶被明蔚搂着,悍然反水:“姐姐,但我觉得住沈先生家里比较好。”他家私密性好,不会被拍,也有医生。
      更重要的是,明蔚本来就住过那个家,舒适度是外面没法比的。

      明蔚阴恻恻道:“……你这个行为很二五仔你知不知道。”
      诗汶立即睁圆了眼睛,明蔚赶紧说,“我开玩笑。”

      连着说了几句话,她偏过头去持续咳嗽了一阵,站直回去,沈遐不知何时站到比方才更近的位置。
      他在她面前稍微蹲下身,仰头学诗汶喊了她一声:“姐姐,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一千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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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现段评之前一直被我误关了,现在正常开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