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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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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宁堃饭不吃了?”邹凯越溜到了宁堃原本坐的那边,跟周粟背靠背,“你说你天天来找我干嘛,马上我也要被医院拉入跟第三方勾结的黑名单了。”
背后的周粟不以为然的笑笑,“邹公子,怎么会被医院为难呢?”
“你什么意思。”
邹凯越毫不避讳,直接转过头,看向周粟,眉头紧蹙,“乱说什么?”
“易院长是我恩师的朋友,”周粟带上了口罩,“我听说,她的丈夫,也姓邹。”
“?!!!”
“邹医生,你是个好医生,”周粟站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邹凯越的肩膀,递给他一盒盒饭,“他没吃饭,辛苦你再带一下。”
“……”邹凯越沉默不语的盯着周粟的脸,出口威胁道,“你要是敢让别人知道,你就完蛋了!”
“放心,我嘴很严。”周粟点点头。
“你这就走了?你不等他了?”
周粟潇洒地挥挥手,“他现在没心情,我去花园坐会儿去。”
“……”邹凯越盯着周粟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两个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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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告诉你答案,”林主任拆开文件袋递给宁堃,“我想你自己看。”
基因报告厚厚的两沓,一个靶向药的测试,一个免疫系统的。
宁堃双手不自觉地握拳,有些不敢接。
明明刚刚很着急,真正有答案的时候,倒是害怕了起来。
林主任看不得他磨磨唧唧,直接把文件打开,摊在宁堃面前。
抓着他的手,捧住了手册。
第一页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宁堃一页一页的翻阅。
直到最后一页。
[暂无匹配靶向药]
“……”
宁堃扔下靶向药,又去看免疫系统的报告。
免疫力几乎为零。
很典型的绝症。
无药可医,无药可治。
林主任也看到了结果,指着文件上的数字,“跟刘老爷子差不多,两个月吧。”
“……”
宁堃手一松,报告直接掉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重重砸地。
林主任吓得一激灵,“怎么了?你应该想到的,你也经手不少病例了……”
“我想到了,”宁堃弯腰去捡,“只是下意识的就……”
对孙爷爷,宁堃说没有感情是假的,但说感情多深厚也是没有。
所以,宁堃其实被吓到的,是自己的反应。
前期的很多的检查,都侧面证明了这个结果。
只是宁堃不愿意相信,跟孙爷爷的有些家属一样,抱有侥幸心理。
如果可以吃靶向药,病情就可以得到更好地控制。
可这发展速度,就算吃了靶向药,又有几年了。
只是愕然。
宁堃麻木地将文件放在桌子上,“林主任,我先去休息了。”
“去吧……”
拉开办公室的门,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宁堃的神经。
这一刻,本该习以为常的消毒水味,却像是火辣辣的硫酸,侵蚀着宁堃的肺腑。
心中钝痛,他感到无法呼吸。
挪动着步伐,刚到办公室门口,又听见里面在讨论童年的事情。
宁堃又不想回去了。
于是,他转身下了楼,去了医院的花园。
压力太大的时候,宁堃喜欢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眺望远方。
只是今天这个位置,似乎有人坐了。
一双长腿交叠,一身黑,树荫地下还带着口罩和黑框眼镜。
今天穿的低调,只是穿了一身休闲装。
宁堃自然的坐在他旁边,头靠在椅背,长舒了一口气,“你今天不上班?”
“请假了,”周粟也学着宁堃的模样,将头搭在椅背上,整个人摊在椅子上,“额头复查。”
“……”宁堃觉得好笑,“线都拆了,复查什么?”
“万一当时磕伤摔倒脑子了呢?”
“你做CT了?”
“没有啊……”
“……”宁堃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做一个。”
“……”
医院后花园的病人和家属不多,很多时候,病人会选择在病房里静养。
“你们的花园里,人多吗?”宁堃问道。
“多。”周粟举起双手,以天空为背景,圈出一个大圆圈,“这么多。”
“……”
“哈哈,”周粟笑了几声,“花园里会有很多人,每天家属都推着病人到太阳底下晒晒。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所以我们那边的花园很大很大。”
“上次看,也不是很大啊。”
“不止那一片,我们有好几个花园。”周粟比划着,“四五个?”
“?”宁堃一惊,刚刚他来的时候,穿过的那栋主楼,明明那么小,“四五个?你们主楼那么小……”
“很大的,那个只是其中一栋楼,疗养院很大的。”
“患者在里面住的舒服吗。”
“舒服。”周粟转过头,看向他,“你不用太担心,孙爷爷在那里,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
最好的,什么是最好的。
活着才是最好的。
空气中飘散着青草的香气,工人的除草机开始嗡嗡作响。
宁堃说了几句,全部都淹没在轰鸣声里,嘈杂的环境下,他们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
并不平静的感受着周粟眼里的柔和,好像……
有爱意流出。
宁堃心跳又快了起来,眼神闪烁躲避,“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那双眼睛迸出疑惑,周粟微微歪头,似乎在猜测宁堃的唇语。
然后,他大声回答,答案却再次淹没在噪音里。
所以,宁堃只听见了模模糊糊的一句话。
他又带着口罩,唇语也读不了,宁堃只能看见他含笑的眼睛,是那么温柔。
于是周粟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伸到宁堃面前。
【回去吧,我给你买了饭,放在桌子上了。】
宁堃盯着那行字,目光又落在了周粟的脸上。
轻轻地点了点头。
离中饭时间过去挺久的了,办公桌上的饭已经冷了,宁堃又拿去加热了一下。
屁股刚坐回凳子,午觉刚睡醒的邹凯越哑着嗓子邀功,“这是我给你买的。”
“?”宁堃夹了一块肉,“然后?”
“你不要承他的情,”邹凯越伸了个懒腰,“他不是好东西。”
“哦。”宁堃转而问道,“你知道我不吃什么吗?”
“你不是不挑食吗?”
“你给我打的饭里,永远有豆腐。”宁堃把饭盒往他面前一放,青菜,辣椒,红烧肉,还有一个鸡蛋,“因为你很喜欢吃豆腐。”
“……”邹凯越嘴一撇,超小声嘀咕,“服了,一群gay。”
邹凯越的话刚落地,宁堃在办公桌下果断伸脚,踢了他一脚,下巴指了指门口方向。
韩晨晨正假装忙碌,实则偷听。
被踹了一脚的邹凯越,摸了摸自己的腿,警觉自己说错了话,但再想找补已经更显刻意。
于是邹凯越默默承受了这一腿,然后说道:“叼嘴婆子,下次不给你打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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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任将消息通知给了家属,并要求家属明后天来拿报告。
不知是不是家里人没有通知李昌明,他又发信息问宁堃,基因检测有没有出来,宁堃没办法告诉他,因为这是林主任的病人。
不断地询问,其实也代表了对靶向药抱有希望。
依然希望,老人可以得到救治。
第二天一早,宁堃刚到住院部,就看见孙爷爷的家属们,站在林主任办公室门口。
林主任将检测报告递给他们的时候。
那群人里,大儿子突然跪下,求林主任救救他的父亲。
林主任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可他就是不起,哭嚎着哀求。
“救救我父亲吧,我不想失去他……”
“哥!你起来!”孙春婷拉住他哥哥的胳膊,“你不要让林主任为难,你起来!”
“哥!爸的生命已经到头了!你清醒一点!别折磨他了!”孙春燕哭喊道,“你放过他吧!”
主任办公室的门口,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宁堃赶紧跑过去,双手卡住男人的腋下,一把将男人拉了起来。
“家属,冷静一点,这是住院部,病人需要安静!”宁堃架着他,在他耳边说道,“有什么事好好说!”
“医生,我求求你,救救我爸。”男人哭嚎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子直往下坠,宁堃就要拖不住他。
他的脸上,也布满了沟壑,黑黝黝又粗糙的皮肤,见证着他的辛苦。
宁堃不是没见过他,相反,他见过很多次。
这个男人平常不怎么出现,之前孙爷爷生病的时候也是。
就算来了也是沉默寡言,面相严肃,之前最后的商讨,他是支持放弃治疗的,当断及断。
俨然一副大家长得模样。
只是不知今天为何,如此哭嚎。
“我有钱,我挣了好多钱,救救我爸爸,”男人手抖到拿不住报告,“我不能失去他,我妈走的早,我爸辛苦一辈子把我们几个拉扯大,我们不能放弃他……不能……”
“我不要!!!!”男人忽然奋起反抗,挣脱了宁堃的束缚,冲着他的妹妹们,大声喊道,“我!不!要!放!弃!治!疗!”
两个妹妹被他哥哥吓得一抖,心里也觉得委屈,纷纷落泪。
宁堃被甩开,倒也不恼,只是捡起报告,拿在手上,低声说了一句,“有时候,让患者选择,也是一种尊重。”
无论患者如何选择,治疗也好,放弃治疗也好,都是自己的选择,家属可以商量,可以参考。
但是不能一点不问。
“你们告诉孙爷爷他得了什么病了吗?”
男人血红的眼睛看向宁堃,透露出哀求。
“如果可以,告诉他吧,在他快要离开之前,”宁堃将报告放回男人的手上,“至少不要让他离开的不明不白。”
那报告就像烫手,刚放回手心,又掉落在地。
两个妹妹替他哥哥捡了起来,沉默的流泪。
最后的挣扎,很快消散。
他们还是要面对最后一刻。
无能为力。
宁堃又说,“也要告诉小孩,至少别让他们错过最后一眼。”
男人平静下来,低着头,闷不做声的大步离开。
“对不起啊林主任,我哥他……”
林主任摇摇手,“没事,能理解,你们看好他……”
两个妹妹奋力追上哥哥,背影孤寂。
就像那天,相扶着离开的刘氏姐弟。
宁堃沉默的看着,他好像就这样,送走一个又一个癌症晚期的家属。